最是無情帝王家!
自古以來,多少人在那九重宮阙中勾心鬥角,父子相殘,兄弟成仇,演繹出一幕又一幕的人間慘劇,其目的無非就是那至高無上的寶座,君臨天下,睥睨衆生,成為那離天最接近的人。
可寶座永遠是唯一的,無法滿足所有人的野望,于是,隻要寶座還在,哪怕是已經塵埃落定,殺戮都将永存,無法阻止。
朝堂就是爛泥坑,滿朝文武都是那王八,終日裡在爛泥坑中打滾,你踹我一腳,我咬他一口,厮打到地老天荒,卻依然身在爛泥坑中,無法出頭。
九重深宮就是那殺戮地、修羅場,随着歲月如梭、光陰流轉,血與骨染紅了每一條磚縫、鋪滿了每一個角落,也許,宮中的每一口井中都有冤魂在哀嚎,每一叢開得正豔的牡丹下都埋着失敗者的血肉和骨頭……
而今,這段古史已改變,沒有了那位始作俑者李旦,也不曾聽過李隆基的名字,接下來還會重回軌迹,讓太平公主倒在權利傾軋的陰謀下嗎?
趙無敵不能确定,因為他察覺到冥冥中似乎有一隻大手,将整個天空都給遮斷,操控着芸芸衆生,都在他的掌中世界裡遊戲。
這隻手太強大了,強大到讓人窒息和絕望,生不起一丁點抗拒之心。
衆生如蝼蟻,就連武後、太平和他都不例外,若說有區别,無非就是個頭大小而已!
一隻手,就是一片天空,翻手之間,就演化出一個大世界,這是何等的恐怖?
那麼這隻手的主人又将是什麼樣的存在?
在遮天大手面前,他趙無敵不過是一隻蝼蟻,可他雖震撼,心中卻無懼。終有一天,他要打破這牢籠,去那天之外,看看遮天大手的主人。
他既然來到當世,就不是為了站在時間長河中看大世沉浮、衆生生死,而是要将時間長河開出一條分岔,将某些人的命運給改變。
……
他眸光清澈,眼神甯靜,沖太平公主躬身一揖,道:“臣一切皆好,有勞公主挂念了!”
太平公主心中不由得浮現一抹酸楚,眼圈兒微微泛紅,不由得心中暗自歎息。
哎……小冤家還是那麼抗拒,根本就沒有一絲兒女之情,罷了,既然如此,本宮也就不再癡纏了,姐姐就姐姐吧,能做一生一世的姐弟,也是一種緣分。
她想通了,斬斷了心中的那份執念,美目流兮,展顔一笑,美得不可方物,嗔道:“你呀,都進了京兆府了,還一切都好?莫非是要等京兆尹給你一頓闆子,方才不好?”
她緩緩轉身,睇着黃志傑,似笑非笑地問道:“黃府尹,你說是不是呀?”
黃志傑早就起身侍立一旁,此時見太平公主相問,不敢怠慢,連忙陪着笑臉道:“不敢,不敢,公主說笑了!下官熟讀律法,豈能不問清因由而先動刑的。”
“那就好,這人犯和苦主都在,那就開始問案吧,本宮正好閑來無事,就來聽聽案情,也好打發這漫漫長夜。”太平公主款款移步,晃悠到那刀筆吏跟前。
那刀筆吏先是一愣,心道俺隻是聽吆喝的,靠一支筆寫寫畫畫混口飯吃,可沒有摻和任何事情。你們大人物鬥法,俺連池魚都算不上,頂多就是一隻蝦米,還是最小的那種,您堂堂大唐公主,天潢貴胄,該不會拿俺開刀吧?
“咳咳……”就在刀筆吏戰戰兢兢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聽見京兆尹黃志傑發出一陣急促的咳嗽聲,擡眼一塊,京兆尹正那眼瞪他,同時,一隻手借助大袖的遮掩不停地做着手勢。
他仔細瞅着那手勢,琢磨着其間的寒意……突然,腦海中靈光一現,明白了京兆尹的意思,是讓他趕緊滾蛋,将幾案讓出來,請太平公主落座。
太平公主的意思是來聽審的,可她是大唐公主,地位尊崇,若老是站在堂上,黃志傑敢落座?而那些衙役們豈不是從頭到尾都得趴在地上?
在黃志傑的兩旁各設有一張幾案,左邊是老神在在的武承嗣,看他那樣子并沒有起身讓座的意思,而右手邊則是負責記錄的刀筆吏。京兆府倒也不缺一領竹席和一張幾案,可問題是擺在哪裡?
最靠近黃志傑的地方,左邊是武承嗣,右邊是刀筆吏,這樣一來,增加一個席位無論是擺在誰的下手,都無法匹配太平公主那尊貴的身份。
正好太平公主也沒有講究的意思,主動挑選了刀筆吏的席位,解決了黃志傑的難題,可把他給樂壞了,連忙催促那不開眼的刀筆吏滾蛋。
刀筆吏明白了黃志傑的意思,立馬将筆墨和紙全都給捧起來,離開了他的專座,但舉目四顧,不知道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黃志傑連忙請太平公主落座,然後,對刀筆吏輕聲嘀咕:“蠢材,就在本官的書案邊記錄吧!”
黃志傑請示了公平公正和武承嗣,得到他二人的首肯以後,準備升堂問案。
他抓起驚堂木就要重重拍在書案上,卻突然想到今日這京兆府中可有兩個大人物在場,并非他黃志傑耍威風的時候,于是,隻見一隻手抓着驚堂木猛地拍下,卻在快接近書案時停住了,接下來輕輕“放”在書案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
既然無法做全套,那麼接下來的那句“來人,帶人犯”也說不出來了。因為以黃志傑的揣測,若是他将趙無敵稱之為人犯,太平公主定然是不樂意的。
既然如此,幹脆就将開場白全都給省了,反正以武承嗣那個草包也看不出什麼名堂。
他面帶微笑,凝視趙無敵,問道:“那個……趙旅帥,武相告你潛入他的府邸,偷走了他的大食寶馬,可有此事?”
趙無敵正要開口,卻隻聽太平公主說道:“慢着,黃府尹,但凡是斷案,既有嫌犯,那麼就必有苦主,卻不知苦主是何人,為何不見?”
“苦主是……”黃志傑腦袋大了,隻好拿眼直勾勾看着武承嗣,那意思是武相,您看着辦吧,這可是太平公主不依不饒,看你接下來該怎麼收場?
太平公主說的一點都不錯,既然是告趙無敵偷馬,那麼舉告之人就不能不露面,否則,豈不是無中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