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水雲是帶着幾個人出去的,後來大約采買東西太多,所以先遣人回來送了一趟,他随身,就隻剩下了一位镖哥。
後來這位镖哥孤身一人回來,說是遇到了府衙的差役,要請柳大家的去州府喝茶。既然人家認出了他,又是官方身份,于是柳水雲就跟着去了,差他回來報個信兒。
那時候,他們在林州城内租了一個院子窩着過冬,然後,因為他們兩個膩歪起來,便沒有早早遷栖,隻把此處做為據點,在天光晴好時候向四周遊走去玩。
如今,已經說定出了三月,就退了院子再次上路的,沒想到卻這時候出了事兒。
他們這一路走來,本着花錢消災的念頭,偶爾吃些虧也不計較,加上身邊又有能耐人士跟随,真是一路平安什麼事兒都沒出過。而所以在這林州城住下來,不但是這裡風光好,還因為這裡民風祥和,治安良好。
所以大家那已經放得很松的神經,越發的放松了。
尤其武梁,柳水雲單獨一個人在外面沒回來,她還以為他是搞什麼神秘小動作去了。人家不想讓她事先知道,于是她很配合的刻意裝不知道。
本來那位镖哥回來報信兒後,便又和另一位镖哥一起,去了府衙門外等候。可是那裡畢竟是府衙,他們被攔着又進不去,問話又沒人答理,便耽擱在那兒了。
後來使銀子費勁地催問,好不容易才有人給傳出了話來,卻說柳水雲來是來過,卻早就走了呀,人并不在這裡。
于是兩位镖哥又忙去街市上尋找。
直到天完全黑下來,柳水雲還沒有蹤影,大家才真正着了慌。
竟是就這麼丢了個人?
武梁仔細詢問,發現從之前随身镖哥離開他回來報信兒,到再去府衙門口站等,前後不過半個時辰功夫。本來還不需要那麼久的,隻是平安太久,大家都大意了,所以行事松散拖沓,耽誤了些功夫。
再看地方,府衙門口比較肅靜,閑雜人等稀少,但這個地方,一般歹徒不是腦袋秀逗,不會選在這裡下手吧?再往前就是繁華大街了,若非他自己迷失在人群中,光天華日之下,歹徒也不好在這裡下手吧。
何況柳水雲那樣人物,但凡被人看見了,再不會引不起半分注意的。
府衙後門側門倒是都開在僻靜處,但柳水雲何必舍近求遠從後門側門出來呢?
武梁想來想去,覺得柳水雲就在府衙内。她的預感很糟,一邊報案上去求官方協助,一邊組織六個好手反複夜探府衙,無果。
倒是林州知府很熱情,當場派了衙役幫着四處找尋。
折騰了一夜,又直到第二天午時,忽然來了幾個衙役,把柳水雲給送回來了。
是用副門闆兒把他擡回來的,一路大約也吆喝着,于是引來了不少人的注目。等到了地方就把人停放在院子的大門外,于是圍觀的人忽拉就湧了上來。大家還以為這架式,擡着的是一具屍身呢。
衙役把木闆放到了地上,然後揭開身上蓋的布,叫着讓武梁他們辯認府上走失的可是此人時,圍觀群衆一下子就嘩然了。
闆上那人,發鬓散亂,雙目緊閉,但絲毫擋不住那妖媚的面容。尤其他此時臉色潮紅,赤身果體,那躺睡的姿态那般撩人……
還有那滿身的青紅痕迹,以及下面那尤粘挂着的絲絲粘粘渾濁污糟的物什,以及那腫漲流血的某處……都是如此明顯的表露着他曾飽受的□□。
那情形,那麼引人憐惜,也那麼能讓人激昂。不知有幾多猥瑣的目光,紛紛聚焦在他的身上。
武梁看到柳水雲的第一眼,就好想自插雙目。她隻恨自己為何急急沖出來呢,她應該沒有看到他這副樣子才好的。
蘆花哇的一聲叫,然後急忙咬住了嘴唇。杜嫂子一個江湖兒女,都不忍直視地背過身去。杜大哥和幾個镖哥急忙上前把人圍住,有人去搶衙役手裡的披風要把人蓋上。
但那個身材高大斷眉胖臉兒的衙役卻顯然還想展覽一會兒,一邊喝斥着讓杜大哥他們走開,一邊大聲嚷道:“你們倒是認人啊,這到底是不是你們家的?若不是,俺哥幾個還得找下家去呢唉……”
他哪有半分悲憫之心,分明興災樂禍甚至有着掩飾不住的興奮。
武梁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這麼冷靜,她冷冷地對那斷眉喝道:“閉嘴!他是我的人。把人給我蓋好了!”
