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候府瘋狂往外送錢的消息,最終還是傳到了崔志、盧兆陽等七人的耳朵裡。
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并沒有覺得是李豐滿在故意晃點他們,而是越發相信李豐是受了協迫,不得不把已經到手的錢财給分潤出去。
畢竟他們幾個已經在李豐的跟前明确表過态,不會再對那三千五百萬有任何想法,正常情況下,誰會願意主動把錢送給别人?尤其是李豐那種死要錢的财迷性格,似乎更不可能。
要知道,安平候可是皇帝親冊,在長安城也算是有了一些名聲,三千五百萬貫雖多,卻也能罩得住,完全沒有必要再去破财消災。
“那李二果然可惡至極,竟然連自己臣子的錢都貪,就這還妄談什麼明聖之君,我呸!”
盧兆陽站在自家宅子裡大放厥詞,罵起李世民來一點兒也不知遮掩。
“那李豐果然夠意思,五百萬貫,花得不虧。隻可惜,他辛苦賺來的利處,最後竟全都便宜了那李二,真是讓人不甘啊!”
聽到盧光陽在這裡仰天唧歪個不停,老管家盧萬無奈搖頭,那李豐明明長了一副黑心腸,直接坑了七宗三千五百萬貫,少爺竟還認為他是好人,這還有天理嗎?
“少爺,李二固然可惡,可那李豐也絕不是省油得燈。”盧萬出聲提醒:“當初他明知咱們五姓七宗之勢,卻還獅子大開口,一家訛了五百萬貫,簡直就是膽大包天。”
“還有,到了長安之後,他人在獄中,卻能事事先行一步,直接來了一個釜底抽薪,連夜将咱們存放在彙通邸店的所有财物搬運一空,讓七大世家所有的算計全都落空。這樣的人,這樣的心智,實在是不得不防啊。”
開始的時候,不止是盧萬,就連老家主盧昌都沒把李豐給當回事兒,以為這就是一個走了好運卻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所以才有了後面的設計。
隻是沒有想到,他們七大世家聯手想出來的謀略,自以為萬無一失,既能得名,又不失财,可謂是一舉兩得。結果呢,人家隻是随便支了一招,就讓他們的謀劃消彌于無形。
當夜,盧昌在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氣得一夜都沒有睡着,五百萬貫哪怕是對于他們這樣豪門世家來說,也不是一筆小錢,為了将這些錢籌齊,盧昌可沒少費心思,遠沒有盧兆陽昨天吹牛時說得那般輕松。
“是吧,我就說嘛,這個李豐是個有真本事的人,不可小觑。”盧兆陽一副我也是明眼人的樣子,雙手一拍,道:“我就喜歡與這樣有真本事的人交朋友,以後有暇,定要與他多走動走動。”
盧萬頭疼:“少爺,老家主有過吩咐,讓你離這個新晉的安平候遠一些,免得會惹麻煩上身。”
盧兆陽一怔:“麻煩?什麼麻煩?”
“安平候是新貴,沒有什麼靠山與跟腳,想要在長安城站穩腳跟遠沒有那麼容易。就如同咱們五姓七宗瞧不上長安城最近幾十年新冒出來的那些土老帽兒貴族一樣,現在這些土老帽兒也一樣瞧不上這半路殺出來的安平候。”
“那李豐哪怕什麼都不做,也會平白遭人白眼觊觎,莒國公府隻是頭一個,後面還會有更多的勳貴看他不順眼。少爺這個時候與他走得太近,難免會被殃及池魚。”
盧兆陽并沒有被吓往,一撇嘴:“我看誰敢來找小爺的麻煩,當我是吓大的啊?!”
盧萬道:“以防萬一罷了。這是老家夥的意思,少爺如果不聽,極有可能會被老家主給到宗祠去思過。”
宗祠?
