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左相位居朝庭一品大員,府邸卻如同普通富戶,除了後花園建築得有點江南園林的雅味,其他樓閣并無特别之處。
祁左相膝下一子一女。祁公子長到十八歲,不喜讀書,喜尋花問柳。東陽城中的花街柳巷,哪位姑娘,他說起來,可是透熟,比家譜都記得牢。祁左相本想也給他弄個官當當,不辱沒祖上。哪想到他屁股坐不住,他嫌做官拘束,上了一天班,就挂印辭職了。祁左相無奈,總不能整天讓他在家遊手好閑吧,隻好投其所愛,給他在東陽城的東區開了個青樓,取名“伶雲閣”。
沒想到,祁公子到真弄得有聲有色,從全國各地搜集了許多美女,又找了個能說會道的老鸨,他有的是銀子投資,把個“伶雲閣”整得是雅俗共賞,管你是王孫公子,還是達官商賈,隻要你進去,總可以找到你所愛的。而祁公子本人呢,既滿足了自己的愛好,又成就了一番事業。如今,“伶雲閣”可是東陽城最有名氣的青樓。當然,沒人知道祁公子是“伶雲閣”的幕後老闆,别人隻當祁公子愛泡青樓。
“伶雲閣”雖說成績不錯,祁左相心裡總不是個滋味,說起兒子,一口一個“不肖子”。
說多了,不肖子就不願回府,整天泡在“伶雲閣”中,不知今宵是幾宵。
祁左相一氣,把一腔慈愛漸漸地就轉向祁小姐身上。
祁小姐祁初聽沒讓他失望,他光宗耀祖的夢想終于在祁小姐身上實現了。
祁小姐現在是魏朝唯一的四品女官。
祁初聽的閨房就位于後花園中,雕梁畫棟,四季景色各異。祁左相疼女心切,繡樓外重兵把守,除了他和夫人、還有一位貼身侍候的丫頭可以随意進入小姐的繡樓,别的人在十丈外就會被嚴禁止步。
祁初聽的閨房,一燈如豆。
一位纖細的女子坐在床沿,靜靜地繡着一朵海棠花,劉煊羿含笑坐在她的對面,打量着她那張秀美的容顔。
“齊王爺,幹嗎總這樣看着人家?”祁初聽嬌嗔地遞去一個含情脈脈的眼波。
劉煊羿邪魅的面容上,眼兒彎彎,笑得她臉紅心跳。
“初聽,本王在看你的臉。想象本王戴着和你一模一樣的面皮在外面行走時,别的男人瞧見,是不是也象本王此刻一般,心怦怦直跳。”
祁初聽聞言,薄面更加紅透。“齊王爺亂講什麼呀,齊王爺才不會心怦怦直跳呢,齊王爺有的是紅粉知已,宮裡那麼多的妃嫔,還有齊王妃、側妃,我算什麼?”
“你算本王心中的寶貝。”劉煊宸走過來,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聲道。說着,拉過她一隻手按在兇口,“你摸摸,本王的心是不是在為你怦怦而跳。”
祁初聽羞得眼都不敢擡,“王爺,快放手,爹爹馬上要來啦!”
劉煊羿聲音一啞,“本王早就許諾給丞相,等本王登上大位,就封祁小姐為皇後。你遲早都是本王的。”他拖着她的手,緩緩伸進兇襟。
祁初聽身子一顫,“齊王妃已經為王爺生下飛王子,還有宮裡的袁亦玉将軍,王爺不應該封她們中的誰為皇後呢?怎麼可能臨到我頭上。”
“初聽,王妃是先皇替本王做主娶過來的,她是替本王生了飛兒,本王會敬她,但不愛她。至于袁亦玉将軍,她是劉煊宸玩過的女人,本王可能要她嗎?唯有初聽,甘願為了本王,一直深居在這繡樓之中,忍受着寂莫,還有祁丞相為了本王的大位,鞍前馬後、出謀獻策,盡心又盡職。本王那後宮之首,當然隻配給初聽了。”
他說得口沫橫飛,眉眼飛揚,仿佛已經坐在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之上。
祁初聽一聽,卻是當真了,心中歡喜得不能自已。當劉煊羿擡臂抱她入懷,手放肆地從她的裙下摸上大腿時,她也是乖乖地順從着,任他所為。
劉煊羿每次要喬裝成祁初聽出門時,都會來到這繡樓,兩人早已熟稔得很。但祁初聽平時可沒這麼大方,羞羞澀澀總是避着他。祁初聽是有一點姿容的,劉煊羿當然不願意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修長的手指摸到了亵褲,正欲解開扣結時,門外傳來一聲聲輕咳,他一怔,慌地住了手,坐回原來的位置,祁初聽忙不疊地理好裙衫。
祁左相跨進房門,“初聽,進進卧房休息去,爹爹和王爺聊點事。”他柔聲對女兒說。
祁初聽應了聲,拿起畫匾,向二人羞答答地道了個萬福,轉身前,向齊煊羿嫣然一笑。
祁左相可沒錯過女兒的這一笑,濃眉不禁皺了皺。
兩人對坐飲了會茶,祁左相潤潤喉,“王爺,老臣是個保守的爹爹,初聽單純,有些禮規上不太周到,王爺要見諒。”
劉煊羿是何等精明之人,一下就聽懂了祁左相的語意。“左相,難道你擔心本王會對祁小姐食言?”
