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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病貓

妾無良 古錦 6331 2024-01-31 01:14

  牆外面不遠處,一個和院牆齊高的小樹上,蘆花正一身黑衣趴在樹杈上,見兩人吓倒了,便讓手中緊握着搖曳的小竹竿哧溜從末梢滑到尾端處捏着,于是那女鬼便跟着那竹杆也疾速“飄”了回來。

  不過是竹竿上綁着紙片人罷了,隻是那面相,太讓人不能直視。蘆花面上笑着,覺得太有趣好玩了。當初她明知道是假的,一眼看到也被吓得不輕啊。

  她把那紙片人上的衣裳扒下來揉成一團揣懷裡,然後從懷裡換出小刀來,再把那紮起來的撐衣裳的骨架拆散了放在一處。還有手中的小竹竿,被墨水塗成了純黑色,也用小刀截斷成一小節一小節的。最後把這些東西統統歸置到一起藏進袖筒裡,悄沒聲地滑下樹,飛快消失在了夜色裡。

  洛音苑裡,武梁已經生好了火盆等着,見蘆花回來,便忙把她身上東西一樣樣的往火盆裡扔。首先便是鬼臉和衣裳。

  那鬼臉是在白絹上畫的,不過黑白兩色,鬼面骷髅,萬聖節面具裡常見的。隻是勝在視學效果過于傳神了些,沒見過這款型的人,第一次見着難免吓到,被蘆花譽為神作。加上人家會“飛”,輕松翻倍驚悚。

  武梁笑,太小case了,咱一個會畫活人的,畫不了一個吓人的鬼面來麼?

  蘆花别的尚可,隻十分舍不得這張臉,說那絹子那麼薄,捏在一起可以夾指縫裡,随便哪兒藏一藏就好了,還是别燒了吧。――回頭她還想拿着吓吓誰呢。

  武梁瞪眼:“趕快交出來!不要命了麼。”

  唐氏或許一時被吓着,誰知清醒過來後會不會有什麼動作。還有程向騰,那貨明顯就是個不信鬼神的,聽說了後宅有這種詭異事,萬一戒嚴府裡幹脆帶人四處搜将起來,那豈不就糟了。

  把畫像投入盆中,把那些小竹竿支架什麼的一并放入火盆裡,澆上半盞桐油,那火苗一下子就蹿得老高,迅速吞噬了那支篷着的棍棍棒棒。

  ・・・

  那天晚上,緻莊院那邊挺喧鬧。

  本來輪完了武梁這裡,就該輪到唐氏那裡了,結果男人當天說有事,晚上歇在了書房裡。唐氏這邊又弄得神神秘秘的,所以一開始聽到她們叫聲到場的幾個婆子,便顧慮着該不該報得程向騰知道。

  好在唐氏也沒有暈太久,掐掐也就醒了。隻是這中間一周折,等程向騰知道時,也過了些時候。

  然後,程向騰果然怒,後宅裡竟然有這等邪祟事件,什麼人興風作浪?查!

  洛音苑離得遠,武梁處理東西又處理得徹底,連蘆花那可能蹭了草屑樹皮的鞋子衣衫,都一同燒了去了。等徹查的婆子到她這裡時,連灰都混進了竈堂裡了。

  而秦姨娘那裡,那臉兒自然是清洗幹淨了的,隻是那衣裳,也許是來不及,也許是想循環利用,秦姨娘隻将它們包起來埋在了花根下。結果新刨的土也引人注意,于潛環窳順隼礎

  秦姨娘便一味的哭訴,說她和雲姨娘住得近,來往頗多一直交好。如今她人忽然沒了,她連連作夢夢到她,夢中隻說自己含冤而死不得投胎,成飄蕩在外的孤魂野鬼,十分凄苦可憐……

  秦姨娘想去拜祭又怕奶奶不許,畢竟那是奶奶處置掉的人,隻好自己偷偷翻牆過去。

  若真是去拜祭故人,這也不犯法,沒偷沒搶沒故意吓人,唐氏被吓屬于自己撞上去的。至于有沒有把臉畫成鬼樣子吓人,那個也沒别人看到,唐氏和徐媽媽兩位屬于被吓昏了頭的,所以當然也可能眼花。

  并且她真的隻是黑衣啊,至于白衣,真不是她。也許,秦姨娘說,真是雲姨娘回來了?也或者是花姨娘?

