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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1章大涼既有女帝,亦可有西北女王

  徐秋歌下了馬車來到涼亭外,站到讀書人身畔,看着遠處的一派祥和,對涼亭外這個年輕讀書人笑道:“蜀中無烽煙時,真是個大好盛世風光。”

  雖是初冬,年輕讀書人卻意思着搖擺着手中折扇,輕笑了一聲,“佳人隻見風光好,不見蔭下玉體橫。”

  這話有些調戲的暧昧意思。

  真正的意思則是佳人隻見風光好,不見蔭下血肉橫。

  讀書人能站在蜀中西軍掌控的錦官城外幾十裡的涼亭外,他和涼亭裡那位老人的安全,實際上付出的代價巨大,此刻在這條小溪方圓十裡内,無聲的厮殺早已結束。

  西軍密探和大涼南鎮撫司的密探,換命無數。

  最終還是勢在必得的南鎮撫司缇騎成功鏟除了方圓十裡範圍内的所有西軍密探,為這一次會晤争取到了短暫的時間。

  徐秋歌早已是不是當年那個單純女子,聞言絲毫不介意讀書人的風流調戲,笑道:“那我若是橫陳在你謝長衿的床上,你敢爬上來否?”

  正是當年科舉僅次狀元張正梁和榜眼蘇寒樓的謝長衿聞言苦笑,“想,是真的想,但是不敢,而且也自認吃不消。”

  怕被你吃了。

  我又不是徐曉岚那貨能日禦三女,徐秋歌的層巒疊嶂之妙處,趙骊粗犷,曾對丫鬟奴仆言說過,最終臨安無人不知。

  成了許多男人狎妓喝酒時的暧昧念想。

  隻不過這件事随着蜀中局勢大變,今後的整個大涼天下,都不會有幾個男人敢再亵渎這個女人的身體,隻怕也沒有一個男人能再享受到那具天賜的魅妙身體。

  畢竟這個女人啊……

  謝長衿想到此處,忍不住歎了口氣。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徐秋歌隻是用身體去經曆了一場黑暗,但卻打造出了一位讓女帝上心的女枭雄。

  這才有今日會晤。

  說到底,還是徐繼祖的橫空蛻變,讓徐秋歌再次走入了女帝眼中。

  而也正是因為如此,女帝才發現徐秋歌的蛻變,雖然如今的徐秋歌尚未真正成為一位可以和趙長衣一較長短的女枭雄,但至少讓人看到了希望,值得在徐秋歌身上賭一次。

  畢竟女人最懂女人。

  徐秋歌也樂了,媚态橫生,倒是讓謝長衿心神一陣搖晃,笑眯眯的說了句天下還有誰是你謝長衿不敢調戲的?

  謝長衿想了想,又想了想,“有。”

  女帝。

  旋即又補充道:“大概再等一些年歲,就得加上你這位人間尤物。”

  徐秋歌笑而不語。

  蓮步輕搖,走進涼亭裡,對那位老人做揖到底:“小女子徐秋歌,見過甯相公!”

  甯相公?!

  當今天下隻有一個相公:坐鎮臨安的大涼相公甯缺。

  大涼的左相甯缺竟然出現在蜀中,這要是被西軍趙長衣等人知曉,哪怕是南鎮撫司密談再強,也絕對不可能活着離開。

  這确實是女帝的一場豪賭。

  第一次賭,賭徐秋歌和徐繼祖不會透露甯缺的行蹤,若是赢了,甯缺也九死一生才能離開,若是輸了,大宋左相就将死在蜀中。

  第二次賭,賭徐秋歌能和趙長衣搏殺。

  甯缺一身儒雅風氣,這位早些年一直有心扶持趙愭,卻又和王琨不對付的大涼右相,自登左相之後,便展露出不輸王琨的才華,将大涼臨安朝堂打整個四平八穩。

  又随着趙愭北上稱帝,甯缺便斷了扶龍趙愭的念想。

  如今更是隻忠心女帝。

  此次奉女帝旨意親自蜀中,責任重大,不過此刻心情到很随意,笑眯眯的看着徐秋歌,他是徐秋歌爺爺輩中徐曉岚父親那位已故大儒的門生,算起來算是徐秋歌的叔伯輩分,笑道:“侄女何須多禮。”

  徐秋歌起身,“禮不可廢,這些年徐家多蒙了甯相公照拂,才不至于沒落西山。”

  甯缺一聲喟歎,造化弄人。

  若非徐繼業是異人,有自己在臨安照拂,遲早也是能走入中樞的,若是那樣的話,徐家何至于走到現在這個地步。

  走到涼亭外,對謝長衿微微颔首的徐繼祖,并沒有走進涼亭。

  甯缺卻不敢怠慢這位西軍老人,笑道:“繼祖兄,你我有些時日不見,若非今日情況特殊,真想和你再暢飲三百杯,一醉方休。”

