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獄門外。
楊阡陌帶着丫環珊兒正在與守門的差役交涉,在楊珊兒跟差役大哥抛了幾個媚眼并悄悄地送上了一百文錢之後,差役大哥這才讓身放行,讓她們二人進去。
進了大獄,又跟牢頭送上了一百文,這才打聽到了李豐所在的牢房,并在牢頭的帶領下一路向大獄的深裡走去。
看着牢房裡陰森森的畫風,以及時不時還會從旁邊的牢房裡竄出幾個神精病一樣的犯人不停地沖他們吹着口哨吐着舌頭,言盡調戲之能,楊珊兒面露怯色,一手拎着食盒,一手緊緊地抱住小姐的胳膊,不敢往旁邊看上一眼。
“小姐,這裡實在是太可怕了,咱們非要再往裡走嗎?”楊珊兒心中忐忑,大獄的深處幽森一片,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張血盆大口在等着她們自己送上門去。
楊阡陌倒是神色平靜,對旁邊囚犯的騷擾以及大獄内難聞的氣味及陰森恐怖的環境視而不見,腳步緩慢而堅定地跟在牢頭的身後。
見楊珊兒心中懼怕,打了退堂鼓,不由溫婉一笑:“珊兒莫怕,隻是來探個監而已,沒有那麼恐怖。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是現在李家的江南已穩,各地的吏治也算清明,這些差役最多也就是收些好處,不敢胡來。”
“這可說不準,咱們兩個生得天香國色,難保他們不會起壞心,小姐你看那些囚犯,眼睛都綠了,好吓人!”楊珊兒抓住楊阡陌的手又緊了緊,身子有些顫抖。
楊阡陌一陣好笑,都怕成這樣了還不忘吹噓自己的美貌,這丫頭愛臭美的毛病這輩子估計都改不了了。
“放心好了,這些囚犯全在牢中,出不來。”楊阡陌輕聲道:“咱們隻須跟着前面的牢頭就好。放心,我的腰間有菜刀傍身,出不了事。”
“真的?小姐帶刀了?也對,小姐素來都是刀不離身,連林子裡的野豬小姐都能一刀斷頭,幾個囚犯而已,我不怕。”楊珊兒心中不由一安,面上也漸漸恢複了一些血色。
經楊阡陌一提醒她才想起來,他家小姐也不是吃素的,手裡的菜刀并不隻會做菜而已,關鍵時刻亦能保命對敵。
兩人說話的聲音很低,再加上犯人們看到女人後不停地躁動,整個大獄裡亂轟轟一片,主仆二人的談話并沒有傳到前面牢頭的耳朵裡,否則的話,她們口中所說的菜刀肯定保不住。
“小姐,我聽說那個李豐因為假冒廢太子已經被判了死罪,說不定等到秋後就要被殺頭了呢,咱們現在去看他還有必要嗎,畢竟才見了一面,又不是很熟?”
又往前走了一段,楊珊兒再次忍不住低聲向楊阡陌詢問,她有些搞不明白,小姐為何要千方百計地冒險進入大獄探監,李豐可是個騙子,名聲不怎麼好的說。
楊阡陌也不隐瞞,道:“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他的廚藝很不錯,我想學。”
“之前他可能還會有所顧忌,不願收我為徒,授我廚藝。但是現在,他已是死囚,且命不久矣,沒有道理再握着手中的廚藝不放,隻要我的誠意十足,他一定會把他的廚藝傳授予我!”
楊阡陌的雙眸之中泛着炙熱的光亮,李豐的廚藝絕對是她走南闖北這麼多年所遇到的最牛叉的一個,如果能夠得到他的廚藝傳承,她楊阡陌将來必能在長安獨占鳌頭。
之前曾經連手打壓并将她趕出長安城的那些酒樓大戶,她必定能将他們一一踩在腳下。
楊珊兒輕歎了一聲不再勸說,他家小姐對于廚藝的癡迷已不是一日兩日,根本就勸不動。
上一次,若不是忌憚李豐廢太子的身份,可能楊阡陌早就屈膝拜倒在李豐的門下了。
現在既然得知李豐是冒名頂替,而且又身陷死牢,對于楊阡陌來說簡直就是天賜的機緣,自然不會放過。
走了差不多三十餘米,拐了兩個彎後,牢頭終于停下腳步,擡手一指前面的明顯比其他牢房都要幹淨整潔的一處牢房,道:“諾,你們要探視的人就在裡面,給你們一柱香的時間,時間一到,必須離開!”
