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一大早捧着一大束鮮花站在大門口,還是那種吾家有女初長的門口,任何一對父母,都不會把這理解成這是一種單純禮貌。
而且一個再盡職的醫生,負責為病人看病,應該不會還負責接送病人,外帶看戲、喝飯。
姬夫人與姬董對視一眼,病人與醫生産生戀情的事不是什麼新聞,但是若發生在他們家宛白身上,有些怪了。
以前的宛白對愛情采取的是可有可無的态度,似乎事不關已。
現在的宛白對愛情則是深惡痛絕,從她設計偷拍唐楷與情人一事上就可以看得出來。
宛白對從前的人和事都不太記得,突然和一位從前的學長陡然陷入愛河,沒有理由呀!
可是迹象表明這好象不是一個傳說,更不是于醫生一廂情願的彈奏獨弦琴。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緣份?
“送我的嗎?”姬宛白聽到門鈴聲,就匆忙下了樓。害羞地對于不凡輕輕一笑,欣喜地接過還沾着露珠的香水百合,清雅的香氣撲鼻而來。昨夜沒睡幾個小時,卻絲毫不影響她雙眸晶亮、小臉光彩照人。
于不凡不自然地揚揚眉,“我……知道這樣子有點老土,但總是想找一個合适的表達方式。我挺笨的,想不到别的方法,這花是在來的路上買的……”
“我……很喜歡,謝謝,我……把這花插到我房裡去。”姬宛白象是生怕别人把送花搶走似的,緊緊地護住花,急不疊地轉身上樓。
姬夫人歎息,家裡面每天都換不同的鮮花,宛白說她們殘酷,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還護花,怎麼舍得摘下來呢!為什麼于醫生送了一束花,她就喜成這樣。
“于醫生,你随我到書房喝杯茶。”有唐楷的例子在先,宛白現在又是剛痊愈,姬董事長深究地打量着于不凡,眼中質詢的成份很濃。
于不凡點點頭,早晨的太陽從窗戶外斜斜地射過來,他的一張臉網在一片燦爛的金黃色裡,别人看不清他的眼睛,但臉上那種笃定與自信令人無法忽視。
“媽媽,學長呢?”姬宛白下了樓,看不到于不凡的身影,急了。
姬夫人寵溺地看着女兒,是說她純真好呢,還是說她不害躁好呢?這才認識了幾天,兩個人突然就好得一刻都不能分開似的。
“陪你爸爸喝茶去了。”姬夫人拉着她走進客廳,站在車道上。
“喝茶不能在客廳喝嗎,為什麼要到書房裡去?”姬宛白擔憂地看着緊關的書房門,爸爸會不會為難學長?
姬夫人瞪了她一眼。
宛白今天竟然穿了條連衫裙,這真是難得,平時她可是惜肉如金的。
女為悅已者容,看來宛白是真的為于醫生心動了。
“很喜歡于醫生?”
“媽媽!”姬宛白嬌嗔地抱住她,耳朵根後面都紅了。
姬夫人笑,宛白現在越來越有小女人的味道,這樣的表情,她還是第一次看到!
愛情真的是一種魔力。
她疼愛地拍拍宛白的手,事出突然,但她對于醫生的第一感覺就好。
于醫生不如唐楷帥氣、張揚,但于醫生内斂、沉穩,兩個人的素質更是不可相提并論。唐楷如一隻寄生蟹,于不凡卻是一棵挺撥的楊樹,不依賴任何人的力量,直竄雲宵。
小姑娘家可能會喜歡上唐楷那一類外向的男人,做父母的自然卻是願意把心愛的女兒托付給于醫生這樣的男人,問題是于醫生這樣的男人會愛他們的女兒嗎?
醫者仁心,于醫生溫和俊雅,令人如沐春風。他對宛白是愛還是同情呢?
不然,認識了那麼多年,幹嗎要等到現在才心動?
姬夫人心中犯着嘀咕,臉上卻沒有露出來。她看着宛白那麼的快樂,不忍打擊。
一陣爽朗的笑聲從書房裡傳出來,書房的門開了,姬董事長滿臉愉悅地與于不凡并偕走出。
姬夫人一看老公的神情,懸着的心立刻就落了下來。老公号稱商場老狐狸,任何一隻有害的生物都不會逃過他的眼睛。
“爸爸有沒和你說什麼?”車子開了一會,姬宛白開口問道。
“你說他會問什麼?”于不凡促狹地眨了下眼睛。
“我哪猜得出。”姬宛白噘起小嘴。
“伯伯隻是擔心你恢複不了記憶,我說沒有關系,我喜歡的就是現在的宛白。”他騰出一隻手,撫了下她的臉,在紅燈時,偷親了幾下。
他沒有提姬董事長是如何用嚴厲的言辭旁敲側擊他的用心,質問他的目的,還有和他定下的許多苛刻的條件。他能理解為人父母的擔心,他對姬家的賬産沒有任何企圖心,那些話傷害不了他,反而讓他覺得解脫。這樣子,他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接近宛白了。
“這幾句話怎麼說了那麼久?”姬宛白不太相信。
“我們還聊了些男人之間的話題,比如政治、金融之類的。”于不凡打了下方向盤,把車拐進一條不太寬的幽靜小路。
“這不是去診所的路。”走了幾次,姬宛白依稀記得一路上的幾個顯著标緻了。
“嗯,我們今天不去診所,我帶你去看一個我大學時的異師,讓她為你做個治療。”
“我的病……很重,重到你都治不了?”
