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衛的劉旅帥期期艾艾地自怨自艾,慨歎神都米貴,而薪俸可憐,生存大不易,眼看着一家子就要喝西北風了!
張掌櫃的一生從商,走南闖北,整日裡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依仗的就是看人的臉色說話和行事,怎麼可能聽不出劉旅帥的弦外之音?
劉旅帥這是看人家走了揚州一趟,帶着一長溜的車馬回京,定然是賺得腦滿腸肥,已是害了紅眼病,想讨要些好處。
可這裡畢竟是神都,天子腳下,自然要迂回和婉轉一些,不能像山野之地的衙役們那樣肆無忌憚。
而且,他好歹也是金吾衛的一名旅帥,不能給禁軍丢了臉,隻好耍了些手段,旁敲側擊一番,以期教化這些商賈,讓他們懂得一家賺錢百家用的道理。
做人嘛,不能太貪心,幹什麼事情都不能吃獨食,否則會成為天下敵,遭人嫉恨,将自己的路給走絕,到寸步難行的地步,後悔都沒有地方。
再說了,這個低賤的商賈,都是些喪盡天良的家夥,明明是不值幾文買來的,運到神都就特娘的成了天價。
譬如那南海産出的精米,聽說一船米也就是幾十匹絹帛和麻布就把他們那些野人給打發了。可到了神都,就連宮中都眼巴巴地拿大把的錢财搶購,大戶人家誰不是任宰任割?
至于劉旅帥這樣的,一個月忙到頭能有幾多結餘?一家人嚼用,再加上偶爾和巴結上官去勾欄裡喝喝花酒,哪裡有閑錢去買精米?
可聽到将軍們說起拿精米的好處來,說的是天花亂墜,聽的是垂涎欲滴,那精米漸漸地已不是米,都賽似溫軟坊中的頭牌姑娘的肌膚了。
劉旅帥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對比拟花魁娘子嬌嫩肌膚的精米,早就是心裡癢癢的不行,迫不及待地想“一親芳澤”。
可一文錢難死英雄漢,任你英雄無敵,沒有錢财也買不到精米。可常言道,活人不能讓尿給憋死,那麼活人還能讓精米給饞死?
沒有錢财,俺就廣開财路,利用手中不大不小的權利撈一把。
他雖然在金吾衛中混,而金吾衛日常負責維持神都城中的治安,并有糾正百官和萬民禮儀的職責,遇到逾制的官民可以制止、教化直至懲罰。
話雖如此,看上去金吾衛風光無限,一個個俨然是拿着雞毛當令箭的“欽差”,可神都水深,大魚太多,說不定護城河中冒出的一隻王八,都和皇親國戚有所牽連,你說誰敢較真?
對于劉旅帥這樣的低級軍官,那就更加不堪了。誰家勳貴出行會拿正眼瞧他?若是敢較真,兜頭就是一頓鞭子揍得你滿地找牙,再找你的上官說道說道。
你若是不忿找上官說理,說不定沒有讨到公道,反而被上官給訓得狗血噴頭,甚至是再給揍一頓。
即便是讓天後知道了,就這麼點小事,左不過也就是禁足和罰俸。可他們在乎那點俸祿過日子嗎?倒黴的還是他們這些小魚小蝦,将自己的路給走絕了,可想而知日後的日子有多麼難走。
不過,動不了那些豪門和勳貴,還動不了商賈嗎?
劉旅帥可有一份肥缺,那就是輪班值守定鼎門,每月輪值十日,且十日一換。
可别小看了這個看城門的,在勳貴和豪門面前的确是不值一提,可對于商賈來說,那權利可就大了去了。
天下商賈,哪一個不是蠅營狗苟追赢逐利之輩?為了些許利潤,可以整日裡走街串巷,有了一倍的利潤,那特娘的渾身都是力氣,怕死馬都不帶心疼的。
一倍如此,那麼兩倍三倍……五倍十倍呢?當利潤達到一定的地步,就沒有商賈們不敢幹的事情。至于朝廷的禁令,此時早就抛到九霄雲外了,眼裡心中隻有黃燦燦的銅錢,白花花的銀子……
你商賈敢冒朝廷的禁令而不顧,那麼我作為看守城門的金吾衛,就有權利将你這蠹蟲給揪出來,籍沒你的貨物,再将你的人交給京兆尹,嘿嘿,到那個時候想破财消災都辦不到。
那麼,俺給你點暗示和提醒,商賈們還能揣着明白裝糊塗,不讨點買路錢?
一個不多,十個不少,這定鼎門可是人來人往,一個輪值十日功夫,那數目也是很可觀的,至少喝次花酒還是差不離的。
果然,劉旅帥一番指點,那張掌櫃的立馬就明白了,連連點頭,從懷裡掏出兩塊銀餅子,用大袖遮着遞給了劉旅帥,道:“劉旅帥,這大冷天的守城門,真是辛苦了。一點小意思,給您喝杯熱酒,暖暖身子。”
兩塊白花花的銀餅子,可比銅錢金貴,價值硬挺,塊頭又輕巧,可把劉旅帥樂壞了,左手一伸,光影一閃,銀餅子就不見了。
那動作快到極緻,且娴熟無比,恰似那天馬行空,不着痕迹,看來他平日裡沒少收好處,久而久之,熟能生巧,不知不覺中就練出了一手的絕活。
就在劉旅帥高興之餘,正要說幾句客套話的時候,那張掌櫃有附耳道:“劉旅帥,小老兒此番去揚州,弄了些稀罕物事,譬如那南海來的精米,給您弄幾斤嘗嘗鮮。您看,是擱這……還是……”
“精米!”劉旅帥一時興奮過頭,差點大叫起來,可立馬意識到不妥,一手捂着了嘴巴,四處打量一番,見附近并沒有别人,方才小聲吩咐:“那個張掌櫃的太客氣了,啊,那個……幾日……呵呵,本官就卻之不恭了!你可着人送到……”
他咬着耳朵,将家中的住址告訴了張掌櫃,讓他派人給送到家中交給他娘子。
此地是定鼎門前,人來人往,誰知道其中有沒有文武百官的舊識?萬一給抖摟出去,那麼進京兆尹衙門的可就成了他劉旅帥了。
而且,精米可不同于銀餅子,怎麼着也得給個三五斤吧,再加上一點其它的土産,那堆頭可就不小了,懷裡揣不下,手中提不得,該怎麼辦?
“明白,明白,劉旅帥您盡管放心,啊,小老兒定給你辦妥。”張掌櫃眉開眼笑,露出一臉的賤笑,接着又問道:“那個……劉旅帥,這時辰不早了,我們東家還在等着我,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