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越對楊小磊和顧錦城二人也隻是好奇而已,更令他感興趣的是那個私鹽販子。
都知道揚州乃是兩淮鹽運之地,這裡的大鹽商富甲天下,平南軍募兵訓練裝備需要大量的資金,僅靠朝廷的撥款和四海商行的利潤根本不夠,必須另開其他财源,陳越自然打起了淮鹽的主意。
然而,大明施行的是鹽鐵專賣的制度,揚州有兩淮都轉運使司,專門負責淮鹽事宜,陳越雖為江北總督,可對淮鹽卻插不上手。
現在,也許通過那個私鹽販子,能夠達到自己的目的。
“侯爺,抓獲的那個叫潘三春的私鹽販子已經招了。”單明磊禀報道,“他是從鹽商江家拿的鹽,運往滁州零售。”
“他可招認所運之鹽為私鹽?”陳越凝眉問道。
販賣私鹽可是重罪,那潘三春豈會輕易招供?
“三木之下不由得他不招!”單明磊陰森的說道,他主管軍中刑法,對付犯罪者自然有一套逼供的手段。
“據他招認,他往來于揚州和滁州之間,按照鹽引每年隻能銷售官鹽十引,實際上每年所售鹽達五十引之多,多餘者即為私鹽。”
按照綱鹽窩制,每引鹽300斤,鹽商需要窩本六錢四厘,稅銀三兩,公使三兩,也就是說每引鹽需要向朝廷交稅六兩六千四厘,潘三春每年銷售私鹽四十引,逃稅達二十六兩白銀。
“他的私鹽也是從江家所進?”陳越問道。
“當然。滁州是江家的窩區,那裡的鹽商隻能從江家進鹽。”單明磊道,“區區潘三春一個小鹽商,每年逃得稅銀就有二十多兩,江家控制着鳳陽、廬州、滁州、和州、安慶數府之地的食鹽買賣,每年逃的的稅銀何止數萬兩之多,怪不得這些大鹽商家資百萬富可敵國!”
單明磊眼裡冒着精光,語氣急促的說道。現在平南軍正是最需要錢的時候,若是查抄了幾家大鹽商,弄到的銀子将不可估量。單明磊是最了解陳越的人,知道陳越絕對不會放過淮鹽這塊巨大的蛋糕。
“揚州有兩淮都轉運使司衙門,還有鹽督禦史,咱們總督府沒有理由插手吧。”陳越遲疑道。淮鹽占據着大明鹽産量的一半以上,其鹽稅是國庫重要的收入來源,淮鹽更是供應着江北應天江西河南湖廣數省百姓,兩淮之地更有數百萬靠着煮鹽為生的鹽戶、竈戶,幹系實在太大。
陳越雖然膽大包天,也不敢随意對這關系這國計民生的淮鹽下手,一擔事情失控,将會産生非常嚴重的後果。
“要拿下江家,必須坐實其走私的确鑿證據,越過兩淮都轉運使司由咱們總督府直接插手,必須有證據證明都轉運使也參與了走私私鹽的事情。”
陳越想了想,吩咐道,“我讓敵情司配合你,務必找出兩淮都轉運使司貪腐的證據,務必查到江家等鹽商參與走私的證據,如此我才有借口幹預此事。”
“是,侯爺!”單明磊肅然應道,臉上露出興奮的光芒。
單明磊去後,陳越又仔細想了想,命人去請揚州知府馬名錄過來。
直管上司召見,馬名錄不敢怠慢,得到命令之後立刻放下手中公務,來到了總督府拜見陳越。
“馬府尊,你先看看這個。”寒暄過後,陳越讓馬名錄坐下,命人把潘三春的口供送到了馬名錄面前。
馬名錄仔細的看着手中的口供,臉色很是平靜,内心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總督府抓到了一個普通的鹽販,逼問出江家參與走私私鹽的事情,又把他這個揚州知府請了過來,平南侯陳越的目的不言而喻,這是要對揚州的鹽商動刀啊!想想陳越的過去,再想想不久前他在南京時對付勳貴們的酷烈手段,馬名錄臉上的汗水都冒了出來。
“侯爺,滋事太大,牽涉很廣,似乎應該上報朝廷,由朝廷定奪。”馬名錄艱難的說道。
“呵呵,本侯還沒說要幹什麼,你說什麼滋事太大?”陳越笑着問道。
“難道侯爺不是想對付江家等鹽商嗎?”馬名錄詫異的問道。
“呵呵,也許吧。本侯是朝廷委任的江北總督,江北軍務民政都有權過問,既然抓到了私鹽販子涉及到了江家,自然要查問一番。馬府尊,對于江家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陳越淡淡問道。
“侯爺,揚州有兩淮都轉運使司,有鹽督禦史,涉及到鹽商的事情均由他們負責,下官隻是一個從四品的知府,管理的是揚州府民政,鹽的事情下官可插不上手啊。”馬名錄苦笑道。
在揚州最富的就是鹽商,整個揚州就是由鹽運漕運帶動才這麼繁華,而鹽商富可敵國之餘,在地方在朝中更是有着深厚的背景,牽一發而動全身。他身為揚州知府,可不願治下出現動亂。
“馬大人,你可知道按照綱鹽制,每年大明鹽稅應該征收的鹽稅有多少?實際征收的鹽稅又有多少?”馬名錄的抵觸在陳越的意料之中,他繼續問道。
聽到陳越這個問題,馬名錄頓時苦笑了起來。
大明所有鹽區每年産差不多有300萬引,其中揚州一府産鹽就達70萬引。按照綱鹽制,這些鹽都按照官鹽銷售的話,每年鹽稅就達上千萬兩白銀,而實際上朝廷每年征收的鹽稅也就一百餘萬兩,到了崇祯年間鹽稅更是每況愈下,很多時候連一百萬兩都達不到。
這麼多流失的鹽稅到了哪裡?當然是進了鹽商們的口袋,而鹽商們要想安穩做生意,自然要打點各級官員,不管是鹽運使司的官員,還是地方府縣的官員,都從鹽政上獲利不淺。就是馬名錄這個知府,每年收取的鹽商們的禮物也不在少數。
“侯爺您志向遠大,可下官就擔心事情最後鬧到不可收拾,眼下大明正是多災多難的時候,朝廷還指望着兩淮的鹽稅,可萬萬動蕩不得。”馬名錄最後歎道。
“馬府尊放心,本侯不是要對付所有鹽商,也不是非要把整個兩淮鹽政弄亂,既然本侯拿到了江家走私鹽的證據,就不能不聞不問。”陳越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