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志從茶樓裡下來,一轉身,就又進了一樓的一間雅室,房間裡面有六人正在靜身相候,見崔志進來,六人同時起身。
“崔兄,如何?”
“崔公子,錢可已然送出?”
“他們有什麼反應?”
六人你一言我一語,幾乎同時出聲向崔志詢問。
崔志手捂着自己高高鼓起的大肚皮,露出一個自以為很英俊的笑容,目光在衆人臉上掃了一遍,淡聲道:“諸位可放安心,哪怕他是前太子心腹之人,面對着咱們七宗大族,也得縮着尾巴做人,收了錢,他就得乖乖地給咱們辦事!”
“這麼說,錢已經收下了?沒有再提别的什麼條件吧?”
崔志搖頭,“五百萬貫不是小數,他們比咱們還要着急想要拿到這筆錢。諸位,時間已經不多了,反正我崔氏已然将錢送出,崔某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接下來就看你們各位的了。”
說完,崔志找了一個位置緩緩坐下,随手拎起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熱茶,瞬時熱氣沸騰,茶香四溢,這承德茶的味道,果然不同凡響,現在除了這種炒制的新茶,别的茶葉全都入不了口了。
目光在其他六家人的身上掃過,崔志現在是一點兒也不着急,反正錢已送到,目标已然達成,他隻需要靜靜地等着就好了。
五百萬貫對他們崔氏一族來說不算什麼,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世家豪門都那麼有錢,一下拿出五百萬貫這麼多,足以讓很多人都肉疼許久。
這些人之所以直到現在都還有些猶豫不決,無人敢去打頭陣,就是因為他們還有他們身後的家族也在擔心,擔心李豐食言而肥,收了錢卻不辦事。
畢竟這一切都隻是口頭約定,連個最基本的契約文書都不曾簽訂,李豐真要是臨時反悔,他們上哪說理去?
當然,暗地裡找李豐的麻煩那是肯定的,但是錢呢,還能如數讨要回來嗎?李豐現在可是玄甲軍中的監軍校尉,到時候人家往玄甲軍營一躲,一年半載的都不出來,難道他們還能跟李豐也耗上個一年半載不成?
此事多有風險,由不得他們一再謹慎。
崔志端起茶杯放到嘴邊,借着茶杯的遮擋,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笑意,他最是看不起這些人的瞻前顧後,他們崔氏都已經帶頭把錢送出了,這些人還墨墨迹迹猶豫不決,怕個毛啊!
不就是五百萬貫麼,崔志還巴不得那個李豐能夠食言而肥把那些錢全都給貪下去呢,那樣他在長安城也就不會一直這麼無聊下去了。
反正又不是他們自家的錢,丢了自有本宗裡的那些老家夥去心疼,還輪不到他一個後輩在這裡傷春悲秋黯然神傷。
“要不,接下來我盧氏先上?”盧家的人開口道:“某就不信,那李豐能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得罪我們盧氏一族!”
“盧管家莫急。”隴西李氏的人擺手相攔,“依某看,一家一家的去太過麻煩,索性咱們六家一同過去,以勢壓人,也能讓那老富貴兒以及李豐看清形勢,心有忌憚。”
“如此甚好!”
“此言大善!”
其餘四族也欣然點頭,他們來之前就已經得到了死命令,無論如何,都務必要促成此事。
他們不怕花錢,五百萬貫還達不到讓他們各族傷筋動骨的程度,他們唯一的擔心的是,花了錢卻不成事,白白浪費了這麼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現在六家連手,一同與那位富貴管家見面,威懾之力當遠遠強過他們一家家的單獨與之會面。
力求穩妥,是他們此行彙集在一起的主要目的。
六個人很快達成一緻,向崔志招呼告罪一聲,便一同起身出去,蹬蹬蹬上了二樓。
“一幫膽小鬼!”
崔志放下茶杯,嘴裡面輕輕吐出了這麼一句話,六大家族同時現身,隻能說明他們自己的心虛氣短,這不是威懾,這是示弱!
