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女人一台戲,十個女人就是三台戲,還有一個在台下做觀衆,那幾百個女人呢?
好戲連台。
婦産科醫院就是天天好戲連台。
婦産科醫院,大多數人理解就是幫産婦接生的醫院,大錯特錯,接生其實隻是醫院的小部分業務,大部分業務稱之為婦科。婦科就是醫治女性私密處的一些炎症呀、息肉、腫塊、肌瘤之類的。再是什麼型的豪放女、色女,碰到私密處生病,那都是羞羞答答如玫瑰,隻敢挑女醫生,對于帥哥敬謝不悔。
醫生是女性,護士也不是男性,病人又全是女子,外人戲稱簡直此處就是一大花園。
花園裡天天上演一幕幕大戲。绯短流長、八卦嚼舌頭,争豔、搶風頭,搬弄是非,沒有男人在場,誰也不需要顧及形象,路上見到兩個女人撕破衣衫、出口成髒,沒人會好奇停下多看一眼,見多不怪呀。
好戲連台,總有一台是壓軸戲。姬宛白就是唱壓軸戲的主角。這主角不是說她長得特漂亮,事實上她其貌不揚,身材扁瘦,小臉上架着幅猶如酒瓶底的眼鏡。可人家是婦産科醫院中持術最好的最年輕的婦科醫生,對中醫也有所涉獵,不僅能幫你快刀切除體内的有害物質,還能配幾味中藥讓你回去熬着喝喝,把你的内分泌調理得乖乖的,人比花嬌。難得,姬宛白又沒架子,對病人都一視同仁,見面三分笑,态度溫和如三月的微風,嗓音低柔如吟詩,讓你脫去褲子時,你不會有一絲感到羞窘,而是百分百的自如和信任。
聽說姬醫生出身豪門,家境富有。
就是眼高于天、美如天仙的女人,在姬宛白面前,都是一臉的誠惶誠恐。
這還不是最讓人羨慕的,人家姬醫生還有一位高大、帥氣的男友,常常開一輛拉風的吉普車停在醫院外面,一看姬醫生出來,那個溫柔和深情,無語言述,讓一幫圍觀的小護士,口水挂下三尺都不知。
上帝怎麼可以如此偏袒一個人呢?
深秋,餘晖染紅了西方的天空,醫院外的樹木微微泛起一層金色的波浪,這是一年中最美的一個季節。
姬宛白走出醫院,揉揉酸痛的額角,看到院門外泊着的吉普車,傾了下嘴角。
身後傳來一陣嬌呼。
她扶扶眼鏡,不太自然地走向唐楷打開的車門,沒有勇氣回頭數數目送的視線有多少道。唐楷含笑吻吻她的臉頰,替她系好安全帶,潇灑地從另一側上了車,還不忘對圍觀的小護士遞去一記意味深長的眼風。
“下次不要到醫院接我了,你說定地方,我自己打車去。”姬宛白别好耳邊的幾根碎發,有些無措地搓着安全帶。讀醫學的非常辛苦,沒什麼時間風花雪月,在工作之前,她一次約會都沒有過,連情書也沒收到一封。唐楷是爸爸的一個朋友幫着介紹的,年輕有為,俊美卓爾,沒想到他對她是情有獨鐘。
她對他的感覺是一種不敢置信,他們兩個毫無共同點,見面時的談話,就象警察和囚犯,一個問一個答。她不聽音樂、不看電影,不關心國家大事,她擅長的就是婦科疾病,難道要她和他談那個嗎?唐諧是公司金領,可卻象個萬事通,什麼都懂。一開始約會時,是他問她答,後來就是他說她聽。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個無趣的人,除了看病,其他地方都比常人慢一拍。這份戀愛,她談得很吃力,認為很快就會夭折。每次約會,她都等着他開口說分手。
這一等都等了三年,沒等到他說分手,等到了他的求婚。
“怎麼,怕我給大醫生丢臉?”唐楷親昵地捏了下她的手,專注地看着前方。
“不是……”他太張揚,讓她覺得跟不上他的腳步。都要結婚了,她還是無法相信這是真的。“醫院外面……不好停車的。”她咬咬唇,支支吾吾地說。
唐楷哈哈大笑,“這個理由很不錯。宛白,吳總的夫人手術做了嗎?”
說到手術,姬宛白的語速正常了,“嗯,手術很成功,過一周後就可以拆線回家了。她的情況比較好,子宮肌瘤還不算大,也沒擴散。”唐楷不知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朋友和上司,過一陣,就領着位什麼夫人和小姐請她幫着看病,幸好不需她幫着掏醫藥費,她也不算太為難。
“你最讓人放心了,娶了你就是福氣。”唐諧扭過頭,“你知道我們現在要去哪嗎?”
“呃?”大大的眼睛在鏡片後閃爍着訝異的晶光。
“我帶你去看看我們的新房,過幾天裝璜工人要進場了,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年底我們就可以搬進去了。”
“我沒意見,你作主就行。”她回答得很快。
“亂說,那可是我們兩個人的家,你不能象個外人。你向你爸媽提過裝璜的資金嗎?”
姬宛白怔了下,皺皺眉,心中泛出一股莫名的怪覺,象在飯桌吃了不合胃口的食物,不喜歡,出于禮貌,又不能吐掉,隻能生生地咽了下去。
她拿過皮包,掏出一個存折遞了過去,“爸媽給了五十萬,我自己有三十萬,全在這裡。如果不夠,再和爸媽說一聲。”
“應該夠,房子是你爸媽買的,車也是你爸媽送的,我們都沒花什麼錢,這八十萬,我們省着花可以付裝璜的錢。宛白,你會在意我爸媽那邊沒給我們什麼錢嗎?”
