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550章君王一步平安,将士十萬青血

  北蠻鐵騎還沒抵達燕雲十六州時,趙愭和王琨麾下的鎮北軍已是強弩之末,畢竟先戰了嶽單,如今又要面對大涼全力之下的兵鋒。

  一着錯,招招敗。

  趙愭和王琨沒料到趙長衣如此不堪一擊。

  其實兩人心裡明白。

  不是趙長衣太弱,而是女帝太強。

  或者說,不是女帝一個人太強,而是那個死去了的嶽平川和女帝一樣強!

  蜀中李平陽兵道驚豔。

  但女帝有更多兵道驚豔之才,尤其是神将項羽出現後,形勢便徹底沒有了扭轉局面——其實也曾有機會,如果蒙填、隋天寶能快速推殺了嶽單的話。

  然而這就像是個笑話。

  隻有真正兵敗到薊州時,王琨和趙愭才知道他們的對手不僅有女帝,還有大涼嶽王,那個為了紅顔心甘情願死在夕照山的嶽平川。

  北方内亂,小朝廷的敵人一直是嶽單。

  然而真正的對手卻是嶽平川。

  個中原因倒也簡單。

  當年嶽平川率領大風輕騎南下,在出城之前,曾對嶽單起過殺意,但最終沒有動手,真正原因,恐怕不僅僅是不願意殺這麼簡單。

  然而事實證明,嶽平川哪怕是死,也布了一着妙棋。

  嶽單最終背上了那個“嶽”字。

  而嶽平川留給嶽單的人,一個許諸,判了嶽單跑去了蜀中,一個郝照,守城天下無雙,一個白衣張姓槍王,槍道無敵。

  甚至連高麗仙,也不願意出兵對付嶽單。

  這才有燕雲十六州的煎熬之局。

  王琨和趙愭甚至相信,一旦嶽單真的背負起了那個“嶽”字,嶽平川留給嶽單的人絕對不止郝照等幾人——畢竟那些年的開封,是異人最逍遙的天堂。

  所以王琨和趙愭輸得心服口服。

  當今大勢,任何人想要掀翻女帝都不容易,何況還要加上一個很可能在這片天下的曆史上,算盡所有英雄都能屈指可數的嶽平川。

  誰人能不敗?

  于是王琨和趙愭選擇了入海。

  但需人斷後。

  有人請纓。

  單獨找到趙愭請纓。

  适時趙愭正于月色裡站在薊州城牆上望着開封又望着臨安,感觸萬千。

  身材魁梧得異乎常人的隋天寶赤手上樓,來到趙愭身後,跪倒在地,沉聲道:“臣,見過陛下。”

  趙愭沒有立即回身,隻是看了一眼周圍城牆上那些疲倦的鎮北軍士卒,輕聲道:“可曾覺得朕沒用,沒能在這片天下立起一片大隋的旌旗?”

  本是少年的趙愭,這一刻卻蒼老得像個花甲老翁。

  隋天寶苦笑:“陛下,局勢如此,那大涼女帝是千古奇女子,她若不出世,這大涼的天下,便隐然有萬古如長夜之寂寞感。”

  誰輸給她都不丢臉。

  哪怕就是大秦始皇帝,面對這位千古奇女子,也沒有必勝之局。

  大涼女帝目前說開創的局面還不夠明顯,但毫無意外,一旦她的目的達成,這片天下的曆代君王之中,除了令天下開化的楚一人,将無一位可以望其項背。

  就算是大燕太祖也不能!

  女子仕朝堂,弱世家而天下寒士俱入朝,僅這兩項,就足以名垂千古。

  更何況女帝還有意讓大涼在東土面前挺直脊梁。

  可以說,女帝為将來的大同盛世,重重的寫下了一筆,隻等後來的曆代君王,再添上幾筆,屆時的天下,才是真正的盛世。

  那是一個連隋天寶都無比向往的憧憬。

  可惜,他看不見了。

  趙愭回身,看着隋天寶,沉默了許久,“你那日在左慈蒙蔽天機下說的話,以及那個說自己是大唐之人的異人說的話,皆無一虛假?”

  隋天寶颔首,“臣之言句句為真,那位大唐李家後人之言,亦應無假。”

  趙愭一臉惘然失落,“父皇一手打下的江山,在朕死後竟然步了始皇帝後塵,二世而亡,可悲可歎啊!”雖然自己死後,還有兩個傀儡皇帝,但那算什麼?

  大隋楊家的恥辱耳。

  當年自己急于求成,導緻連下亂臣賊子衆多,最終死在叛賊宇文化及手中,至于隋天寶最後如何,趙愭以及不記得了。

  自己勵精圖治,欲承接父皇的開皇盛世,不料弄巧成拙,天下大亂之後,自己就失去了念想,很多事情現在已經不願意去想。

  隻不曾想,來到大涼後,又因為急于求成,再次失敗。

  是天不容我?