“不是,隻是女兒家未出閣前還是要注意點閨譽,嫁過去後,才會受夫君尊重。”祁左右慢悠悠地解釋道。
劉煊羿目光在他身上來回遊移,笑了,“左相今日這口氣有點嚴肅。往昔,本王也與祁小姐說笑,相爺可沒這麼古闆過。初聽是本王将來的皇後,婚前拉拉手,不會有什麼影響吧!”
“王爺,老臣不是責備王爺,等王爺登上大位之後,全魏朝的美女會排成隊任王爺挑選。但現在,王爺還是以正事為重。”
“哦!”劉煊羿撣了下袍袖,神情懶懶的,有些不太痛快,“雲太醫無罪釋放了?”
“老臣按照王爺的意思,打通了喻太醫,雲太醫半點事也沒有。”祁左相微地一攏,“王爺怎麼突然如此看重一個小太醫,她對王爺有何用?”
劉煊羿掩嘴咳了一聲,不太自然道:“劉煊宸現在對她很寵愛,本王可以買通她,讓她給劉煊宸下毒。”
“可王爺前一陣曾讓人刻意接近她,想方設法讓皇上懷疑她是咱們的人,從而借皇上之手殺手她。她不是去過齊王府,替王爺診過脈,她知道的事可不算少。”
“對呀,所以本王才讓你出手救她,這樣,皇上不是更加會懷疑上她嗎?”
“老臣不這樣認為,皇後之死非常蹊跷,說不定喻太醫診斷出來的結果,就足以讓她身首異處,這樣不是正合我意嗎?現在,她安然無事,仍然還是個大的隐患。”
祁左相咄咄地看着劉煊羿。
“她對本王還有點用處,本王現在不想她死。”劉煊羿眼神古古怪怪的,口氣有些不耐煩了。
祁左相歎了口氣,“王爺,小色宜情,大色則傷身、壞事,王爺你……”
“相爺,你以為本王是貴府的公子了嗎?”劉煊羿不悅地打斷了他,負手站起,背對着他。
祁左相一愣,面容痙攣了幾下,“老臣不敢。老臣隻是心急,想王爺早日登上大位,讓魏朝真正地回到劉姓的手中。”
劉煊羿回過身,“本王懂左相的心,你以為本王就不急嗎?不然本王這麼晚冒着危險還過來丞相府幹嗎?明日,你去向齊煊宸上奏,說祁左聽身為朝庭女官,應該有出入書庫,查閱資料的資格。我上次去,被守庫的人攔在了外面。先皇很愛看書,一些珍愛的信箋愛夾在書中。我把能翻過的地方全翻過了,現在想想那張紙一定夾在先皇看過的書中。隻要找你那張紙,丞相再在外做好接應,劉煊宸就大勢已去,本王将登上大位。”
祁左相鄭重地點點頭,“好,老臣定會為王爺争取到進書庫的資格。王爺,老臣再哆嗦一句,那位雲太醫,王爺還是疏遠點為好,老臣總覺着她是團暗火,哪天着了,滅都滅不了。”
“左相是年紀大了,膽子也變小了,想太多了。本王自有分寸。”劉煊羿聳聳眉,語氣陰冷。
祁左相定定地注視他,眼中浮現出一絲失望,咬咬牙,閉上嘴憤面把臉轉向漆黑的窗外。
雲映綠可不知自已被别人惦記得這麼厲害,她回到府中之時,太陽剛下山,西方的晚霞紅通通的,半個天空猶如被燃燒起來,看着,看着,她不禁想起昨夜,内務府中的那些火把,心中不禁一亂。
雲員外從商多年,安分守已,賺的是太平銀子,沒和官府打個交道。一聽說女兒被皇上抓了起來,他一下驚得手足無措,夫妻倆是抱頭痛哭。捧着銀兩,四處托人進宮打聽消息。平時那些個玩得有頭有面的朋友,一聽說是皇上抓的,個個把頭搖得象撥浪鼓,說不是不幫,而是能力有限。
兩口子急得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沒有辦法,厚着臉皮跑到隔壁的杜宅,向剛欲與女兒續訂婚約的杜子彬詢問具體情形。杜子彬憔悴的表情比他們好不到哪去,但他仍鎮靜地安慰了他們幾句,說不管如何,都會盡力營救映綠的,但現在驗身結果沒有出來,說太多,隻會弄巧成拙。
兩人想想,有道理。忐忑不安地,哆哆嗦嗦地度過了一個無眠之夜。
竹青哭得象個淚人兒,跪在菩薩面前說再不和小姐拉臉了,隻要小姐好好的活着,小姐願意和誰好,她都贊成。
雲映綠真的好端端回來了,沒少一根頭發,不少一根指頭,那臉色比他們個個都好。
雲府裡激動得是人人臉上綻開了花,放爆竹,跨火盆,吃豬血,沐浴熏香,什麼去黴運的法術都做了,雲員外夫婦這才籲了口氣,歡歡喜喜圍着女兒吃了頓團圓飯。
