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不好吧?”聽到程懷弼的承諾,晉陽公主有些于心不忍道:“那朱溫言畢竟也是一州刺史,程将軍怎麼好取了他的性命?
依本宮看,程将軍還是莫要沖動,想來那位朱刺史也定知曉程将軍的威名,不敢威逼過甚。”
“是啊是啊,程兄弟還須三思而行。”李豐滿也在旁邊勸說:“朱溫言敢在黔州如此橫行無忌,背後豈會沒有一兩座靠山,把他得罪得狠了,不值當。
聽為兄一句勸,好漢不吃眼前虧,這裡畢竟是黔州,是他朱溫言的地盤,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該低頭的時候就得低頭。”
兄妹二人一唱一喝地輕聲勸說,一點點地把程懷弼給架了起來,同時也把朱溫言這個黔州刺史給捧得老高。
果然,程懷弼有些經不住刺激,火氣一下就被挑撥了起來,右手一拍桌面,高聲道:“一個黔州刺史而已,老子怕他個鳥!
今天我老程把話撂在這兒,他朱溫言在外面老老實實還則罷了,他若敢有半分無禮逾越,他脖子上的那顆項上人頭,我程懷弼取定了!”
不愧是程咬金的種,果然夠霸氣!
李豐滿暗中為程懷弼連點了數個贊,同時沖晉陽公主使了個眼色,二人不約而同地止住了這個話題,再繼續挑撥下去的話怕會适得其反,被程懷弼察覺。
“程兄弟所言極是,論身份論地位,你都能穩穩壓過朱溫言一頭,朱溫言便是有一百個膽子,也絕不敢沖進府來找程兄弟的晦氣,來來來,為兄在這裡以茶代酒,謝過程兄弟的此番庇佑之情!”
李豐滿端起茶杯沖着程懷弼遙遙一舉,而後仰脖将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郡王殿下言重了,這是程某應有之責!”程懷弼也舉杯輕飲了一口。
“本宮也代兄長敬程将軍一杯!”晉陽公主也舉起茶杯,動聲道:“兄長命途多舛,三番五次有人想要取他性命,若非有程将軍出手相救,怕是早在第一次遭人行刺時就已然葬身在火海之中了。
現在亦是如此,朱溫言枉顧法度,甚至不惜設計誘殺,一心想要将大哥置于死地,所幸此次亦有程将軍相護,如此大恩,本宮必将銘記于心,至死不忘!”
說到動情處,晉陽公主的兩個眼圈兒都紅了,這番感謝,自然是出自于一番真心實意。
程懷弼有點兒飄,李豐滿的感謝他可以毫不在意,畢竟是一個廢太子,再怎麼銘記也沒個鳥用。
但是晉陽公主可大不一樣,晉陽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程懷弼可是心知肚明,那絕對是心尖上的小寶貝,每日裡都要捧在手心裡的小心肝兒,後宮裡面所有的皇子公主加在一起,也都比不過晉陽公主一人得寵。
能夠得到這樣一位極得聖寵公主的感恩,對于程懷弼來說,既是莫大的榮幸,也是莫大的人情,
程懷弼一路護送,将晉陽公主從長安安全送至涪川與廢太子會合,也沒見晉陽公主對他有多少感恩的心思。沒想到隻是随手救了廢太子一命,竟能讓晉陽公主一直銘記在心。
看得出,廢太子雖然失勢,但是在晉陽公主心裡卻依然至關緊要,同時也能看出,晉陽公主是一個極念舊情的人,如此她的人情,就越發顯得彌足珍貴。
這一潑,哪怕是得罪了一個黔州刺史,也不虧!
“公主殿下言重,末将愧不敢當!”程懷弼微微躬身,铿聲道:“末将是禁衛,護衛皇族不受侵害是末将的職責所在,當不得公主殿下如此贊賞。”
“來人哪!把這門給本宮撞開!”
“哐當!”“哐當!”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吵鬧,有人在以重物撞擊府門,聲音從前院直接傳到後廳,徹底打破了廳中幾人叙話的娴靜。
程懷弼蹭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面色略顯潮紅,雙目圓睜,眼神炙如烈火。
“好你個朱老匹夫,真是好膽!竟敢撞擊公主行轅,分明是沒将公殿下給放在眼裡!”
程懷弼怒罵了一句,這特麼簡直就在打臉,他剛剛還說朱溫言必不敢沖動行事,結果話音仍猶在耳,人家就撞門闖了進來,這臉打得啪啪響,程懷弼再厚的臉皮也有點擱不住。
“郡王殿下,公主殿下稍待,末将這就去将人擒下,押他過來給你們賠罪!”
