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闖軍退去後并未再趁夜進攻,估計是慘重的傷亡讓他們也承受不住,全城大部分明軍均已肅清,北京已經基本上攻占。眼看着立功受賞、升官發财就在眼前,這個時候誰還願意拿命去碰這顆硬釘子?
雖然劉宗敏意欲連夜進攻,全殲這夥頑固的明軍,可一是他手下的老營闖軍分控各個城門,他又是全軍的主将,不能把精力放在宣武門這一處地方,也隻能下發命令,命部将負責攻下宣武門,自己去處理其他事情去了。
劉宗敏一走,負責進攻的闖軍将領就松懈了下來,夜間進攻不可控因素太多,沒人願意打夜戰,姑且圍着等待天明吧。等天明後調集足夠的大炮過來,總能攻破明軍的防守。
艱難的一夜慢慢過去,西山軍士兵小心戒備着,卻沒有等來闖軍的進攻。然而,甕城之内已經人心浮動,一片絕望的氣氛彌漫在隊伍上空。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知道隊伍已經深陷絕境,處于四面皆敵的境況。整個城市夜晚到處都是燈火和狂歡,那是闖軍士兵在歡呼,在肆意的搶掠,在享受他們的勝利果實。
滿城皆敵,身處數十萬大軍的重圍,這支隊伍該何去何從?
雖然人心浮動、士氣低落,可攝于陳越往日之威,以及軍中領兵的基層軍官大多是出自陳越的家丁和西山鎮的鄉兵,這些人往日深受陳越的恩惠,早已把陳越視作主公效忠,可以說這支軍隊就是陳越的私軍,和其他明軍将領的家丁無異,他們效忠的并非大明朝廷,而是陳越這個人。
所以雖然士氣低落,軍中卻沒有騷亂,士兵們都默默的擦拭着武器,或靠在城牆上閉目休憩,他們相信就是深陷絕境,他們的主将也會帶着他們殺出一條生路。
漫漫一夜就這樣過去,黎明再次到來。就在西山軍士兵厲兵秣馬,準備新的一天厮殺之時,等來的卻不是闖軍的進攻,而是一個讓他們痛恨的熟人。
郝搖旗空着雙手在數千雙憤怒的目光怒視中走入甕城,看着城牆上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不由得暗自神傷。雖然他本來就是闖軍的人,也談不上背叛,可還是有一股說不清楚的惆怅湧在心頭。郝搖旗之所以單身前來勸降,就是為了彌補心中的痛。
但願陳越能聽得進自己的話語,這樣的話大家以後還能做兄弟,以後同在闖王帳下效力,那該多好!郝搖旗暗暗的祈禱着。
“鐵獅子,你個忘恩負義的小人,賣主求榮的無恥之輩,你還有臉回來!”餘楓站在城樓門口,指着鐵獅子破口大罵。
“殺了他,殺了他!”其他的西山軍士兵也都鼓噪了起來。一些人舉着手中的武器,向着郝搖旗逼來。
不過殺不殺的,隻能由主将陳越決定,在無數士兵憤怒的目光中,郝搖旗走進了城樓。
“鐵兄,你還有臉來見我嗎?”陳越面沉似水,冷冷的沖着郝搖旗呵斥道。
郝搖旗歎了口氣,抱拳行禮,“闖王帳下裨将郝搖旗見過中丞大人!”
“郝搖旗?鐵兄,你什麼時候改了名字?是不是做了背信棄義之事,覺得原來的名字無法見人?”陳越嘲諷道。
“我在崇祯四年的時候就已經跟着了闖王,崇祯十三年,闖王帶領十八騎出商洛山挺進河南,其中就有我。”郝搖旗搖了搖頭,道:“崇祯十五年,闖王破開封之後,闖軍已經發展到十萬多人,占據了半個河南。這時闖王他就起了争天下取明而代的心思,遂派我來到北京,一是打探明朝的動向,再就是在這裡紮下根基,他日當闖王北伐之時,以為内應。
為了迅速在北京紮下根基,我選擇了投靠權貴,靠着自己的武力為恭順侯世子吳克明做打手,實指望得到他的賞識,能在京營謀取官職,積攢實力,如此等他日闖王大軍攻打北京之時,我為内應,裡應外合配合闖王打下北京。”
“如此說來,你一開始就是闖軍的細作了?”陳越神色凝重了起來,他本以為鐵獅子是為了榮華富貴這才出賣了自己,卻沒想到他竟然一早就是李自成的人,而且還是闖軍的大将。
“正是。”郝搖旗點點頭,終于把事情說開了,他感到一陣陣輕松。
“如此說來,事情也不能怨你,怪隻怪我陳越有眼無珠,錯把敵人當作兄弟,遭到背叛純屬活該!”陳越自失的一笑,心中充滿了挫敗感,一個闖軍的奸細,自己竟然把他當作心腹,任命為一營統領,不是活該又是什麼?
以後我得建立專門的内衛組織,負責嚴查軍隊内的細作!陳越對自己道。
“陳兄弟,雖然我郝搖旗身為闖王的人,可是這些時日朝夕相處,我對咱們西山軍,還是有感情的。畢竟這支軍隊裡也有我的心血。至于陳兄弟你,曾救過我的命,是我最欽佩的人。我不想看到你,看到咱們西山軍走到窮途末路。
如今北京已經被我大順攻下,這明朝也算是亡了。陳兄弟,投降吧,我已經向闖王他推薦了你,隻要你肯歸降,闖王他會重用你的,如此咱們還是兄弟!”
郝搖旗語氣誠懇的對陳越道。為了接受陳越投降,他剛剛和劉宗敏吵了一架,靠着李自成的命令才把劉宗敏壓服,同意不再進攻。
“呵呵,郝兄的好意我心領了,投降那是不可能的。”陳越笑了一下,直接拒絕道。雖然心中早就打了投降的主意,卻也不能表現的太過急切,起碼條件還是要談的。
“陳兄弟,我知道你是忠心耿耿之人,可是大明都亡了,我軍已經攻占了皇宮,皇帝都沒有了,你還為誰效忠啊?”一聽陳越不願投降,郝搖旗頓時急了,苦口婆心的勸道。
“闖王說了,隻要你肯投降,封你為平南伯,你手下的軍隊還歸你統領,你原來不是天津巡撫嗎,我大順沒有巡撫這個官職,闖王說會封你為節度使,那可是媲美巡撫總督的封疆大吏!”
啊!陳越一下子驚了,李自成竟然對降将如此寬厚?不削兵權不說,還委以重任,這心兇氣度不可謂不寬宏。
“可是,我昨日還和你們交戰,殺死了那麼多的闖軍士兵,闖王會既往不咎?說不定我投降之後,再算舊賬?”陳越将信将疑道。
按照記憶中的曆史,李自成是個反複無常的枭雄,更是個嗜殺無度的屠夫,他會這麼寬宏大量嗎?陳越有點不信。
“嗨,你這算得了什麼!知道大明原河南副總兵劉永福嗎?開封之戰的時候,他傷了闖王的一隻眼睛,就這闖王都既往不咎,折箭為誓,以後絕不報複。”郝搖旗笑道。
“心兇開闊,氣度恢宏,不愧是統領千軍萬馬縱橫中原的闖王。”陳越贊道。
“如此,陳兄弟你願意降了!”郝搖旗驚喜的叫道。
“當然,識時務者為俊傑,闖王如此英雄,我陳越能為他效力,真是三生有幸!”陳越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