盧兆陽一個激靈,他才不要去那種冷冰冰的地方,好久沒有來長安,他還沒玩夠呢。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盧兆陽連連點頭,“大不了我不去找他就是了。”
崔府别院。
崔志聽到下人的禀報,神色愕然,沒想到他們沒有要到的錢财,竟然全都便宜了李世民。
早知如此,昨日他們還不如臉皮再厚一些,多少還能見倆回頭錢。
都怪盧兆陽那個蠢貨,要不是他瞎大方,逼得他們幾個也不得不做出一些違心之舉。
“志兒還在糾結昨日安平候府之事?”崔廣仁看到崔志的臉色,遂出聲向他詢問。
崔志點頭:“明明是咱們的錢,結果卻白折便宜了李世民,兒子心中不服氣。”
“不服氣又如何,你還能去找李世民拼命?”
崔志啞口,他又不傻,隻是心中有口氣咽不下罷了。
“志兒,你給我記住,咱們清河崔氏,不缺那五百萬貫,不管是李豐也好,是李世民也罷,隻要事情辦成了,那些錢就不算是白花。”
崔廣仁淡聲道:“這一次的事情雖然結果有些不盡如人意,但至少名單上有你的名字,這就夠了。不要再妄想着去找李豐要錢,做人要大氣,自前天晚上李豐着人将錢從彙通邸店運走之後,那些就就已經與咱們沒關系了。”
“盧兆陽雖然扶不上牆,但他有一句話說得不錯,咱們五姓七宗是要臉面的人,賭輸了,就要認。”
崔志托着自己的大肚子,老實地躬身點頭:“父親教訓得是,兒子知道了。”
“那個李豐,暫時不要再去招惹。”崔廣仁繼續道:“老夫觀此人心機太盛,難保他之前沒有與李世民事先勾結,昨日種種,都隻是演戲在給你們看。”
崔志訝然:“不能吧,爹,這麼做對他來說沒有半點兒好處啊。而且之前他因假冒廢太子還差點兒被李世民派去的欽差給當場宰掉,他跟李世民不是一條心。”
“萬事皆有可能,小心一點兒總是好的。”崔廣仁道:“總之,離他遠一點兒。”
崔志不情願地點頭應聲。
早就聽聞李豐的廚藝乃是一絕,在涪川時他僅憑一間小小的酒肆就在短短的一月之内得錢十萬貫之多,整個涪川的有錢人都為之瘋狂。
崔志原還想着等過幾日李豐的傷勢痊愈,就上門去向他讨教幾招,嘗嘗他的手藝呢。
同樣的事情不止發生在崔、盧兩家,七宗世族中的另外五家亦是如此,大家不約而同地想要與李豐撇清關系,不想讓自家的後輩與這個心機深沉之輩有過多的交集,以免吃虧上當。
李豐滿帶着王朝從西市返回安平候府之後,正好看到老富貴兒氣呼呼地站在院中,撸起袖子,手拿皮鞭,正在揍根福。
“這是怎麼了?”
李豐滿迅速地回憶了一下自己這段時間是不是犯過什麼過錯,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每次自己犯錯之後,根福必然會挨揍。
“老富貴兒,根福犯什麼錯了?”
李豐滿并沒有急着去制止,而是慢條斯理地出聲詢問,反正根福皮糙肉厚,身上挨幾鞭子甚至連根寒毛都不會掉下一根兒。
“原來是老爺回來了。”老富貴兒收起鞭子上前與李豐滿行禮,然後擡手一指還趴在長凳上撅着屁股有點兒昏昏欲睡的根福,氣道:“還不是這個孽障,又在外面胡亂動手打人,把咱們候府封地内的那些莊戶全都給攆走了!”
“老爺,沒有農戶,來年春耕時咱們那一千四百畝地可就沒人去耕種了啊!”
“竟有此事?”李豐滿詫異地看了一眼根福,有點兒不太相信:“根福一向懂事聽話,無緣無故的,他怎麼會打人?這裡面是不是另有隐情?”
根福雖然有些迷糊,腦子也不太靈光,但隻要你不惹他,他絕對不會主動生事,這一點兒李豐滿還是很有把握的。
“少爺英明!”聽到李豐滿誇他,根福瞬時憨笑着拍了句馬屁,“明明是那些人先動的手,他們打不過我,所以才害怕逃跑,不是根福的錯!”
老富貴兒雙眼一瞪,拿着皮鞭指着根福:“臭小子,你還敢犟嘴?!”