拱手向李豐滿與晉陽公主告罪了一聲,程懷弼便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門去,實在是沒臉繼續呆在廳裡了,整張老臉都火辣辣地有點兒燒得慌。
待程懷弼走遠,晉陽公主輕松了口氣,而後又有些愧疚地向李豐滿看來:“大哥,咱們這般設計程将軍,怕是有些不妥吧,若是事後他反應過來,豈不是……”
“放心好了,就算他發現了又能如何?這本就是他的職責所在,就算是沒有咱們的推波助瀾,他一樣會與朱溫言走到對立。”
李豐滿無謂地搖頭,道:“況且,咱們設計的是程懷弼嗎?朱溫言才是這一切的主角兒,他既然想要設計誘殺于我,我這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
聽外面的動靜,很顯然,朱溫言已然上當,否則的話,他絕沒有那麼大的膽子,竟然敢直接硬闖李府的大門。
晉陽公主輕輕點頭,對于朱溫言她實在是沒有半點兒好感,确切的說是對于任何想要傷害她太子哥哥的人,她都不會有半點兒好臉色。
朱溫言敢設計誘殺廢太子,實在是死不足惜!
不管是李豐滿還是晉陽公主,都對程懷弼的身手信心十足,朱溫言一個地方官吏,在同一所宅院之内,相距不過數米,縱使有人護衛,又如何會是一個百戰之将的對手?
論起行軍打仗,兩軍對戰,在整個涪川縣估計都沒有人會是程懷弼的對手。更何部程懷弼的身手絲毫不遜于根福,萬軍從中取敵将首級亦不再話下。
朱溫言從決定要硬闖李府的那一刻開始,他的悲慘結局其實就已然注定。否則的話,豈不是枉費了剛才他們兄妹二人刻意挑起程懷弼兇中怒火的一番苦心?
“根福,你也去幫忙。”李豐滿叫了一根福一聲,沉聲吩咐道:“如果有機會的話,直接弄死朱溫言!嗯,最好是偷偷地出手,不要被别人發現是你做的。”
根福眼睛一亮:“潛行刺殺嗎,這個我在行啊!”
看到根福一臉地興緻勃勃,好似苦練了多年的絕技終于有了用武之地,興奮得一批。
李豐滿不由一陣扶額,如果不是身邊實在沒人可用的話,他一定不會讓根福去做這件事情,畢竟根福的所謂匿蹤潛行,李豐滿一直都看在眼裡,什麼頭頂花盆,什麼騎在一棵還沒有他高的小樹上,潛行的效果能把人給尬死。
“行吧,随你高興。”
李豐滿無力揮手,不管怎麼樣,隻要能把朱溫言給弄死就好。
擡手輕撫了一下自己的兇口,心髒已經變得有些麻木,李豐滿自己也沒有想到,有一天他竟然能夠這麼冷血地說出要把另外一個人給弄死的兇殘決定來。
根福興沖沖地離開,出了廳門,嗖的一下就上了房,三晃兩晃便沒了蹤影。
李豐滿扭頭向晉陽公主看來,輕聲問道:“小妹,你有沒有覺得為兄現在變得特别的冷血,這陰謀詭計用起來動辄就要傷及别人的性命很不人道啊?”
從之前的刺客,到眼前的朱溫言,李豐滿感覺他已經在殺人犯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這讓他有些難以接受,要知道在二十一世紀的法制社會,他一直都守法奉公的好市民來着,平常也就是隻殺殺雞,宰宰魚,誰特麼腦子抽了才會去殺人。
晉陽公主詫異地看了李豐滿一眼,道:“大哥,我還以為你的性子已經徹底改變了,沒想到竟還這般婦人之仁。這本就是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生死之鬥,你不殺他,難道還等着他過來殺你不成?”
“這不是冷血,這是形勢所迫,是殺伐決斷!這也不是陰謀詭計,這是必要的生存之道!”
“大哥以前是太子,可以心存仁念,可以婦人之仁,但是現在,大哥已經沒有了太子身份的庇護,再不變得心腸硬一些,遲早會丢了自己的性命!如果你死了,你有沒有想過輕寒他們幾個孩子該如何生存,有沒有想過我與父皇會怎樣地傷心難過?”
