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亦然策馬狂奔,想要在周謹與安平候府起沖突之前将一切全都阻止下來。
結果,等他縱馬趕到的時候,入眼的是城衛軍與雍州府差役一同在安平候府門前挺屍迎賓的場面。
從他得到消息到迅速趕來,前後隻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這麼短的時間内,周謹及他手下三十餘人竟然全都被人給撂倒了。
看到眼前的一切,孫亦然忍不住想要破口大罵,這些城衛兵難道全都是泥捏的麼,你們哪怕能夠多撐一些時間也不至于如此丢臉啊!
城衛軍啊,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脆了?
“一個小小的安平候府,竟然會有如此戰力,簡直就是沒天理啊!”
孫亦然立馬向安平候府門觀望,看到裡面陸續走出了十餘名護衛正對他們虎視眈眈,孫亦然心裡一哆嗦,這些人不會連他也一塊給揍了吧?
“劉旭,去把本官的名貼遞上,告訴他們本官要面見安平候!”
孫亦然翻身下馬,并沒有沒敢直接往裡走,深怕他們這邊的舉動會引起那群護衛的誤會。
連周臆與周謹兄弟都不是這些人的對手,他帶來的這些普通差役就更不用說了,孫亦然可不想都還沒有見到正主,自己就被這些護衛給收拾了。
名叫劉旭的差役小心翼翼地上前,短短十幾米的距離,他的身上卻緊張得出了一身冷汗。
太特麼吓人了。
路的兩邊全都是熟人,一個個地仰面躺在地上,很多人都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就跟死人一樣。
六十多人,并排擺了十餘米長,他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面。
尤其是在這些“屍體”之中,劉旭還看到了他們的老大周臆,捕頭趙銳,還有周謹守城,這些人以前可都是他所仰望的存在,現在連他們都被人給幹趴了,你說吓不吓人?
所以走到一半時劉旭的腿都軟了,再擡頭看向守在安平候府門外的那些護衛時,就跟見着了兇神惡煞一般。
兩國相交,不斬來使,我就是一跑腿送信兒的,這些人應該不會打我吧?
顫顫巍巍走到府門前,見這些人确實沒有向他出手,劉旭這才長松了口氣,小心地往府門前瞅了瞅,擡手舉起了孫亦然的名貼,高聲道:“各位切莫動手,我家大人誠心前來拜訪,不知哪位大哥進去通禀一聲?”
“喲喝,武的不成這是要來文的了!”
胡萊輕笑一聲從裡面走出,一把将劉旭手中的名貼奪過,翻開一看,不由擡頭朝遠處的孫亦然看了一眼,“沒想到竟是雍州府的長史大人親至,真是失敬啊!”
劉旭低頭躬身,敬聲道:“勞煩這位大哥去跟安平候通禀一聲,我家長史大人确實是誠心來訪,絕對不是故意挑釁。”
胡萊輕笑出了聲來,“你們派來的人全都躺在了地上,這還不是故意挑釁?現在想起誠心過來拜訪,早幹什麼去了?”
劉旭身子一哆嗦,頭上的汗如雨下。
“行了,不逗你了。”胡萊揚了揚手中的名貼,道:“在這等着,我這就去向候爺禀報!”
“多謝!多謝!”
劉旭連忙躬身道謝,在确定胡萊已然走遠之後,這才小心地擡起袖口擦了一下額前的汗水。
還好還好,沒有挨揍。
劉旭的心裡一松,正想要直起身來喘口氣,卻聽得府門再次開啟,似乎有三個人的腳步聲從裡面走來。
這麼快?
劉旭忙着再次将腰身彎下,低頭垂目,感覺到來人靠近,遂躬身一禮,道:“小人劉旭,拜見安平候!”
“安平候也出來了嗎?在哪,在哪?”
劉旭這一禮倒是讓來人吓了一跳,連忙回身觀望,看到後面并無李豐的身影,不由氣惱地看向劉旭。
“你這人怎麼回事兒,沒事瞎嚷嚷什麼?”
“義兒不得無禮!”金世繁輕斥了一句,而後歉聲向劉旭言道:“逆孫頑劣,這位官爺勿怪!”
劉旭老臉一紅,連聲道:“不敢,不敢,是我自己看差了,怪不得這位小哥!”