于不凡把車打向路邊,停在一棵碧綠高大的香樟樹下,沒有說話,隻是熱烈的吻她,車裡很快就溫度加劇。于不凡克制了下自己的心火,松開姬宛白。
“不是不能幫你治,因為那項治療,必須醫生心神甯靜、專注,而我現在對着你,心就……”他拉過她的手,按在兇口,讓她感覺他急促的心跳。
“再傑出的醫生,為自己的愛人診治時,都會慌亂如普通人。”他撫了下她的頭發,拉開車門,牽住她的手,走下車。
于不凡說的那項治療,原來是催眠術。
催眠是以人為誘導引起的一種特殊的類似睡眠又非睡眠的意識恍惚心理狀态。在催眠過程中,被催眠者遵從催眠師的暗示或指示,并作出發應,可以使病人喚起被壓抑和遺忘的事情。
“我不認為宛白是失去了記憶,我感覺她更象是靈魂易位,除了外表,她和從前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因為我們的先入為主,宛白自已都搞不清自己到底是誰,我想請老師為她做下催眠,讓她從兒時開始,直到現在,憶起她所有的一切。”于不凡簡單地向老師――著名的催眠心理治療師崔教授介紹了下姬宛白的情況。
崔教授是位頭發雪白的女子,看上去極其和善。
她瞟了一眼正在把玩着一隻英國茶具的姬宛白,笑着點點頭,“好啊!不凡,也許你會有一個驚喜的答案,我有這樣的預感。宛白,過來。”
崔教授指着一張躺椅,“坐那裡吧!”
姬宛白不解地看看于不凡,于不凡含笑向她眨了下眼。
“不要緊張,放松。”崔教授在姬宛白的面前坐下,從袋中掏出一隻鍊表,輕輕地晃悠着。
姬宛白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随着鍊表的擺動,一會兒左,一會兒右。
“宛白,你感覺室内的溫度好嗎?”崔教授用眼神暗示于不凡退到門邊,房間内靜悄悄的,隻有表針的嘀答聲。
“嗯。”鍊表晃悠悠的,姬宛白意識有些迷糊,心中出奇的平靜。
“這風舒服嗎?”
“舒服?”
“溫度适宜,風微微的。好,閉上眼,宛白,你……看到了什麼?”崔教授的聲音若遠若近,姬宛白乖巧地閉上眼,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舒适和安全。
“東陽大街……雲府,竹青在摘花……家仆在清掃門庭……”
“你在哪裡?”
“我……在繡樓上換衣……一會,聚賢樓要舉行對詩大賽,許多姑娘等着我的新詩呢!”
“記得那天是哪一年哪一個季節嗎?”
“魏朝開元五年,春天,乍暖還寒……那一天,隔壁的書呆子杜子彬被皇上賜封為刑部尚書……”
“竹青叫你什麼?”
“叫我小姐,爹娘叫我映綠……娶賢樓裡,才子們叫我雲爾青……”
“……”
于不凡雙手交插地站着,意态從容地微笑,但聽着聽着,他的俊眉蹙了起來。
一次催眠隻能一個小時左右。崔教授收起鍊表,替現在真正進入深度睡眠的姬宛白蓋上一床薄毯,向于不凡做了個手勢,兩人輕輕出了房間。
太陽已經升到很高了,火火地灑在走廊上。
“怎麼樣,是一個很大的驚喜吧?”崔教授挑挑眉。
于不凡眉宇緊擰,“老師,這……到底是什麼一種現象?”
