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陽光普照大地,漢水河面泛着粼粼的銀光。
一将身穿鐵甲胯下駿馬駐馬河岸,青衣文士站立船頭,雙方相互之間隔了五六步的距離。
扁舟船尾,化作船夫的劉能一手持着船槳,另一支手則摸着懷中的手铳,情況一有不對他便會對李過拔槍射擊。另一個船夫也是劉能手下扮成,站在船艙附近,而在他腳下的船艙裡則放着一支上好了弦的手弩。
岸上,跟着李過的騎士也警惕的看着扁舟以及四野,防範着可能的埋伏。
“顧先生,咱們好歹曾同屬一營,都是闖王陛下的臣子,何不下船上岸一叙,離得這麼遠着實不太方便。”對顧君恩的話,李過未置可否,反而邀請顧君恩道。
“顧某也想上岸和亳侯好好談談,可現在卻不是時機。”顧君恩搖搖頭,婉拒了李過的要求。
李過是順軍中悍将,武藝娴熟,嫉惡如仇,顧君恩現在算是背叛的大順降了明,如何敢和他對面?
“亳侯,不知對齊國公的善意作何回應?”顧君恩再次問道。
“哼,說什麼善意!陳越小兒不過是害怕我順軍和西軍聯盟,共同出兵攻打九江,使計調開我等罷了。”李過冷哼道,話語直指陳越本意。
“嗯,亳侯睿智,不過順軍會再和西軍合流嗎?以顧某對亳侯以及順營諸将的了解,你們應該不會投降張獻忠吧!”顧君恩淡淡的笑道。
西軍勢大,順軍勢窮,這是明眼人都能看到的事情,顧君恩在順營那麼多年,自然知道李自成當初和張獻忠的極大矛盾。曾幾何時,張獻忠差點連命都喪在李自成之手,對李自成簡直恨之入骨。順營衆人也都瞧不上張獻忠首鼠兩端反複無常的性情,對其十分鄙夷。
而大順攻入北京差點滅了大明,這也使得順營衆人極為自傲,又哪裡肯對張獻忠伏低做小?顧君恩便故意如此說,激李過一激。
果然,聽了顧君恩的話李過勃然大怒,“張獻忠不過是一個無恥之徒,我大順焉能投奔與他?”
“既然不願投降張獻忠,亳侯你們自然不會前往九江助張獻忠攻打大明,因為那對順營毫無好處。張獻忠陰險卑鄙,若是您們去了九江說不定便會為其吞并。而且即便你們幫了他滅了大明,難道他會真的和大順共分天下不成?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他肯定會尋機剿滅你們。
如今之計,趁着西軍和大明拉鋸陷入苦戰,正是順軍發展的天賜良機,亳侯你又豈會錯過?可是眼下擋在亳侯面前的卻是襄陽堅城,不拿下襄陽,順軍便無法前往北方,隻能困在長江漢水之間這塊狹窄之地,根本沒有什麼發展的空間。而到時無論大明或者西軍獲勝,也絕對不會允許順軍留在荊州這麼腹心的地方。
所以,齊國公的建議雖然說是為了替明軍解除後顧之憂,同樣也是為順軍着想,幫助順軍擺脫現在的困境。”
顧君恩掰碎了揉爛了給李過解釋着,沒辦法,順營這些人多是大老粗,都沒有多少文化多少見識,很多簡單的事情未必弄的清楚。受阻襄陽,說不定便會放棄前往北方選擇和西軍一起沿江東下,也未可知。
顧君恩的意思隻有一個,順軍要是跟着張獻忠一起,絕對落不得好。而順軍之中,李過是李自成的侄子,對大順最為忠貞,是絕對不會放棄大順轉投大西的,這也是顧君恩建議直接和李過接觸的原因。
果然,聽顧君恩講了追随張獻忠的後果之後,李過的眉頭皺起,這些東西他自然想過,不過沒有顧君恩說的這麼透徹。
“顧某知道亳侯您是闖王的侄子,對大順最忠心不過,可是您不能保證順軍中其他将領也對大順一樣忠心,若是大軍繼續受阻襄陽,說不定便有人會生出其他心思。畢竟大西現在如日中天,順應大勢做個新朝功臣好像也不難選擇。”
見李過猶豫,顧君恩果斷的又壓上一塊重石。對一心想着中興大順的李過來說,最不想見到的便是順營諸将的分崩離析。一想到顧君恩描述的情況,李過頓時臉色大變。
“故,齊國公之策不論對大明還是對大順來說,都是有利。亳侯不必再猶豫。”顧君恩歎道,心中卻為陳越的絕妙主意而贊歎。
陽謀,絕對的陽謀,李過便是考慮再久,也不得不按照計策行事。李過帶兵離開了荊州去了北方,在大明和滿清之間便有了緩沖,如此便可以抽調鄭森和郝搖旗的兵力前往漢陽,從北面給武昌的張定國大軍施壓,把張定國牽制在武昌,從而緩解九江大軍的壓力。
果然,李過仔細考慮之後,再也無話可說,面對知根知底的顧君恩,再也說不出去九江和張獻忠聯合這樣的話語來。
“顧先生,眼下大順正處在危亡關頭,您是吏政府的侍郎,深受陛下信重,能不能回歸順營,幫着咱們走出困境?”
李過向着顧君恩祈求道,身為順營臨時的首領,李過常常有力不從心之感,他需要一個智者時時提點,幫着他指點迷途。而顧君恩是順營的老人,正是李過所需要的人才。
面對李過的請求,顧君恩隻能苦笑搖頭。順軍已經日暮西山,根本沒有翻盤的可能,而在東番島,在齊國公陳越那裡,顧君恩看到了希望,看到了驅逐鞑虜一統天下澄清玉宇的希望。在現在的顧君恩心裡,若有人能夠收拾着殘破的天下,那人非齊國公陳越莫屬。李過雖然是個悍将,卻不具備枭雄的素質,差的太遠。
良禽擇木而栖,良臣擇主而事,顧君恩心中有着自己的抱負,自然不會為昔日那點情誼所限制,做出回歸順營這樣的事情。
“齊國公待顧某不薄,顧某已經宣誓效忠于他。重歸順營這樣的話,亳侯以後不要再提。”
顧君恩果斷的拒絕讓李過一臉的失望之色,也讓同在船上的劉能重重的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