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既已封候,身份已是今非昔比,再放下身段去開設酒樓,難道就不怕會遭人嘲笑?”
李世民心有愧疚,并沒有直接申斥,而是改用比較委婉的方式去勸說。
李豐滿裝作不知:“嘲笑什麼,微臣靠自己的本事吃飯,心安理得,有什麼好笑的?皇上近年來不也一直提倡農商并重,鼓勵商賈經商嗎,微臣這麼做,也算是呼應了皇上的号召,是為國出力。”
在官不言商是不假,但是李豐滿現在隻是一個安平候,并不是實質上的官吏,他若鐵了心地想要下海,李世民除非是強令阻止,否則也沒有好的借口攔着。
畢竟這滿朝的文武之中,幾乎每家的名下都有一份兩份的額外産業,隻不過平時不出頭,全是交由下人去打理,這已是常态。
李豐滿開設酒樓,并不算是太過丢人的事情。當然,前提是,他不要自己親自去經營。
“不是微臣自誇,微臣的廚藝,不敢說是後無來者,但至少是前無古人。”李豐滿面現得意之色,誇誇其淡:“微臣的酒樓一旦開業,必然能力壓群芳,成為長安城第一樓。改日若有暇,皇上可到微臣的知味軒去坐坐,定不會讓皇上失望!”
果然,這孩子不止是想要開酒樓,更是想要自己親自擔任大廚在酒樓烹饪。
這成何體統?!
李世民有點兒接受不了。
他可以喜歡經商,可以制定很多有利于商賈行商就市的律法,擡高賈賈在大唐國域内的地位,但是他卻絕對不能接受自己的兒子也去蠅營狗苟,鑽到賈賈的隊伍中去。
開酒樓也就罷了,最多也像其他臣子們那樣,交給心腹去打理,賺得錢補貼家用,無傷大雅。但親自正廚去給來往的賓客烹制食服,如奴似仆一般地侍候他人,絕對不行!
“夠了!”李世民面色一沉,“在涪川時你是庶民,開設酒肆謀生度日是迫于生計,朕不計較。但是現在,這裡是長安,你已是安平候,吃着朝廷的俸祿,代表着朝廷的臉面,絕計不可再親自出面去經營任何生意!”
李世民終于沒有忍住,還是暴發了出來,候爵已是大唐的貴族,怎可自己傷了自己的臉面?
而且安平候府現在已有三千五百萬貫的私财,不缺錢,不缺地位,好好的做些什麼不好,為何偏要去做侍候人的行當,這是在故意做給他這個當爹的看嗎?
“俸祿?”李豐滿好像沒有察覺到李世民的憤怒與不滿,饒有興緻地出聲問道:“臣這個安平候,竟然還有俸祿可領嗎?一個月大抵有多少錢?”
這不是重點好不好?
李世民氣得有些兇悶,這個逆子就是在故意氣他,狠狠地瞪了李豐滿一眼,李民世沒有理他。
倒是楊震恭聲回了一句:“回安平候,依照祖制,安平候可食邑一千戶,地一千四百畝,不稅不役,縱使不農不商,當也夠日常用度。”
“一千四百畝?”李豐滿一愣,“之前不是說隻有五十畝麼?”
“那五十畝是皇上額外賜給你的莊園,近在城郊,平日裡是隻有國公還有郡王才有的恩典。”
李豐滿瞬間明白,怪不得古人都很喜歡加官進爵,原來有了爵位,立馬就從貧農變成了地主,而且還是不用交稅的那種。
一千四百畝,大地主了這就!
怪不得老富貴兒那些人一聽說皇帝封了他一個安平候,全都高興得跟中了大獎一樣,鬧了半天還真就是中了大獎。
一座候府,一座五十畝的莊園,再加上一千四百畝的封地,這些東西加起來,其價值應該并不比從七大世家那裡坑來的三千五百萬遜色。
畢竟這些食邑是有源之水,可以源源不斷地為候府創造财富,長久以往,它要比單純的錢财富貴得多。
“一千戶是什麼意思?”李豐滿變成了好奇寶寶,不恥下問。
知道李豐滿失憶,對于這些常識性的東西并不了解,楊震也不奇怪,耐心向李豐滿解釋道:“是封地上的莊戶,連同一千四百畝封地,他們日後全都歸屬安平候一人所有,簡單地說就是他們皆是安平府候的佃農。”
李豐滿點頭,倒是挺周到,封了地還賞了佃農,妥妥的大地主,沒跑了。
“一千戶正常來講,至少會有三到四千人,老幼、青壯皆有。不過本朝的封邑多是虛數,千戶的食邑落到實處之後,約隻有三百戶。”
李世民輕咳了一下,臉上有些尴尬,楊震這厮,怎麼什麼大實話都往外說,朕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楊震自覺失言,連忙閉口退至一旁。
封千戶,實給三百戶,其實已經是很厚道了,以前李世民還是秦王的時候,對外号稱封萬戶,結果實際到手的卻隻有一千戶,他不也是捏着鼻子認了?