夫婦倆那刻骨的寵愛,恨不得把女兒含在口中般。
竹青是圍在雲映綠的腳前腳後,“小姐,小姐,”聲音甜得膩人。
雲映綠直皺眉,有些吃不消這種盛情。
她清冷慣了,不擅于言表,對于這濃得稠稠的親情,最多隻是淡淡地笑笑。
晚膳時分,秦論來了,他剛聽說雲映綠的事,便急急跑來了。
一身青色的絲袍,更襯得面如冠玉、身長氣軒。
雲映綠禮貌地和他招呼,雲員外夫婦自上次向他提出退婚,被他嚴詞拒絕,心裡面有點難堪,再次相見,不知該如何定位與秦論的關系。
四人坐在花廳中,氣氛有點怪怪的。
秦論一向是活躍氣氛的高手,不管和什麼人在一起,他總有辦法讓别人開口,讓場面不至于太冷。但今日,他有點沉默,幽深的視線纏繞着雲映綠,不肯移動。
雲映綠是話不多之人,一向得體地做個好的傾聽者。
雲員外夫婦是不知該講什麼好。
八道視線交錯來交錯去,就是無人啟口。
雲映綠看父母窘迫的樣子,忍不住先開了口,“爹爹、娘親,你們先回房歇着去,我陪秦公子說會話。”
雲員外夫婦如接到了釋放令,向秦論打了招呼,便離開了花廳。
雲映綠與秦論隔了幾張椅子,中間還放了張八仙桌,距離很安全,她大着膽打量着秦論。一向笑意不住的秦論,神色憂憂的,眉宇間鎖着愁郁,象是心事很重。
“害怕嗎?”秦論終于開了口。
“你是問坐牢?”
秦論點點頭。
“除了怕草裡的蛇和老鼠,其他都還好。”雲映綠展顔一笑。
秦論傾傾嘴角,扯出一絲沒有笑意的笑。“是不是覺得我是個無能的未婚夫,在你無助的時候,也不能給予你一點幫助?”
“這事怎麼怪得了你,是……一次意外。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映綠,以後這種意外說不定還會有很多……很多……”秦論突然起身,沖到她面前,蹲下身,握住她的手。
他十指冰涼,還微微地發着抖。
“映綠,我不想的,可是我……沒有辦法……”他把她的手貼在臉腮,“哪怕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都會盡力去争取,但我真的……無力了……映綠,但你要相信,我愛着你,你也不要怕,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會陪着你的,不會讓你孤孤單單。”
“秦公子,你到底在講什麼?”雲映綠不解。“你是不是太緊張了?我沒事的,有些小意外也沒什麼,遲早都會過去的。”
秦論慢慢松開十指,苦澀地一笑,“映綠,唉……歇着吧,我回府了。”他佝着腰,轉身往外走去,背影象個肩背十座大山的老人。
雲映綠一怔,想起在聚賢樓見到他、在慈恩寺見到他,在秦氏藥莊見到他,他是何等的風度翩翩,衣袂飄飄,潇灑不凡,張揚輕狂得,讓人無法忽視他的俊美和超群。
他這是怎麼了?
“秦公子,你是不是也遇到了什麼意外?”她不放心地追上去。
秦論搖搖頭,伸手撫摸了下她如水的黑發,眼中露出言說不盡的摯愛,“早點回樓歇着去吧,昨天受了那麼大的驚吓,今晚好好地睡,快樂地過每一天。”
“我送你到門口。”她伴在他身邊。
“不要了,外面蚊蟲多,快進屋去。”秦論朝她揮揮手。
“秦公子,我……過兩天還去藥莊義診。”她愣了半晌,高聲叫道。
“好!”秦論回首,一臉窩心的笑,“你看診,我寫處方。”
“嗯!”
秦論走遠了,雲映綠還怔怔立在原地。
“小姐,回樓吧!”竹青掀開紗簾,跨進屋來,扶着她的手臂。
“竹青,你說秦公子今晚是不是有點不一樣?”雲映綠問。
竹青歎了一聲,嘀咕道,“小姐,你要和秦公子退婚,他當然和從前不同了。”
退婚?
雲映綠頭皮一麻,目光穿過夜色,投向隔壁的小院,在藤蔓蔓延的院牆邊,一個清朗的身影,已經站立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