  徐繼祖笑了,“反正你當年喝不赢我,現在更不行。”

  甯缺笑笑,确實如是,當年自己拜在徐曉岚父親門生求學,沒少和徐繼祖、徐曉岚一起喝酒,論寫詩作賦,自己和徐曉岚大概五五分,徐繼祖拍馬也趕不上,可若是論抽煙,自己和徐繼祖拍馬也趕不上徐曉岚,但論喝酒,十個甯缺加十個徐曉岚也趕不上徐繼祖。

  兩人一陣沉默後,忽然相視大笑。

  一如那當年少年。

  氣氛便倏然暖和了起來,讓涼亭外的謝長衿暗暗點頭,此次西行,勝率大漲。

  因在蜀中,甯缺和謝長衿不敢過于久待,于是甯缺開門見山,“這一次我西行蜀中是奉陛下之命,同行的謝長衿乃是青年一代翹楚,此地事了,謝長衿便會前往渝州赴任。”

  渝州,是蜀中南下的咽喉之地,如今亦有禁軍駐守,隻不過兵力遠遠不如壽州針對鎮北軍的兵力——畢竟蜀中目前表面上沒反涼。

  徐秋歌笑了笑,不置可否。

  甯缺繼續說道:“待長衿到了渝州,屆時的渝州将會形成狀元、榜眼、探花三甲共仕一州的局面,當然,這隻是短暫的,稍後這三人各各赴渝州周邊州府。”

  徐秋歌有些動容,“張正梁和蘇寒樓亦在渝州?”

  甯缺點頭,“此刻在的。”

  頓了一下,才輕輕補充了一句:“同知樞密院事安美芹已從廣西境内趕到渝州。”

  徐秋歌笑了,“女帝陛下好大的誠意。”

  甯缺也笑了。

  ……

  ……

  涼亭會晤,究竟談了什麼,除了四位當事人,天下隻有女帝知曉。

  在甯缺南下之際,這位大涼相公很有些不好意思,“繼祖兄,方圓十裡内大概有不少屍首,還請處置為善,不宜被趙長衣發現些許端倪。”

  徐繼祖颔首,“甯相公但去無妨,些許小事不足挂齒。”

  那些屍首必須處置,不能讓趙長衣發現他們是死在南鎮撫司缇騎刀下,而是死在徐家死士手中,否則趙長衣很可能順藤摸瓜猜測出今日的會晤之人。

  甯缺大笑,和謝長衿出長亭而去。

  在前往渝州的路上,甯缺和謝長衿在馬車裡相對而坐,甯缺因何謝韻關系較好的緣故,絲毫不介意點撥一下這位陳郡謝氏的新人——也因為謝長衿确實是個賢才。

  如今大涼左相是甯缺,右相謝韻,女帝似乎已經放棄了制衡左右相公,這兩人的關系其實一直比較親近。

  甯缺笑道:“你怎麼看?”

  謝長衿樂呵一笑,“當然用眼睛看。”

  甯缺笑而不語,這确實是謝長衿的風格,灑脫快意不拘一格,若是才情更甚一些,基本上就是第二個夫子——當然,謝長衿是确實不會玩劍。

  畢竟,玩劍厲害得可以稱為劍仙,寫詩厲害的可以稱為詩仙,這樣的人有一個就足夠。

  再多,就不值錢了。

  開過玩笑後,謝長衿若有所思,“甯相公是指徐秋歌敢不敢一起賭一把,還是指徐秋歌能不能赢?”

  甯缺颔首,“兩者。”

  謝長衿笑了,“今日觀徐秋歌的氣度,已非昔日吳下阿蒙,她肯定是敢賭這一把的,但她還沒達到枭雄的地步,陛下之所以走這一步棋,很大程度是因為徐繼祖這個大器晚成的西軍老将,但不得不說,徐秋歌是有一定勝算。”

  吳下阿蒙?

  聽到這個謝長衿無意說出的陌生詞語,甯缺不着痕迹的笑了笑,并不意外,卻還是好心的提醒謝長衿:“吳下阿蒙?”

  謝長衿猛然驚醒自己說錯了話,旋即又笑了。

  自李汝魚出現後,女帝對異人的态度其實多少緩和了許多,比如蘇寒樓,其實大家心知肚明他是誰,女帝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但依然打算重用他。

  所以,女帝難道沒懷疑過自己?