如果李豐從一開始就決定欺騙他們,别說是六家,就是他們七宗同至,結果也是一樣。與其這樣跟一個管家勾心鬥角,倒還不如盡快完成交易,派人去盯着點大理寺,别讓李豐再玩什麼花樣。
啪啪啪!
外面有人敲門,接着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低聲向起:“公子,崔同求見!”
“進來吧!”
崔志話音一落,房門便被人輕輕推開,一個身着暗灰色衣服的下人閃身進來,恭敬與崔志見禮。
崔志擺手道:“直接說吧,那邊的情況如何?”
“一如公子所料。”崔同恭聲禀道:“一入大理寺,那位李豐公子便被許多人給盯上了。不過大理寺卿趙恬态度強硬,一率不許外人探監!”
崔志點頭:“有盧國公罩着,大理寺卿不敢不給面子。不過這長安城中的權貴多如牛毛,總會有一些人是他趙恬也不敢得罪的,稍後肯定會有人能讓趙恬屈服。”
“這樣!”崔志思忖了片刻,交待道:“你讓人拿着咱們崔氏主家的名貼,将那些趙恬攔不住或是不敢攔的人,全都給我攔下來,在皇帝召見李承德之前,絕對不能讓再他人與他有什麼接觸!”
這麼一份名望,有他們七大家族共享就已經夠多的了,若是再加入一些其他的雜七雜八的家族,都特麼成大雜燴了。
依着李豐貪财的性子,隻要有人肯出大價錢,他才不會管什麼人多還是人少,什麼合适還是不合适,一如他一連答應了七大世家,狂賺了三千五百萬貫,這厮,就是一個見錢眼開的主。
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守住現在這塊自留地,絕對不能再讓多餘的人進來了。
“這……”崔同面色一苦:“公主,這可是一個極得罪人的買賣,那些人也未必會給咱們崔氏這麼大的面子啊。”
崔氏确實牛逼,但是卻還遠達不到一手遮天的程度。
這長安城中權貴雲集,勢力歸屬也極為複雜,讓他把所有的人全都攔下,根本就不現實。
崔志神色淡然,“放心,不止咱們崔氏,稍後我會跟另外六家也打一聲招呼,到時候,七宗五姓同時出手,誰敢不給面子?”
崔同這才松了口氣,這樣的話就靠譜多了,七大世家同時聯手,便是當今皇帝也不敢小觑,這事兒,穩了。
“小人這就去辦!”崔同拱手退出,很快就出了茶樓。
崔志悠閑地坐在原處,并沒有一點兒着急的意思,也沒有準備去尋另外六家去專門說項。他料定,就算是沒有他去特意提醒,這會兒守在大理寺門外的也絕不止他們崔氏一族。
同為傳承久遠的五姓世家,崔志對于另外六家極為熟悉,大家的辦事風格雖然不同,但是很多時候處事的手段其實都是一樣的,殊途同歸。
雖然這一次吃不獨食,但是有他們七家也就夠了,再多,就不美了。
大理寺官衙内。
趙恬擡手輕揉着自己的眉頭,今天得罪了一大批人,以後還指不定會引來什麼樣的麻煩呢。
這個李豐,簡直就是一個掃把星,他一來,好嘛,直接就把他的大理寺給攪和成了菜市場,亂糟糟一片。
更讓人氣憤的是,他在前面為他擋災得罪人,而李豐則在大理寺獄中的雅間裡享受着如同親王一般的待遇,逍遙快活。這特麼到底誰才是官,誰才是犯人,還有木有天理了?
“趙大人,外面清靜了,那些貴公子以及大門戶裡的管事,全都已經被勸走了。”大理寺丞王權從外面進來,輕聲向趙恬禀報。
“全都走了?”趙恬有點兒不敢相信地探聲問道:“沒有别的人再來了?”
這不對啊,完全不符合那些人的尿性,一直以來這些人都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不應該這麼輕易地就離開了啊?
而且,真正的大戶還沒有出手,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地偃旗息鼓了呢?
趙恬甚至都已經做好了要脫一層皮的準備,心裡也一直都是忐忑不安地等着最後的沖突暴發。
現在,這算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短暫甯靜嗎?