這個時候能從安平候府走出來的人,身份自然非同一般,給劉旭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怪罪。
“爺爺你看!”金仲義突然擡手指着府門的兩邊,高聲道:“地上躺着的人又變多了,現在總得有六十幾個了!”
這才多久的時間,門外躺屍的人竟然翻了一倍,牛逼了我的安平候!
金世繁神色一緊,他不止看到了地上多出來的城衛軍,他更看到了站在十餘米外的孫亦然。
“竟然是絺冕官服!”
金世繁不認得孫亦然,但是他卻認得孫亦然身上穿着的官服品級,那是隻有從四品的文官才能穿戴的朝服。
看看地上躺着的差役與城衛兵,再看看孫亦然身後站着的幾名雍州官差,金世繁很快就猜到了孫亦然的大概身份。
雍州府長史,沒想到他竟然親自來到了安平候府門前,看樣子不像是來找麻煩,更像是來求和的。
“安平候真是好手段啊。”
金世繁心生贊歎,不管是什麼原因,安平候能逼得雍州府長史親自上門低頭認錯,足以證明安平候府的強大實力。
雕版印刷的事情,穩了!
“金老哥,”老富貴兒看了一眼門外的景象,淡聲向金世繁言道:“不必理會這些瑣事,盡管放心離開,莫要忘了咱們兩家的約定!”
金世繁收斂心神,拱手道:“富貴老弟放心,老朽答應下的事情就絕對不會反悔,雕版的事情就交給老朽祖孫就是!”
老富貴兒笑得很甜蜜,親自将金世繁與金仲義送上馬車,目送着他們離去。
而後,老富貴兒臉上的笑意一斂,目光朝劉旭還有不遠處的孫亦然瞥了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說,直接又轉身回了府裡。
四品的長史又怎麼樣,該甩你臉子照樣甩!
劉旭看着眼前的場景,心中的懼意更甚,連安平候府的一個老管家都敢不把他們大人放在眼裡,真是不能惹,惹毛了可能真的會死人。
不遠處,孫亦然也看到了府門前所發生的一切,金世繁祖孫是什麼人他并不是很關心,看他們的穿着打扮,不過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平民而已。
真正讓孫亦然意外甚至心驚的是,從安平候府走出來的這個老管家竟然是當年的東宮總管事,廢太子李承乾身邊的紅人。
以前孫亦然可沒少跟他打過交道,對于老富貴兒秉性與能力都極為了解。
為什麼他會出現在安平候府?
不是說這個李豐是個冒牌貨嗎,一個冒牌貨,竟也值得前東宮總管事為其鞍前馬後?
孫亦然突然對李豐其人好奇起來,這個安平候到底何德何能,竟然能夠收服當年在東宮權傾一時的富貴總管?
片刻後,胡萊去而複返,站在府門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劉旭,同時也看着孫亦然,高聲道:“候爺有請,孫長史就别在那忤着了,請吧!”
說着,胡萊向左右揮了揮手,兩邊的護衛同時收刀後撤,候府的大門也被徹底打開,胡來向孫亦然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孫亦然輕拱了拱手,帶着身邊的差役一同向府門前邁來。
胡萊眉頭微皺,不過并沒有出聲阻攔,候府裡有王朝與根福在,孫亦然别說是隻帶了五個尋常的差役,就是他把整個城衛軍都領過來,也沒用。
及到府門前,孫亦然突然止住身形,轉身向劉旭幾人吩咐道:“你們幾個在這裡候着,本官一人進去就好!”
劉旭幾人如蒙大赦,連忙躬身領命。
看到他們如釋重負的表情,孫亦然不禁微微搖頭,這些人全都被吓破膽了,縱是帶進去也起不到半點兒保護他的作用,倒還不如就這般光棍一些,隻身赴會,更能顯示出自己的誠意。
果然,孫亦然的這番舉動讓胡萊對他另眼相看了一把,言語之間也不似之前那般輕俘無禮。
規規矩矩地把孫亦然給領到了後宅,及到書房處,胡萊示意孫亦然自己進去,而後就轉身又回了府門處。
書房的門沒有關。
站在房門外,孫亦然能夠清楚地看到書房内的擺設,聽到裡面的人說話的聲音。
孫亦然一眼就認出了李豐,不隻是因為他此刻就坐在書房内唯一的一張書案前,更是因為李豐的長相竟與廢太子有七八分的相似。
不用猜他也能知道,此人就是曾經因冒充廢太子而兒罪的安平候。
在書案的前面,站着兩個人。
一個是剛剛在府門外見到的老富貴兒,另一個孫亦然不認識,不過他的大光頭卻是很有個性,耀眼。
“就這麼定了!”李豐滿拍了下桌子,不容反駁道:“從明天開始,就讓甯遠帶人到長安城附近的幾個縣區去收雞,價格一定要公道,咱們安平候府,不差錢兒!”