李豐滿啞然,他隻是想要從小妹之裡得些安慰而已,沒想到卻引得晉陽公主如此長篇大論。
不愧是李世民教導出來的帝國公主,雖然沒有殺過人,可是這般殺伐果決的氣魄,卻是連很多男人都不及。
怪不得之前他提出要晉陽公主配合他一同設計朱溫言,一同挑撥程懷弼的時候,這小丫頭會表現得這般積極,甚至連想都沒想就直接點頭同意了。
不過聽到晉陽公主這般滿是關心的說教,李豐滿的心裡舒服多了。
小丫頭說得不錯,這本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生死鬥,對敵人心懷仁慈,那就是在間接地謀殺自己。
如果非要死一個的話,在殺人還是殺己這個問題上,李豐滿還是覺得讓别人去死比較好。
“行了妹子,大哥知道了。”李豐滿苦笑一聲,道:“我并沒有覺着後悔,那朱溫言一心想要殺我,我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不然的話我也不會費盡心力地将他引到這裡來。”
既然做了,就決不後悔。
隻是那畢竟是一條人命,不是廚房裡的雞鴨魚,對于人命,李豐滿的心中一直都多有敬畏。
“這就對了,隻要不是濫殺無辜,問心無愧,那就夠了!”晉陽公主坦言道:“隻要大哥能夠安然無事,别說是殺一個朱溫言,就是将今夜朱溫言帶來的所有全都宰掉,也絕不過份!”
輕飄飄一句話,卻讓李豐滿從中聽出了陣陣血雨腥風,不過為毛他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害怕,反而心情還很愉悅?
有這樣一個貼心的妹子,感覺真好。
李府門外,臨街的轉角處。
趙宣與範征正鬼鬼祟祟地躲在那裡探着腦袋在向李府的方向偷偷打量。
當他們看到朱溫言竟讓燕小六等人抱着一根碗口粗的圓木去猛撞李府大門的時候,兩個人全都驚得心肝兒一陣亂顫。
“這……這也太胡來了!”範征的額前冒汗,顫聲向趙宣說道:“朱刺史這是想要做什麼,沖撞公主行轅,他不想要命了嗎,是誰給了他這麼大的膽子?!”
這特麼簡直就是一個瘋子!
範征心中一陣後怕,幸虧他剛才機智,跟着縣尊大人一起裝病留在了縣獄,否則跟着這樣的瘋子一起撞擊李府的大門,簡直就是在找死!
不過,即使是這樣,範征心中仍是一陣惴惴不安,雖然他們二人并沒有直接參與,但是随行的人中畢竟還有他們涪川縣的官吏,事後若是追究,他們這一把手二把手也必受牽連。
“不對!朱溫言不會那麼傻,他不可能會做出這種直接絕了自己後路的愚蠢決定!”
趙宣緊皺着眉頭,目光緊盯着剛剛從李府隔壁府門走出來的那個小女子的身上,輕聲向範征問道:“你剛剛有沒有看到,朱刺史是在與那位小姑娘說了幾句話之後,才突然下令要撞擊李府府門的,問題一定是出在那個小姑娘的身上!”
範征回想了一下,點頭道:“還真是!剛剛我還看到那小姑娘好像還伸手交給了朱刺史一樣東西,嗯,像是一封書信,朱刺史正是看到書信之後才開始讓人撞門的。”
很顯然,那封書信才是關鍵!
到底是誰寫的信,能夠讓朱溫言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地突然間就無所謂懼了呢?
兩個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全都集中在了一直都不怎麼顯眼的小姑娘身上,因為是夜裡,視線不清,一時之間他們也不能分辨出那小姑娘的容貌。
“轟!”
李府的大門終于被撞開,朱溫言一馬當先,率先沖進院中,燕小六衆人也紛紛抽出兵器緊随其後。
趙宣與範征卻留意到,在大門被撞開的那一瞬間,當所有人都朝着院門沖進的時候,那個送信給朱溫言的小姑娘卻悄悄地後退,然後又飛速逃回到了隔壁王宅。
“不好!那特麼是個陷阱!”趙宣突然高聲叫嚷了一聲,面色瞬間變得奇差,一改之前的溫雅形像,忍不住破口大罵道:“朱溫言那個傻批,中了别人了圈套都還不自知,蠢貨,他特麼就是個蠢貨!”
範征也不是傻瓜,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關節:“那個小姑娘是在故意引誘朱刺史撞擊府門,這是一個專門針對朱刺史的陷阱?!”
趙宣罵人之後,自己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耷拉着腦袋,有所無力道:“就像朱溫言那個蠢貨設計誘殺李豐一樣,這是李豐在以牙還牙,故意做出的一個誘殺朱溫言的陷阱。你不覺得剛才那個小姑娘,很像是一直跟在晉陽公主身邊的那個貼身宮女嗎?”
經趙宣這麼一提,好像還真是,範征心中一凜:“趙大人的意思是,這件事情,晉陽公主殿下也有參與?!”
“那封書信,我懷疑就是晉陽公主親筆所書,而且極有可能還是一封求救信。”趙宣道:“否則的話,朱溫言再蠢,也不會這麼容易上當!”
二人的心情一陣灰敗,連晉陽公主都成了設置陷阱的同謀,朱溫言這一次,八成是兇多吉少了,就是不知他們這些本地官吏,會不會也被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