“在佛經和聖經裡都說,人死,隻是軀殼的灰飛煙滅,靈魂卻是不朽的,不管是上天堂還是地獄。而且人是有來生和前世的。在唯物主義者的眼裡,這些純屬謬論。但世上無法解釋的事何其之多,科學理論都能一一說明嗎?我個人認為,不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無。姬小姐在發生意外時,靈魂出體,在時空的邃道中,如花雨紛飛,但因為肉體沒有被毀,靈魂重又回到了原先的身子。隻是不幸交錯了。這是一種非常奇特的巧合,在那一個時刻,時空中還有另一具靈魂,而且身體的特性與姬小姐的非常相似,那可能是姬小姐的在某一個輪回中的前世。這樣,魏朝的雲映綠就成了現在的姬宛白,現在的姬宛白應該成了魏朝的雲映綠。”
于不凡微微一愣,心裡忽地雪亮。
老師這樣一分析,發生在姬宛白身上的一切就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姬小姐身體裡有一個遠古時期的靈魂,所以她會女紅,會琴棋書畫,但對二十一世紀的一切,她無比陌生。不過,我看她适應得不錯,看來被保護得很好。”崔教授笑着說。
“老師,那宛白以後有沒有可能再回到魏朝去呢?”
“如果經常發生,那還叫奇迹嗎?”崔教授聳聳肩,“她若想回去,除非再次借助催眠大法,讓她的潛意識去魏朝轉一下,但是時間不能久,不然,生命将會有危險,我是說雲映綠和姬宛白都會有。”
她低頭看下表,“我想她該醒了,這是多麼甜美的一個夢啊!不凡,你可真是撿到寶了,現在上哪找到琴棋書畫精通、又傳統又娴雅的女孩家?”
于不凡會心的微笑,仿佛看到姬宛白清麗的面容,一絲絲的綻開紅暈。
“是撿到寶。但現在感覺肩上的擔子更重了,在她沒有完全融進這個時代前,我要緊緊抓住她的手。”
“當心被别人搶哦!”崔教授打趣道。
“搶不走的,我會鎖住她的心。”于不凡低低笑了一下,随着老師走進房間。
姬宛白大張着雙眼,掃視着四周,一時不知道睡在哪裡。
“宛白,睡得好嗎?”于不凡溫柔地拉起她,替她順好頭發,戴上眼鏡。
崔教授笑笑,避出房間。
“我睡很久了?”姬宛白的精神有些恍惚。
“一個多小時吧,沒有很久。”于不凡給她端來一杯茶,讓她淨口。
“我……的病确診了嗎?”
于不凡擡起頭,看到她心底的擔憂,“宛白。”于不凡輕輕歎了口氣,握住了她的手,目不轉睛地盯着她,似乎想把心底的真誠剖給她看。“病也确診了,我的心也确診了。”
“呃?”姬宛白瞪大眼,黑白分明的眼眸滿是不解。“你知道我的從前了……?”她怯弱地低下頭,長睫遮住眼裡的激流洶湧,别有一種楚楚可憐的神韻。
“宛白,你是誰不重要,從前也不重要,我愛上的是現在的你,無比确定。”他憐惜地握緊她的手,緊到恨不得把它揉到自己身體裡去。
“我有可能永遠都不會做醫生。”姬宛白眼中一片冷靜。
“北京的醫生多如牛毛,但哪個醫生能畫出那麼靈秀的畫,能繡那麼美的圖呢?宛白,你是最好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欣喜你是現在的樣子,換作以前的你,我隻是遠遠地看着,一步都不敢走近的。”
“那你是喜歡以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
“笨,笨,笨。”于不凡親昵的咬吻了她一下,“以前的姬宛白我隻是欣賞,我對現在的姬宛白可不是欣賞,是愛,不止一點。”
姬宛白唔了一聲,眼睛戛然亮如星辰,“那……我以後是不是就不要看病了?”
“當然,你本來就沒病。不過,宛白,你還是再病一陣吧,這樣我才能有理由天天見到你呢!”他顫着聲音把她摟進懷中。
如果才表白二天就要求定下婚約,會不會太急促了?
“我……以後也要學會自己坐公車,我就可以天天去見你了。給我時間,我什麼都會學會的。”
“不要勉強自已,現在這樣最好、最好……”他笑了,啄吻着她。
宛白不做醫生,但在她剛才的催眠叙述中,她的文學功底,隻怕會是新一代的國學大師,他真怕她光芒太眩,引來太多人的注視。
他自私的想擁有完整的宛白。
“那……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姬宛白嬌羞地擡起頭,結束一個纏綿到極緻的吻。
所有那些曾經一閃而過的、漂浮不定的,看不清又抓不着的心緒忽然找到了落腳之地。
甜美得讓她一直在笑。
她不要學杜麗娘,隻能在夢裡與心愛的人相會。她要抓緊每一個時刻,不讓生命留下任何遺憾。
“陪我去看一個小病人,我今天要為他做心理輔導的,告訴你哦,别看他年紀不大,可卻是個厲害的角色,但是我有辦法對付他。”于不凡很得意的擠擠眼。
“好!”姬宛白彎起嘴角,主動地把手塞進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