王權回道:“大人多慮了,确實是全都走了。剛才下官派人出去打探,好像是崔、盧、鄭、王、李那幾家出手了,将所有想要進來探視李豐的人,全都攔了回去。”
趙恬一怔,猛地站起身來:“什麼,五姓七宗的那些世家也插手了?!”
這特麼不是要了人的老命嗎?這麼大來頭的世家,讓他怎麼攔,他家裡的夫人可都是崔氏的旁系,崔家的人要是來了,他能攔嗎,攔下來的後果他能承受得住嗎?
他早就該想到的,這麼大的事情,五姓七宗的人怎麼可能會不知道,知道了他們又怎麼可能會不出手?
盧國公還有李豐這一次可把他給害慘了,感覺要玩完啊。
王權點頭确認。
趙恬問道:“那,那些人有要進來的意思嗎?”
王權搖頭,回道:“他們就一直在那候着,有人來了就上前去搭言,凡是來尋李豐的人,全都給攔了回去,而他們自己,卻沒有一點兒要過來衙中的意思。”
趙恬有點兒懵逼,這是在搞哪樣,先清場,然後再來給他們大理寺一個下馬威嗎?
“大人,您看咱們現在該怎麼辦,要不要将此事上報?”王權輕聲請示,他也意識到了嚴重,連五姓七宗這些古老的世家都坐不住了,不得不妨啊。
“上報?報給誰?刑部還是尚書省,又或者是直接禀明皇上?”趙恬黑着臉,“為了這麼一點兒小事兒,就去勞煩上官甚至皇上,咱們大理寺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王權面色一紅,“可是大人,皇上一直都極為忌憚這些世家之人,若是咱們隐瞞不報,将來若是皇上知曉了,難免不會怪罪。”
“隻要咱們将這些人全都攔下,皇上必然不會降罪!”
王權撇嘴,開什麼玩笑,五姓七宗的勢力幾乎遍布整個朝堂,他們想要進來探監,一個小小的大理寺能攔得住?
看着吧,隻要他們想來,用不了半個時辰,就會有刑部甚至尚書省的官員來打招呼放行,到時候你是放還是不放?
在王權看來,趙恬完全是嘴硬,自不量力。
“閉門!”趙恬直接命令道:“以看押重犯為由,閉門謝客,有什麼事等過了今晚再說!”
拒絕不了我還躲不了麼,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縮頭烏龜了,都特麼快習慣了。
“再有人來,一律說本官不在,若有人想要探視嫌犯,一律不準,不要怕得罪人,你們可以把所有的責任全都推到本官的身上。”
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趙恬也算是豁出去了。
說完,趙恬一扭身,嗖的一下就沒了蹤影,隻留下王權一個人苦着一張老臉站在原地。
又是這樣,這都是第幾次了?
一遇到麻煩事兒就特麼往老子的身上推,有意思麼?
大獄裡。
李豐滿與根福面對面坐着,在他們中間的桌子上,擺滿了好酒好菜,兩個人一杯一杯地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心情惬意得不得了。
“嗯,這大理寺的飯菜還是挺不錯的嘛,吃上去蠻有味道。”李豐滿輕聲點評,同時也不忘自誇:“不過,比起本老爺的廚藝還是差了一丢丢,羊肉膻味太重,魚又太腥,還有豆腐,炒得也老了點兒……”
根福一個勁兒地往嘴裡扒飯扒菜,聽到李豐滿的點評,一個勁兒地點頭應是,“少爺說得是,這裡的廚子比起少爺來可差遠了,少爺做出來的飯菜比這些好吃十倍百倍!”
李豐滿滿意點頭,這孩子還是那麼實誠,從來都不會說謊,更不會拍馬屁,他就喜歡跟這樣愛說大實話的老實人呆在一起。
“話說,咱們都進來快兩個時辰了吧?”李豐滿的目光朝着大獄的入口方向瞄了一眼,道:“怎麼直到現在都還沒有一個人來拜訪本老爺呢?難道都被程老頭兒給攔下來了?”
這事兒整的,好好的一個發财機會,白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