  趙愭不知道,但這一次,他不打算認命,他想去海上,等着機會再殺回大涼,于是輕聲道:“朕欲留青山,擇日重歸來。”

  本意是想問隋天寶願不願意一起去。

  但隋天寶聞言之後,朗聲道:“臣既為大隋之天寶,當有國事千鈞重頭顱一擲輕之覺悟,願帥五百鎮北軍老幼殘弱,留守薊州斷後。”

  若臣在,則追兵不能望陛下身後之塵。

  趙愭哽了一下。

  最終隻是長長的歎了口氣,“大隋有朕,是大不幸。”千秋功業,在後人眼中,卻都是暴虐之行,世人又可知那個真正的楊廣。

  可恨的太原李家!

  又道:“大隋有天寶,是為幸。”

  記憶中,無論局勢如何,隋天寶始終忠心于自己,和老将軍楊林一般,皆是大隋之骨氣。

  隋天寶笑了笑,“世人不解陛下,然臣知曉。”

  那位大唐李家後人的異人口中,那個暴君楊廣,在自己眼中,卻是個不輸開國太祖楊堅的絕代君王,隻是造化弄人而已。

  正如王琨一樣。

  王琨是誰,其實大家已經心知肚明,那個曾經妄圖以種種手段改變世道,然而最終輸給了曆史,又死在了劉秀那個變态手中的王莽。

  王琨和陛下,真是後人口中所說那般不堪?

  非也。

  趙愭歎了口氣,“明晨我們會出發,根據從臨安得到的海繪吐拓本,找到那座大島,其後我會想辦法殺了王琨,你若斷後成功,可想辦法來找朕,朕會給你留一副海繪圖拓本。”

  隋天寶正欲拒絕,想了想,點頭,“臣謝陛下隆恩。”

  趙愭最後望了一眼天下江山,黯然下城樓。

  隋天寶負手望遠方,想得很多。

  兩世為人,皆為大隋而死,然而我心中,從無一絲後悔。

  片刻後,有太監匆匆趕到城頭,送來了一幅海繪圖踏步,隋天寶取過待那太監走後,沒有絲毫猶豫的将拓本燃燒于牆頭篝火裡。

  我将用生命為陛下争取更多撤離時間。

  要這拓本何用。

  若是萬一身死後落在大涼士卒手中,豈非提前暴露了陛下的行蹤,不智耳。

  趙愭和王琨帶着大隊人馬離開。

  薊州,隻剩下隋天寶,和五百視死如歸的鎮北軍老弱病殘,就算是斷腿斷腳,此刻也盡數持刀戈站立在城頭。

  五百人,肅穆無聲。

  隋天寶渾身披甲,手持鳳翅镏金镋,巡視着這麾下願意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心頭有萬千話語,最終隻彙聚成一句:“我願與諸君共死,但求一事,多活一日,隻求多為陛下争取一步平安,如此,我等即使流盡青血,也在所不惜!”

  五百人靜默無聲。

  許久,才有一位斷了一隻手臂的老卒輕聲道:“将軍,我等本是鎮北士卒,忠于趙室天子,願奉陛下為帝,為何,正統趙室之子,反而要遠走他鄉,反倒讓那女人逍遙臨安?”

  隋天寶苦笑,看了一眼衆人。

  其實願意跟着開封小朝廷對抗臨安的鎮北軍士卒,皆是此念——說到底,這終究還是女帝步子,嶽平川落子的一着棋。

  故意如此,就是為了徹底剿滅不服大涼女帝之人。

  沉默了許久,道:“公道自在人心。”

  衆皆無言。

  如今這局勢,還有公道?

  遠處,已經出現漫天塵土,嶽單率領的鎮北軍,已經全力出擊,準備對薊州城發動最後的攻擊,按照原本的計劃,這将是一場死戰。

  勝了,則整個燕雲十六州都是戰略縱深。

  輸了,則什麼都沒有。

  隻不過今日,依然是死戰,卻不再有勝敗,隻有生死。

  五百士卒可守薊州乎?

  可守幾日?

  五人知道。

  但這五百人又清楚的知道,哪怕自己能多争取半個時辰,那麼陛下趙愭就能多走半日的平安,那麼未來就多一分希望。

  隻是衆人又哪裡知道,女帝早就悄然打造了登州水師。

  趙愭和王琨,終将還需突圍。

  嶽單麾下,有郝照、虞棄文、白衣槍王以及幾名其他降臨,率領着部分忠于嶽家的虎牙鐵贲,以及上萬的鎮北軍士卒,來到薊州城前。

  望着城牆上那稀疏的幾百個守城士卒,以及寥寥幾面旌旗,以及那一扇打開的正城門,嶽單蹙眉不解。

  趙愭麾下應該還有兩三萬人。

  為何才這麼點?