“你雖無官職,但畢竟是朝廷冊封的安平候,不宜再抛頭經商,沒了朝廷的臉面。”李世民語重心長地繼續勸說。
李豐滿果斷搖頭,“皇上恕罪,微臣還是比較喜歡開酒樓、烹制菜品,這是微臣興緻所在,一日不做飯就渾身難受,一日不開店就心癢難捺。”
“不開店不烹菜,毋甯死!”
讓一個從小就立志要成為一名廚神的人離開菜刀,離開他最熱愛的事業,這對李豐滿來說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知味軒更是他對另外一個世界家人的一種眷戀與緬懷,意義非凡,無論如何也割舍不了。
李豐滿昂首挺兇,擺出一副舍生取義的樣子,甯死不屈。
“是嗎?”李世民面色一沉,極為不悅道:“如果朕說不允你開店不允你烹菜呢,你是不是真的要去死?!”
“那哪能呢?微臣剛剛也就隻是說說而已。”
李豐滿秒軟,讪讪一笑,“如果皇上開了金口,非要剝奪微臣在這個世上唯一的一點愛好,微臣又哪敢抗旨不遵?不過皇上素來深明大義,兇有乾坤,總不會真的為了這麼一點兒小事而特意下旨約束微臣吧?”
該硬的時候硬,該軟的時候軟,李豐滿帶着一絲讨好的笑意,道:“微臣可以什麼封賞都不要,隻求皇上能夠開恩,滿足微臣這點小小的願望。”
如果不是感覺撒嬌可能會有些惡心,李豐滿都想上去抱大腿搖胳膊了。
抱李世民的大腿,不管從哪說,都不丢人。
被李豐滿這麼一擠兌,再看看李豐滿看向他的可憐小眼神,李世民的心刷的一下就酸了一下軟了一下,面上顯出一絲柔和。
“罷了,罷了!就當是朕欠你的,且如了你的心意好了!”李世民無奈擺手,道:“開酒樓可以,但是絕不能太過招搖。你到底是安平候,總要給自己給朝廷保留一絲體面。”
想了想,李世民直接提出條件:“酒樓的位置不許在鬧市,酒樓的裝飾不許太招搖,店面不宜太寬闊,嗯,位置就定在西城吧,那邊遠離宮殿,距離官宅也甚遠,是個不錯的去處。”
李世民一杆子就把知味軒的位置給支到了城西,李豐滿倒是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哪裡都無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到時候隻要打出了名氣,哪怕是在城外,也會有大批的食客蜂擁而來。
而且,他們知味軒在後世的原址就在西安的城西方向,李豐滿原就想着事後去打探一下,李世民的建議倒也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多謝皇上,微臣謹遵聖意!”
李豐滿毫不猶豫地開口答應下來,李世民這才輕輕點頭,不再多言。
“兕子還有輕寒她們此刻都是立政殿候着你,你這就去看看吧,晚一會兒朕會讓楊震派人送你出宮!”
李世民不再留人,沖李豐滿擺了擺手,由楊震将其送出殿門。
此刻,太極門。
唐嘉會帶着一幫人靜身相候,沒一會兒,太極殿内終于有了動靜。
先是房玄齡與長孫無忌攜伴而出,再是程咬金龍行虎步,最後則是褚遂良、岑文本與張大象先後走過。
皇上今天召見的大臣一個個的全都出來了,接下來應該就是那個李豐了吧?