交待了兩句,牢頭轉身就走。楊阡陌與楊珊兒順着牢頭剛才手指的方向瞧去,神色之中皆露出詫異之色。
前面的那些囚犯所居之牢陰森潮濕,還有一股子騷臭之氣,讓人聞之作嘔。可是眼前李豐所居之牢房,卻是幹淨明亮,桌椅齊全,甚至還能隐隐地聞到一絲檀香之氣。
看書飲茶,家具齊全,衣着幹淨,跟二人想像中的又髒又臭的凄慘形象簡直是天壤之别,做牢也能做得如此有格調,她們今天也算是開了眼界。
什麼時候大唐的牢獄對待死囚犯竟變得如此客氣了?
“我道是誰,原來是品膳閣的楊姑娘!”
察覺到有人靠近,李豐滿的目光從書上移開,待看清楚來人的樣貌之後,雙目放光,緊緊地盯着楊阡陌嬌巧可人的小臉,心髒砰砰砰亂跳不已,很雞動。
自動月餘之前在知味軒見過一面之後,李豐滿對于這張長得極為精緻的小臉一直念念不忘,總想着以後若有機會一定要去品膳閣與這位姑娘來一次美妙的邂逅,搞出一些不得不說的故事,增進一下彼此的感情。
不想,他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人家姑娘卻自己找上了門來。
“楊姑娘可是來探視李某?”見楊珊兒手中提着食盒,而二人又是直奔縣獄深處,不難猜出她們此來的目的,李豐滿不由熱情招呼道:“既然來了,還請楊姑娘移步過來,容李某當面道謝!”
楊阡陌目光躲閃,不敢與李豐滿炙熱的目光長久碰觸。
跟上次在知味軒初次見面時一樣,這個人實在是太過大膽無禮,哪有一直盯着人家的臉一直看的?
好羞澀啊!
楊阡陌很少享受到這樣的待遇,一般而言,隻要她與楊珊兒在一起,大部分時間都是楊珊兒在吸引别人的目光,豐滿圓潤,五官飽滿,皮膚白淨,男人們不是都喜歡這樣的女子嗎,為何這個李豐卻是如此地獨特?
楊阡陌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的身子削瘦,臉旁纖小,猶如瓜子,一點兒也不符合當下對于美人的評判标準,她至今都沒有找到夫家,除了是因為家世與職業之外,樣貌并不出衆也是很大的一個原因。
頂着李豐滿炙熱的目光,楊阡陌帶着楊珊兒向前走了兩步,及到李豐滿所在的牢門之前,微微彎身一禮,輕啟朱唇,柔聲道:“李掌櫃請了,聽聞李掌櫃蒙難,身陷囹圄,奴家特來探望。”
“有心了,有心了!”
李豐滿激動地沖楊阡陌拱了拱手,然後扭頭沖根福吩咐道:“根福,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把楊小姐請進來!”
納尼?
楊阡陌與楊珊兒一陣懵逼,什麼叫請進來,難道她們二人還能進到這牢房之中不成?
心中疑惑不解,還以為李豐滿是在牢中呆得久了昏了頭了,真把這裡當成家了。
可是當她們看到根福接下來的舉動,兩人的身子直接就僵了。
根福應了一聲,然後擡步走到牢房門前,伸手往牢門處的鐵鎖輕輕一摸,啪嗒一下,鐵鎖斷裂,牢門豁然打開。
根福站在牢門外,躬身伸手,“楊小姐,裡面請!”
這,這也太随意了吧,天底下哪有這樣做牢的主兒,牢頭還有這裡面的獄卒也不管管?
楊阡陌與楊珊兒全都緊張地四下觀瞧,發現這個時候,周圍十幾米内,目光所及之處,竟然沒有一個獄卒看守!
“小姐,情況好像有些不太對啊,要不咱們還是快走吧?”楊珊兒緊張地拽了拽楊阡陌的衣袖,這三人能随随便便破鎖出牢門,别不是想要越獄吧?
楊阡陌長吸了口氣,平心靜氣道:“無妨,咱們且進去看看。”
說完,楊阡陌輕移蓮步,緩緩走向牢房,楊珊兒有腿有些顫抖,不過還是緊跟在他家小姐的身後,也随之進了牢房。
“楊小姐請坐!”李豐滿提擺入下,同時伸手請楊阡陌在他對面的椅上安坐。
老富貴兒很自覺地提起水壺為客人沏茶,不消片刻,便将一杯泛着清香的熱茶端遞到楊阡陌的身前。
承德茶!