  難道趙愭,也要學那條卧龍,來一出空城計?

  不對!

  趙愭絕對不敢冒如此大險。

  若是他失去薊州,将徹底在燕雲十六州失去立身之地,所以這很可能是誘敵之計,故意讓自己以為他在施展空城計而悍然攻城,最後落入陷阱。

  先試探一番。

  嶽單點了一千兵馬,先一番弩箭潑城,将甕城裡射了個遍,然後這一千人才一鼓作氣的沖了進去。

  不料剛進門,城門便吱呀聲中關閉。

  旋即是鎮天的擂鼓聲和厮殺聲,以及那隐藏在鼓聲裡隐隐傳來的慘嚎聲。

  果然是陷阱?

  嶽單大吃了一驚,找來虞棄文,商讨對策。

  最終決定,先看看再說,等繞過薊州的斥候傳來消息,再決定是否全力攻城——虞棄文有些懷疑,趙愭是不是以及撤出了薊州城。

  而在甕城裡,五百士卒擂鼓。

  隋天寶一人殺敵。

  渾身披甲,手持鳳翅镏金镋如入無人之境,一千鎮北軍精銳,無一人可擋鳳翅镏金镋,幾乎沒一次擊打,都要帶走數條性命。

  隋天寶,在三十三劍客圖上懸名第九,似乎低于懸名第八的嶽單。

  但兩人其實并沒分出過勝負。

  如今兩人的排名皆在阿牧之上,當年阿牧曾一劍破三百家,如今的隋天寶,鳳翅镏金镋在手,全力出擊又不用忌憚驚雷,一千人真不夠他殺。

  不到小半個時辰,甕城之中的一千鎮北軍便無一存活。

  隋天寶盔甲之上已滿是鮮血。

  敵人之血。

  躲在城垛後觀察了一番,隋天寶笑了,知道嶽單已經中了自己的緩兵之計,幾天大概不會再有戰事,嶽單必然要等到斥候回信,才會全力攻城。

  這大概需要等到明日。

  畢竟斥候要追上陛下等人斷後的斥候,至少需要大半日功夫,再返回報信,又是大半日,一來一回,便是一日。

  索性脫了披挂洗漱,養精蓄銳,準備明日之戰。

  不出隋天寶意料,當第二日嶽單收到斥候回信,說在薊州城邊境發現了趙愭大軍的蹤影後,才知道中了薊州城守将的緩兵之計。

  倒也不急。

  嶽單和虞棄文皆猜到了趙愭的用意,想來是要入海。

  然而有登州水師在等他。

  然而嶽單沒來得及攻城,但攻城器械剛準備起,城門忽然打開,那個老對手隋天寶渾身披甲,獨自一人出城,鳳翅镏金镋所向之處,人仰馬翻。

  嶽單知道,鎮北軍士卒不犧牲個一兩千人,根本殺不了隋天寶。

  拍馬,狂追隋天寶。

  然而隋天寶根本無意和嶽單交戰,甚至扛着被方天畫戟刺穿小腿的痛楚,硬生生又殺了百來人,這才退後城裡。

  嶽單一臉黑線。

  他猜到了原因:城中無人。

  隋天寶在拖延時間,為趙愭的撤退争取更多的時間。

  既然如此,自己不能再上當。

  揮手,全力攻城。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順利無比,城牆之上根本無人,知道進城之後,才爆發了小規模的巷戰——一部分敵軍士卒拌做老闆姓,利用街巷地勢,成群結隊的狙殺落單的士卒。

  嶽單極其無奈。

  隻能率領大軍逐一清理每一條街巷,最終在薊州州衙外,看見了隋天寶。

  身旁已無一人。

  僅有一地屍首——全是嶽單麾下兒郎。

  嶽單大恨。

  沒有一句言辭,提着方天畫戟就撲了上去——以全盛之力硬撼體力消耗巨大的隋天寶。

  結局顯而易見。

  當方天畫戟穿過隋天寶腰身時,這位将軍怒目而視。

  怒目而死。

  嶽單看着隋天寶的屍首,沉默了很久,才對麾下一位部将道:“傳我命令,厚葬這位将軍,請虞棄文虞将軍,率大風輕騎追趕趙愭!”

  部将立即傳令下去。

  嶽單将方天畫戟插在地上,坐在隋天寶屍首旁,歎了口氣,“我嶽單一生兩世,罕有對手,你是第一人,比那李汝魚更讓我欽佩。”

  可惜你死的毫無意義。

  你之壯烈,僅是為趙愭争取了些許苟延殘喘的時光而已。

  正應了那句話。

  君王一步平安,将士十萬青血。

  悲哉。

  壯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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