唐嘉會死死地盯着東西閣門,猶如一位經驗豐富的老獵人,靜靜地等候着獵物的出現。
房玄齡、長孫無忌、褚遂良、岑文本與張大象全都匆匆而過,分毫沒有留意到唐嘉會的窺視,或是留意到了也沒有放在心上。
宮中的禁衛行事,跟他們沒有半毛錢關系,大家都挺忙,誰會關系一個武夫在做什麼?
六個人中,隻有程咬金,剛路過太極門,就立刻察覺到了不妥,一眼就看到了唐嘉會這個左金吾将軍的存在。
然後,程咬金便挺着他這兩年漸漸豐滿起來的大肚子,一步一步地向唐嘉會走來。
“這不是唐小四嗎,怎麼,今天你這個左金吾将軍竟然親自做起了守門的買賣,出了何事?”
唐嘉會連忙躬身程咬金見禮,并搖頭否認:“程伯父誤會了,沒出什麼事,宮裡一向風平浪靜,再正常不過。小侄隻是偶然巡視至此,心有感觸,想要再親自為皇上守一下太極門。”
“是嗎?”程咬金的目光在唐嘉會身後的幾個禁衛掃了一眼,并不信唐嘉會的鬼話,“唐小六呢?若是老夫沒有記錯,之前應該是他在此當職吧?”
唐嘉會神色有些焦急,目光不停地往太極殿方向打量,聽到程咬金的問話,敷衍應付道:“勞程伯父挂懷,六弟身有不适,小侄着他去瞧太醫了。”
程咬金輕輕點頭,目光也順着唐嘉會打量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就斷定,這唐小四當是在此堵人,而且還是不懷好意的那種。
至于要堵的是誰已是一目了然,現在太極殿中,也就隻有李豐一人還不曾出來,而唐嘉會又時刻盯着太極殿方向,目标不言而喻。
真是讓人不省心啊,這小兔崽子才剛到長安,怎麼就招惹上了唐家兄弟?現在還被人給堵在門口甕中捉鼈,真是造孽呀。
程咬金搖頭輕歎,這是在故意給自己豎敵嗎,有這個必要嗎?
“那行吧,老夫就不打擾你們了,回見!”
程咬金頭也不回地離開,并沒有要出手幫忙的意思,還是那句話,小輩的事情他們不插手,且由他們自己折騰去吧。
李豐已是安平候,不再是之前那個無權無勢的庶民罪人了,唐嘉會再怎麼強勢,也不敢在宮裡對李豐如何,最多也就是一頓胖揍罷了,沒什麼了不起。
唐嘉會長松了口氣,躬身将程咬金送走,然後繼續瞪着一雙大眼,死盯着東西兩閣門。
“怎麼還沒出來?”
又過了大約一刻鐘,東西閣門還是沒有一點兒動靜,李豐的人影都沒看到,唐嘉會開始有些躁動。
房玄齡、程咬金這些老臣全都出來了,為何單單這個李豐被皇上留了這麼久?
一個冒牌貨而已,又不是真正的廢太子,有什麼好聊的,這有些不太對勁啊。
“陳順,你去打探一下,看看是怎麼回事兒?”唐嘉會向身邊的侍衛吩咐了一句。
陳順應聲離開,并沒有直接走向太極殿,而是左轉去了延明門方向。
又過了大約一刻鐘後,陳順匆匆歸來,低聲向唐嘉會禀道:“将軍,李豐早在半柱香之前就已離開太極殿,此刻正在立政殿内為晉陽公主殿下診脈。”
唐嘉會一怔:“皇上竟然允他入了後宮?看來傳言不假,晉陽公主的身子能夠康複,當确是與這個李豐大有關聯。”
陳順小聲建議道:“将軍,這李豐似乎有些來頭,既是晉陽公主的救命恩人,又深得皇上器重,甚至不吝加封為安平候,風頭正盛,要不咱們還是……”
“什麼混帳話!”唐嘉會闆着臉冷冷地掃了陳順一眼,“當我唐嘉會的話是在放屁麼,老子說過要弄死他,就決不食言!今日若是讓他從這太極門平安出去,咱們金吾衛的臉就直接切下來喂狗好了!”
陳順連連點頭,不再多言,心裡卻對唐将軍的臉皮佩服不已。
要知道,若大一個皇宮,能夠出去的宮門可不止太極門一處,若是唐嘉會真的有心要堵李豐,就不會隻守在太極門,而是連承德門、玄武門與安禮門也全都派人守着了。
這些當官的,心眼兒都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