那斷眉大概也意外她敢這麼橫,一愣之下那邊杜大哥已經一把搶過披風,抖開将人蓋嚴實了。武梁一揚手,他們擡着門闆就進了院去。
武梁站在院門外,不待那斷眉惱起來,已開口請他們也進去吃茶辦手續了。隻是話卻不那麼客氣,她幾乎是咬着後糟牙說出來的,“……幾位留下名來,回頭我得好好謝謝你們。”
杜大嫂上前那麼裝作請其實是拉着人衣袖那麼一扯,那位斷眉就差點朝前栽個趔趄。
他大約也知道這幾位不那麼好惹,于是沒再鬧事兒,乖乖就站在那裡等着武梁簽收走人。不過到底是官身,斷眉也不甚害怕,嘴上還不鹹不淡道:“謝不敢當,找人尋物嘛,正是咱兄弟們該當作的……”
一個被弄成這樣扔出來的戲子家人,還敢橫什麼橫?衙役們都相當不以為然。其中某位還啐了一口,帶着點嘻笑輕佻道:“辦過這麼多差,竟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個尤物呢。”
武梁怒。她堅持不簽字放人走,隻冷然道:“必須得謝,把人這般送回來,還這般毫不掩飾展于人前,我必須謝謝你們幾位全家!”
這麼多人看着,武梁知道是再也壓不下去議論的。這樣的場面,正是拜這幾位衙役兄所賜,不好好謝謝他們怎麼行!
那幾位衙役又惱起來,這般說話,這是想威脅誰呀,大爺們辦差,到哪兒不是橫着走的。幾位衙役便開始梗脖子,橫跨着步子,面色不善就朝武梁逼過來。
武梁不退不避,隻淡淡道:“幾位差爺大約不知道他是誰吧?也大約不知道我是誰吧?差爺何不去打聽打聽呢?早先呢,我是不愛到處留名的。但後來聽說,有名的人會死得好看一點兒,所以大家還是認識一下才好啊。”
這話聽着,怎麼就覺着那威脅意味兒就更濃了呢?分明是說人家來頭大,讓他們留下姓名等着送死呀,有名的話讓他們死得好看點兒呀……
衙役們互相看看,便是有人心裡打起了小鼓的,更多的還是那不是吓大的品種,棱着眼睛兇起來:丫丫的,真當爺爺們怕你?
不等他們捋袖子上,杜大嫂已經出手了,左右手一扯兩個,那麼兩下,四個人就前後沖進了院子,噢,是摔進了院子裡。
杜大嫂淡定在身後關門,對着院外不明就裡的觀衆道:“四位差官留下來喝杯茶,大夥兒都散了吧。”
……被留下的四位,當然就沒有茶吃了,先給他們一人吃了一頓拳頭,打得人不橫了,才開始問話。
問他們哪兒找回來的人。說是府衙後門兒的草窠子裡。
問他們敢來這兒橫,可橫得過京城禁衛軍鄧大統領?幾位懷疑又吃驚:你們知道禁衛軍?别裝了,再說禁衛軍裡有沒有個姓鄧的統領誰知道呀?
問他們可知道京城赫赫有名的定北侯爺,幾位又是驚詫疑惑狀:别逗了,你們當真認識這些大人物?
武梁看他們那情形,似乎是真的完全和那兩位無牽涉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還略略寬了點兒心。
後來想想又覺得自己發神經,那兩位什麼人物,便是和他們有關,也隻會交待他們上面的,怎麼能讓這種小喽羅知情。
于是她也沒心再費神兒了,話峰一轉就道:“你們說對了,我們不認識什麼大人物。”然後讓人給這幾位上茶壓驚,還每人奉送大紅包緻謝。
弄得幾人隻覺得玄玄乎乎不明其妙呀。這位真真假假的,讓人都不知如何面對才好了。
但武梁的氣勢太盛,從頭到尾隻強不衰,給的紅包也夠重,但就是一副打賞的口氣。于是這幾位摸摸身上的疼處,再察顔觀色暗自琢磨完紛紛自己表示,今天這事兒吧,他們辦得也欠妥當,會象武梁說的那樣,出去不亂說一個字兒的。
然後問武梁:尊駕何人?
武梁見問不出個什麼來,這幾位似乎也被她降住了,便讓他們滾蛋了。隻尋思着怎麼去試探一番那個所謂的知府大人才好。
若說不是這丫的親自,或指示着人做下的這陰毒惡事,說出大天來她也不會信的。她隻是想知道是這位地頭蛇老爺偶然的見色起義呢,還是受了什麼人指使行事。
隻是,杜大嫂夫婦一直沒有表示,讓她有些失望。她這裡對着差役直接開打這般惹禍,他們倒也毫不客氣助拳耍狠,但卻沒見有拿出個什麼不得了的硬通貨讓人見識見識,将那些流氓吓得屁滾尿流,讓他們知道自己得罪了不得了的人啥的。
不過便是沒有鄧隐宸,便是她不擺出“程府出來的”的身份,這一個小小林州知府,他就真的敢這般得罪一個柳水雲麼?
和京城諸多權貴有過交往糾葛的柳水雲,和太後過往甚密的柳水雲,他不怕人家随便在誰面前能遞上個話兒,他一個外官就吃不了兜不住麼?他真的得罪得起?
人被擡進去了,無甚可看的圍觀群衆仍是久久不肯散去,就圍在門前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回味無窮,連武梁他們一衆人,也都成了他們品評的對象。
武梁送那幾位收斂了神色的衙役出來,當衆請他們回去禀一聲,她要去拜會知府老爺,向知府老爺道謝。
不是求見,是拜會。幾位聽着她的措辭,越發客氣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