隻聞了一下,楊阡陌就辨出了茶葉的品類,沒想到哪怕是在牢中,李豐所飲用的茶葉也是整個黔州最好的新茶。
看樣子,他似乎還真的把這牢房給當成是他自己的家了,這牢中的待遇,很不錯。
“奴家還以為李掌櫃身陷囹圄,日子會過得特别艱苦,所以特意親自下廚烹制了幾道小菜。不想李掌櫃哪怕身在獄中,也是如此地與衆不同,奴家佩服!”
楊阡陌心中泛起了疑惑,依着李豐所犯下的罪名,斷然是不可能會有如此優待,縱使用錢買通了獄卒,也不可能會如此嚣張大膽。
這到底是什麼原因?
莫不成冒名頂替是假的,李豐其實仍是廢太子李承乾?
仔細看的話,李豐與當年的太子确實有七八分的相似,如果他再胖一些,臉頰上的肉再豐滿一些,甚至能相似到九分,這個世上,除了雙生兄弟,真有能長得如此相像的兩個人嗎?
“楊姑娘誤會了。”李豐滿輕聲解釋道:“我雖犯有重罪,可亦有大功,晉陽公主此刻就在涪川你可曾聽說過?她身患氣疾,病入膏肓,若非有某及時出手為其醫治,她可能早就一命嗚呼了。”
“所以,晉陽公主為了感謝某的救命之恩,雖不能為我開脫死罪,但是卻可以讓我在這大獄之中得一些自在,不至于受太多委屈。”
楊阡陌輕輕點頭,晉陽公主之事早已是弄得滿城風雨,她自然也是多有耳聞,不曾想李豐與晉陽公主之間竟還有如此淵源。
若真是如此的話,縣獄之中的獄卒對他這般優待,倒也能解釋得通。晉陽公主的面子,涪川縣的官吏拒絕不了。
“沒想到李掌櫃除了廚藝無雙之外,竟然還精通醫術!”楊阡陌輕聲贊歎:“晉陽公主身患重疾之事,長安城早已是傳得滿城風雨,太醫署的諸多太醫皆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晉陽公主的病情一日更甚一日。為此,皇上曾不止一次下皇榜招尋民間名醫奇士卻一直無果,不想,竟讓李掌櫃給妙手回春救了過來。”
楊阡陌也是從長安過來涪川,對于長安城的一些傳聞自然并不陌生,李世民寵溺晉陽公主之事幾乎滿城皆知。李豐滿能将晉陽公主的氣疾治愈,想來這個死罪也還有減緩的餘地。
“碰巧罷了。”李豐滿含蓄一笑,目光不由移到了楊珊兒手中的食盒之上,道:“一直都想親口嘗一嘗楊姑娘的手藝,今日承蒙楊姑娘厚愛,不知……”
楊阡陌:“珊兒,把食盒打開,請李掌櫃品評。”
楊珊兒這才提着食盒放到桌案之上,輕輕将上方的蓋子打開,開始一盤一盤地往外端菜。
李豐滿目光一掃,紅燒肉,白斬雞,糖醋魚,涼拌蓮菜。
四道菜,正好是李豐滿當日在知味軒親手烹饪出來的四道菜品,不想此刻竟被楊阡陌又給重新複制了一遍。
不錯啊!
不管是色澤還是刀功,都已經算得上是登堂入室,比之趙大趙二他們那幾個蠢才要有靈性多了。
李豐滿頓時提起了一絲興趣,注意力也開始從楊阡陌精緻迷人的小臉上移到了桌上的四道菜上面來。
楊阡陌謙虛道:“當日奴家有幸嘗過李掌櫃的手藝之後,心有所悟,所以回去之後就依着這四道菜的味道,試着自己也烹制了一番,做得不好,還請李掌櫃莫要見笑。”
“楊小姐過謙了,僅吃過一次,而且也未曾見過某的烹制手法,就能依着菜品的味道分析出烹制所需的調料與火候将菜品完全仿制出來,不得不說,楊小姐在廚藝上的天賦,都快要趕得上李某了。”
在贊揚楊阡陌的同時,李豐滿也很愉快地往自己臉上貼了塊金,金光閃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