“老爺,是不是有點兒太着急了?”老富貴兒不太情願道:“雞舍都還沒修,咱們買來這麼多雞沒地兒放啊,總不能讓它們滿山遍野的随便亂跑吧?”
“……”
孫亦然有點兒懵逼。
他們雍州府的差役在外面提心吊膽、戰戰兢兢,深怕安平候府再出手找他們誨氣。
他這個雍州長史更是放下身段,主動前來服軟道歉。
可結果呢,人家竟然在書房裡讨論該不該收雞!
他們雍州府的臉面,在安平候的眼中竟然還不如一隻雞!
孫亦然的兇口有點兒悶,周身的氣血直往腦門兒上沖。
若不是這次是他理虧在先,若不是他一直在擔心忌憚江夏王會免了他的長史,孫亦然此刻真想大手一揮,直接調來城衛軍中的精銳,用弓箭一支一支地把李豐給射成刺猬。
他雍州府何曾被人這般看輕過?!
不能再等了!
孫亦然長吸了口氣,再拖下去,他們雍州府隻會更丢人,而且,時間久了,江夏王必然會得到消息,如果他不能在江夏王插手這件事情之前就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擺平,他可就真的要完了。
想到此處,孫亦然決然擡步,一腳跨入書房。
“下官雍州府長史孫亦然,拜見安平候!”
屋裡的讨論之聲戛然而止,三人的目光同時向孫亦然瞧來。
“原來是孫長史到了,有失遠迎,萬望恕罪!”李豐滿客氣地沖他拱手還禮,然後吩咐下人上茶。
王朝與老富貴兒很自覺地閉上了嘴巴,一左一右分立在李豐滿的身後。
孫亦然站着未動,再次沖李豐滿躬身拱手道:“安平候當是已然知劃下官的來意,之前種種皆是下官之過,希望安平候能夠高擡貴手,将此事就此揭過,下官定感激不盡!”
李豐滿輕笑了笑,示意孫亦然坐下,淡聲道:“孫大人不要着急,這件事情咱們可以慢慢唠。”
“其實本候也很想知道,孫大人為何要故意針對我安平候府,不防詳細說說,也好讓本候做個明白鬼。”
孫亦然心中慌得一批,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實在是慢不起啊。
“下官與安平候無怨無仇,自然不會刻意找尋安平候的麻煩。這些事情全都是屬下人不懂事,冒犯了縣候大人,下官在此替他們向縣候大人賠罪!”
孫亦然一躬到底,高聲道:“下官已經查實,此事皆是由三原朱氏而起,是朱宏彥嫉恨縣候大人,故而才處處針對,甚至還不惜重金賄賂了捕頭趙銳,這才有了上午雍州府差役與貴府沖突一事。”
“縣候大人放心,回頭下官就派人去拿了朱宏彥,封了他們三原朱家,為縣候大人出了這口惡氣!”
這個時候,孫亦然已經顧不得什麼趙國公府的臉面,一下就将朱宏彥給出賣了個徹底。
死道友不死貧道,朱宏彥倒黴總好過他孫亦然倒黴。
“是嗎?”李豐滿頗為意外地擡頭看了孫亦然一眼,“可是我聽說這個朱宏彥好像是趙國公家的一個表親,深得趙國公的喜愛與器重。孫大人這麼做,難道就不怕會引火燒身惹來趙國公的不喜嗎?”
“縣候大人此言差矣!”孫亦然正色道:“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下官辦案隻看證據,不看身世。哪怕那朱宏彥真是趙國公的表親,隻要他犯了王法,下官一樣會秉公直斷,決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