根福一縮脖子,低頭不敢再言語。
“行了!”李豐滿一擺手,道:“跟我詳細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根福說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李豐滿還是從中聞到了一絲陰謀的苗頭,封地的那些莊戶竟然敢對主家的人動手,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麼?
自從被封了安平候之後,李豐滿已經從老富貴兒還有王朝那裡多少知道了一些食邑封地的規矩。
所謂食邑,并不是簡單的地主與佃農的關系,在自家的封地内,李豐滿這個安平候有着絕對的懲治權力,封地内的三百戶子民,從生到死,子子孫孫,完全都屬于安平候府,縱是連朝廷一般情況下也不會出手幹預。
所以,除非是李豐滿主動将這些人驅趕出自己的封地,那些農戶根本就沒有随意出走流動的自由。
老富貴兒尴尬地輕咳了一下,道:“老爺有所不知,封地初立,咱們候府還沒有完全屬于自己的佃農,那些原來住在封地内的莊戶,還算不得是咱們的人。”
老富貴輕聲跟李豐滿解釋了一下這其中的關節,李豐滿這才恍然,原來自家封地内的佃農,并不是由皇家或是官府指定,而是需要他們候府親自出面去招攬。
就跟後世的招聘一樣,主家開出一定的條件,吸引附近的農戶主動入駐,之後才會漸漸步入正軌。
而現在,安平候府新立,原本封地上的農戶似乎并不怎麼願意跟着他這個安平候幹活。
“知道是什麼原因嗎?”李豐滿向老富貴兒問道:“是咱們開出的條件不夠,還是那些農戶有更好的出路,不願成為封地子民?”
老富貴兒搖頭:“都不是,候府新立,為了能留下這些人,老奴給那些佃農開出的條件要遠遠優于正常封地内的條件,但是他們卻絲毫不為所動。”
“這些人世代都是農戶出身,不種地他們什麼也做不了。而且他們本身多是奴籍,并沒有屬于自己的耕地,除了受雇于他人,根本就沒有其他出路。”
這就很奇怪了,開出的條件很好,這些人又沒有其他出路,為何不願授受?
李豐滿有些不滿老富貴兒的啰嗦,直聲道:“說重點,到底是什麼原因,這些人不願留在封地?”
老富貴兒終于不再啰嗦,很幹脆地回道:“老奴派人查到的消息是,在此之前,曾有人專門跟咱們候府封地内的佃農打過招呼,許諾了更多的好處,讓他們不許留在原處。”
“老爺,這是有人在故意針對咱們安平候府。”
李豐滿眉頭一皺,他們才到長安不天三日,這麼快就有人來找麻煩了麼?
“知道是誰嗎,跟咱們有什麼過節?”
“是附近一戶朱姓大族,從昨日開始,已經陸續将咱們候府封地附近的農戶招收了大半,剩下的那些,也都不願再留下。”
老富貴兒道:“老爺,他們開出的條件很高,完全就是在做賠本的買賣,明顯是在故意針對咱們。隻是他們這種行為并不觸犯唐律,農戶的選擇也是情理之中,一時間老奴也是沒了辦法。”
如果開出的條件與朱家一樣,那就是賠本的買賣,做之無益。
如果不開出相同或是更優厚的條件,農戶全都走光了,他們來年将無可耕之人,更是大大的不妥。
老富貴兒覺得很鬧心,恨不得直接掐死那些幕後主使之人,沒有這麼惡心人的。
李豐滿顯然也看出了其中的關竅,人家就是要明目張膽地架空你,讓你空有偌大大一片封地,但是卻無人耕種。
這已經不僅僅是簡單的惡意競争了,人家這是明擺着不要讓你好過。
“知道他們為何要這麼做嗎?”李豐滿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沒有得罪過什麼姓朱的大戶人家。
而且敢這麼明目張膽地針對一位縣候,這個朱家明顯也不是簡單的小家族。
“老奴不知。”老富貴兒微微搖頭,看了眼李豐滿身後的王朝,猶豫了一下,輕聲向李豐滿禀道:“不過,老奴查到,這戶朱姓人家似乎與趙國公府有些關系,他們的現任家主,就是彙通邸店的大掌櫃朱宏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