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賢樓裡向來熱鬧喧嘩,不僅僅是文人墨客,三教九流,各行各業什麼人都愛到這裡坐坐,全在吃茶、喝酒,比手劃腳動作都超誇張,每個人幾乎全扯着喉嚨聊天。
這桌的異常,别人也沒注意到,隻有那紅衣男子輕輕地瞟來一眼,俊美的唇莞爾一傾。
“對不起,對不起!”竹青慌亂地掏出帕子,幫桃紅輕拭着臉上的茶漬。
“我自己來。”桃紅花容一冷,不悅地拂開她的手,自已從袖中掏出個絲帕擦着。
竹青撇下嘴,按下姬宛白的頭,摸了下,不燙啊,“小姐,你瘋了,那個男人你之前都沒見過。”
姬宛白眨眨眼,“那我……和别的男人上過床嗎?”這事,她一定要問清楚,不然又跳出個什麼人來,她猝不及防,會吓死的。
竹青直抽氣,眼珠瞪到脫眶,“小姐,這……些話你怎麼想得起來的,你都……沒出閣,怎麼可能做出那些事呢,不談肌膚之親了,你連手都沒被登徒子碰過。”
這話已經不成立了,登徒子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呢。姬宛白面無表情地扭過頭。
“那這位桃紅姑娘呢?”姬宛白凡事是慢一拍,可不傻。桃紅露骨的眼神和衆位公子暧昧的言辭,她聽出來,好象她和桃紅姑娘有點扯不清似的。
雲映綠是同性戀?
“她接近小姐是别有企圖。”竹青冷哼了一聲,口氣很不屑。
“雲兄,你和書僮嘀嘀咕咕什麼,這茶也喝了,點心也吃了,我們該開始了吧!”束公子手搖折肩,用手敲敲桌面,一臉自命不凡的潇灑。
“對呀,雲兄,今天以什麼為題呢?”座中的李公子放下茶碗,附合道。
一雙雙眼睛齊刷刷地盯着姬宛白,她頭皮一麻,學着人家搖折扇,誰知一用力,扇子沒打開,到差點被她從中撕開。
“這……你們作主就好。”她支支吾吾地說道,感到一座大山從空中緩緩壓近,她快喘不過氣來。
“哎,這怎麼可以呢?我們幾個雖名滿東陽,但自知與雲兄相比,還是稍遜一籌。雲兄别謙讓了,出題吧,别讓桃紅姑娘失望。”幾位公子笑鬧道。
“雲公子,桃紅等着你的新詩帶回樓中譜曲,這樣,雲公子的詩又會風靡東陽的花街柳巷。”
花街柳巷,那不是青樓嗎?這桃紅原來是青樓女子呀,雲映綠都寫的什麼詩,交的什麼朋友呀!
姬宛白急得鼻尖上都冒出了汗。
“嗯……滿街盡帶黃金甲……”她想起前一陣大街上貼滿的電影宣傳畫,脫口冒出一句。
“雲兄,那首詩是不是寫秋天的?”李公子搖着折扇,晃着二郎腿。
姬宛白幹幹地笑着,“哦,是啊,是啊!隻是突然想到了,所謂這吟風弄月,今兒沒風,不……不太适合吟詩,對不對?”她靈機一動,說道。
話音未落,一陣春風不知打哪吹來,吹落了聚賢樓前枝頭瓣瓣雪色的杏花,随風吹進樓中。
衆人擡起頭,便沐浴在一片白色花雨中,芳潤的花瓣拂過衆人微啟的嘴唇,溫涼的感覺像是少女淘氣的柔吻。
熱鬧喧騰的大街,朱樓畫棟,仿佛全靜止了一般,籠罩在雪色風華中。
姬宛白撣落肩頭的一片花瓣,呆若木雞。
“雲兄,這有風有花,該作詩了吧!”李公子戲谑地笑道。
“但外面還沒有月亮,仍然不宜吟詩。我的靈感隻有在月色下、微雨中,才如山泉一樣的奔湧。”姬宛白強辯道。
“雲兄,你以前可沒有這些窮講究!”
“以前,以前……那是我太俗氣,這吟風弄月是多麼風雅的事,當然……要在風雅的時間、風雅的環境中,才覺逼真。”姬宛白甩開一手的冷汗,小臉一會兒白一會兒青。
樓外的日光突然一暗,剛剛還明豔照人的太陽,被突然泛上來的幾片雲遮住,不一會,唏唏呖呖的小雨飄飄灑灑起來。
姬宛白的臉不是紅也不是青了,面無一點人色。
“雲兄,這落花人落立,微雨燕雙飛,多好的情境呀,我們可以就此為題,賦詩幾首,如何?”束公子站起身,對着漫天花雨,問道。
姬宛白無語凝噎,有苦說不出。
話說這吟風弄月真不是人做的事,明明自己來自于二十一世紀,不知比這些人多讀多少書,怎麼在這個搞不清的魏朝處處受挫呢?
“雲公子,你現在是不是到了瓶頸期?”桃紅凝眉,擔憂地看着姬宛白那一臉痛楚的樣。
姬宛白一怔,詢問地看向身邊的竹青,她隻知宮頸炎、宮頸癌,這瓶頸期是什麼意思?
竹青已經不敢喘大氣了,小姐不僅是記不起以前的事,就連滿腹才華也突然無影無蹤,她在旁邊是幹着急,卻又什麼忙也幫不上,她是丫環的命,可沒機會讀什麼書呀!
空氣象是凝固了。
“哈哈!”對面桌子的紅衣男子一直側耳聽着這桌的談話,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笑得雙肩都在顫動,笑得手中的茶水都潑了出來,一雙黑眸晶亮如星辰地盯着姬宛白。
“諸位兄台,今兒這天氣不是風就是雨的,讓人心情不爽,哪有什麼閑情雅緻作詩,喝酒是最好的。”紅衣男子向小二招招手,“去,給那位桌子的幾位公子上幾壺好酒!”
凝固的氣氛緩緩流動。
“對,對,喝酒。”姬宛白忙不疊地高聲接話道,向紅衣男子投去感激的目光。
紅衣男子斜睨着她,指着身邊的位置,做了個請過來坐的手勢,那神情看似禮貌,卻不容拒絕。
姬宛白僵持着身子,不知如何回應。
小二送上酒菜,幾位公子張羅着斟酒、布菜,不再提對詩一事,獨有桃紅麗容不展,臉露失望之色。
一陣車輪壓着街道滾動的咕噜咕噜聲,從樓下傳來。
“看,秀女進宮了。”街上不知誰喊了一聲,樓上的人紛紛起身,湧近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