  當然懷疑過。

  隻不過自己如今的處境和蘇寒樓一樣,女帝依然願意起用,隻因小小那個未來夫君李汝魚的緣故——女帝如今已有絕對信心,天下哪怕有再多的異人,都逃不出李汝魚這柄劍。

  甯缺沉默了一陣,說起了題外話:“倒是很期待蜀中平定之後,若是徐秋歌勝出,你、張正梁以及蘇寒樓三人,究竟誰才能真正成為蜀中肱骨。”

  還有一層意思沒說出來。

  你們這三人将來注定要入仕蜀中甚至整個西北的一些重鎮,到時候你們三人是能掣肘住徐秋歌,還是被徐秋歌壓得無法動彈,讓人心生期待。

  謝長衿卻樂了,“我覺得我肯定不及他兩人。”

  甯缺愣了,并不覺得謝長衿會輸給那兩人,而且謝長衿也不是如此自甘示弱的人。

  謝長衿笑道:“因為我謝長衿啊,不忍辣手摧花。”

  這是何等的自信!

  甯缺一愣之後大笑,旋即捉狹的道:“其實徐秋歌不錯的。”

  謝長衿莞爾,“除非趙長衣也死了。”

  徐秋歌身上已經擁有一股讓人欽佩的心性氣質,若是持續成長,将來必然是個讓人欽佩的女中豪傑,自己倒是不介意她非清白之軀。

  但趙長衣活着,總感覺有點别扭,家父謝琅那一關也過不去。

  當然,這都是閑談趣話。

  并無當真。

  ……

  ……

  涼亭裡,徐秋歌和徐繼祖依然看風景,在兩人看不見的陰影裡,無數徐家死士在處理後事,将所有南鎮撫司的缇騎屍首盡數毀滅,留下西軍密探的屍首後,也将現場破壞得無法探查。

  徐繼祖輕聲歎道:“秋歌,隻能如此了麼?”

  徐秋歌看着錦繡山河,許久才輕輕點頭:“大伯,就算我不賭這一把,趙長衣也不會讓我徐家安然,雖然有叔父中流砥柱,可明面上終究還是趙長衣的臣子,隻怕那一日,趙長衣會徹底将我徐家吞并,以其坐以待斃,不如殊死一搏。”

  赢了天下論風華。

  輸了埋骨荒山冢。

  徐繼祖大器晚成,自然比徐秋歌更明白徐家當前的局勢,也更清楚徐家到了危急存亡關頭,隻是心中依然有些不确定:“女帝誠意倒是讓人看得很明白。”

  讓當朝相公涉險到錦官城外。

  又讓安美芹坐鎮渝州,更派出了永安元年一甲三鼎才,張正梁、蘇寒樓和謝長衿,言下之意很清楚,隻要徐秋歌赢了趙長衣,就會讓這三人輔佐秋歌打理蜀中甚至整個西北。

  當然,也存在着掣肘的意思。

  徐秋歌颔首,“所以,女帝陛下在等我們的誠意。”

  徐家的誠意,在今時的局勢下,當然不是讓摧山重卒在明面上反了趙長衣,也不是刺殺趙長衣和黑衣文人,這些都是等大涼和西軍開戰之後的事情。

  當下的誠意……在劉班昭南下之路!

  徐繼祖又想起一事,“甯缺走時,曾說‘樞相公在建康觀狂徒’,秋歌你看……”

  徐秋歌的眼神恍惚。

  仿佛看見了當年那個帶着自己私奔的遊俠兒,想起了在杜老三家客棧裡經常夢回的那一夜,想起了江秋州春風關口望鄉山巅上他的絕然。

  徐秋歌的眸子裡浮起一絲冷漠,有些故事講不完那就算了,也是時候将過往做一個交代,譜寫一個再不會阻礙自己堅毅心智的結局。

  恐怕這也是女帝的意願。

  “那今日回去後,趙長衣和你……”

  事關床帏事,徐繼祖不願意多說。

  徐秋歌卻搖頭,一身輕松,“今日我們金蟬脫殼出了錦官城,趙長衣不知道我們究竟做了什麼事,以趙長衣多疑的心性,他絕對不會再相信我,所以侄女認為,在今後他絕對不會再和侄女單獨相處。”

  連單獨相處都不敢,又怎麼敢再行男女之事。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徐秋歌隻覺天空如此清澈透明,思緒如此清晰,視界如此寬廣,人生如此快意灑脫,腦海裡清晰的浮現出整個天下的大勢,以及可能出現的走向勢圖。

  宛若神明俯視人間。

  一念生鳳心。

  當一個女人終于不用靠身體活下去的時候,才發現世間事情如此美好。

  心中明确了對燕狂徒的殺意,擺脫了那段年少苦練的心境桎梏,又毅然決然的欲和趙長衣争奪蜀中時,徐秋歌在這一刻,才真正走上一條屬于她自己的路。

  女王之路。

  寒風拂來,襦裙搖擺青絲飄舞,徐秋歌站在那裡,卻好像站在了巅峰,俯視着整個蜀中。

  長空之上,隐然有鳳鳴錦官。

  又仿佛一尊黑色的大鸾翺翔在蜀中青天之上。

  徐繼祖放聲大笑。

  大涼既有女帝,那麼西北亦可有一位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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