“不,他們把你培養出來就是最大的财富。”唐楷是農村的苦孩子,所有的薪水都彙回去給爸媽了。
“宛白,你真是太懂事了。”唐楷騰出手撫了撫她的短發,眼中急速掠過一絲愧疚,但很快就換成情意綿綿的深邃。
唐楷太心急,公寓樓的電梯都沒裝,兩個人爬了二十層樓梯,才來到他們将來的家中。站在空蕩蕩的客廳裡,姬宛白一口氣就快接不上來了,哪裡還有力氣指點江山。
包中的手機這時候響了。
“我去外面……接電話。”她氣喘喘地對唐楷說,客廳裡信号有點弱。
“姬醫生,我們店裡新到了兩本古醫書,《醫心方》和《神農本草經》,你要嗎?”古籍書店的老闆在電話那頭高聲嚷嚷。
姬宛白皺了皺眉頭,“我聽以前的一個老中醫說,這兩本書并沒有真正流傳下來,現在書店裡的都是一些民間醫生七湊八湊的假版本。”是人都有癖好,姬宛白的癖好就是喜歡收集古代醫書,見到珍稀的版本就邁不動步。
“姬醫生,别道聽途說呀,你是行家,過來看看不就知真假了。”
“那好,我明天下班後過去看看。挂了!”
姬宛白收好手機,擡起頭,看到電梯門開着,好奇地探頭一看,驚出一身冷汗。電梯沒裝,裡面就象一個深不見底的大黑洞,讓人不由地腿發軟,她好象也有些恐高。
走進公寓,唐楷不在客廳中,她眨了眨眼,隐約聽到裡面的房間有說話聲,她走過去,發現門掩着。
“她當然配不上我,可是她有一個幾千萬資産的爸爸,省得我少奮鬥三十年。她還是一個出色的醫生,介紹起來很有面子,能讓我為我的上司們賣賣人情。哈,還能讓我與我的女友們上床時無後顧之憂。她不知道她親手幫着做的幾個流産手術,都是我的女友。媽媽,你說娶得這樣的老婆,不該偷笑嗎?非常實用,又傻得出奇,我何樂而不為呢?”
門掩得不實,站在外面的姬宛白一句不拉的聽得清清楚楚。
她有一種松了口氣的輕快感,嘴角愉快地彎起,可是身子還是控制不住的發抖了,自己怎麼這麼笨,要不是今天無意聽到這番話,她還被蒙在鼓中,還差點嫁給他。她說呢,為什麼沒有真實感呢,原來感覺是對的,她和他确實不配。可為什麼要這麼後知後覺,難道也象别的女人一樣做什麼白馬王子的美夢?
白馬王子都是戴着面具的惡魔。
他還親她,還抱她,就是沒和她上床,說是尊重她,不是尊重,而是不屑吧!
一半羞恥,一半氣惱,臉脹得通紅,指甲死命地掐進肉中,她才沒讓自己吼出來。第一次,她想罵人,想打人。
這種情況,她應該沖出去,戳穿他的嘴臉,然後甩他一個巴掌,再揚長而去。
不,不能這樣,不能沖動,不能……這麼便宜他,房子的産權要改成自己的名字,存折要拿回,她看他以後還怎麼得意!
忍下滿腔的怒火,她默默地走回客廳。站在這二十層樓上,眺望遠處的市景,有一種想飛翔的欲望,她不由張開雙臂,自由的感覺真好!
一行酸楚的淚從眼角悄然滑下。
不值啊!不值啊,三年!
“宛白?”開門出來的唐諧俊容刷地發白,“你……接好電話啦?”
“嗯!唐楷,那個存折有密碼的,我記不清了,明天我讓我媽拿身份證去改一下。”她緩緩轉過身,轉身之前,拭去了臉上的淚。
姬宛白非常平靜地看着唐楷,看得他心中直發毛。這樣的她,他象不熟悉,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從包中拿出存折,不安地看了又看姬宛白,“你……進來有多久了?”
“我沒看表。”姬宛白收好存折,“但足夠我為我們之間畫個句号了。”
“你什麼意思?”
姬宛白淡然一笑,聳聳肩,不再看他,拉開公寓的門往外面走去。
樓梯口,“宛白,你是不是誤會我了?我是愛你的,宛白!”唐楷心慌地抓住她的手臂。
“我們之間從來沒有誤會,我隻是确定了一下。放手,我要回去了。”姬宛白冷冷地瞪着他。
“你不想和我結婚了?”唐楷咬住唇,驚恐無措。
“我是你的實用型,你卻不是我的實用型。”她譏诮地傾傾嘴角。
“這個我可以解釋,并不是你認為的那樣!”
“沒有這個必要了。”
姬宛白掙紮着,唐楷急得加重了力度,她生氣地踩了下他的腳,他吃痛地松開手掌,她轉身,他沒有辦法,伸出長腿,勾住她欲奔跑的雙腳,她沒防備,身子突地前傾,一個大的趔趄,唐楷驚愕得張大嘴,姬宛白突地一頭栽向黑洞洞的電梯口,唐楷隻來得及搶過她手臂上的包。
轉眼,姬宛白就沒有了身影。
太突然了,姬宛白連尖叫都忘了,眼前一團漆黑,冷風在耳邊吹過,身子快速地下墜,而且越來越快,然後,一聲巨響,她感到身子象被分裂了,有什麼東西從體内湧出,疼痛淹沒了她的意識,她依稀聽到有人在哭喊……
“小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