  衆人驚覺短短幾年已消失了兩位姨娘,尤其是姨娘們,各自寒了寒。唐氏躺靠在椅子上,臉色也越發難看幾分。

  程向騰聽秦姨娘說夢就已經皺眉了,此時聽她胡亂猜測便直接喝斥出聲。

  武梁算是見識了秦姨娘的哭功,整個人匍匐在地涕淚橫下呀,亮晶晶的四條直往嘴邊去,她也不擦擦,讓旁觀的人都好想給她遞個紙巾啥的。那形象是醜了些,跟小兒一般,但就能顯着哭得特别真誠。

  她人就俯身在程向騰的腳下,傳說中跪舔的姿勢也不過如此吧。口中還圍繞“那些年奴婢對主子的忠誠”這一主題,說起這些年來和程向騰的主仆種種,表達自己是多麼一心一意,也從不曾過逾矩犯規,“二爺都不記得了麼?”……

  武梁想,秦姨娘算得上是最了解程向騰的人了,這樣凄楚的姿态定能将程向騰拿下吧。

  果然後來程向騰便沉默,連唐氏都不想再多說秦姨娘什麼了。

  總之最後白鬼來路不明,暫時按下不表。而秦姨娘不過被禁足,唐氏自然是卧她的床。

  于是姨娘們在探完了武梁之後,又迅速的轉探唐氏的病去了。

  ・・・

  武梁沒想到唐氏病得還挺沉,反正那天請早安時,她看到了唐氏的素顔,隻覺得那臉色發灰,嘴唇發青,一副将死模樣。吓一吓就快吓死了麼?武梁不由仔細回想上兩次見她時的模樣,才記起自己低頭巴腦來着,根本沒認真看她那張臉,竟是完全想不起來。

  不過看大家的反應,都是見慣不怪的樣子。武梁就明白,大概唐氏這樣子也有些時日了。所謂翹尖尖活不過病蔫蔫,人唐氏沒準還就是那種命長的人呢。

  程向騰也在,正閑坐在桌邊喝茶。隻是這幾個姨娘,大家都謹遵着禮節,不肯多說半句,沒有人跳出來到男人面前展露展露風姿,或者到女人面前巴結奉承一番,沒有人想要活躍場子。

  大家都一副“已經簽過到了,這就各回各的壇子蹲着去吧”的樣子。一屋的麻雀,竟也安安靜靜的。

  然後是徐媽媽開腔,笑說沒多久就是奶奶的生辰了,到時老奴給奶奶做雙鞋吧,奶奶也要快些好起來才好。

  這種湊趣,以前是雲姨娘幹的活兒的,現在隻好徐媽媽上了。

  這貌似是探病的話,卻是故意說給一衆人聽的。姨娘們識相點兒,該怎麼孝敬回去準備着。還有二爺你,奶奶要過生辰了,你沒忘吧,有什麼表示沒有呢?

  其實上有高堂,年輕後輩是不稱壽的,到時自己下碗面一吃也就完了,有相好的親友贈送禮物的,也都屬于私下行為,沒有大操大辦的理。

  誰知程向騰聽了,卻看向了武梁。他記得武梁今年及笄,說過要給她辦一辦的。于是便道:“那徐媽媽就幫着多操些心,好好的給你們奶奶擺一擺宴。大家也熱鬧一番,正好沖沖這陰晦之氣。”

  現在正好先給唐氏辦得隆重些,到時也方便循例酌減着給妩娘辦。

  徐媽媽聽了,連連答應,笑得滿臉菊花開。

  武梁就算微垂着頭視線落在地面上,也知道男人說話的時候,目光是落在她身上的。

  心說怎麼就一直看着她呢?莫非是在等着她響應?

  以前這活兒歸秦姨娘幹,因為按資曆排的話,她是大姨娘。如今她人不在這兒,别人又沒有第一時間接話的習慣,所以一時之間沒有姨娘開口。

  武梁于是便擡頭沖唐氏笑道:“奶奶的生辰,婢妾可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賀禮,不如到時就給奶奶唱首小曲兒祝賀吧,奶奶可不要嫌棄才好。”

  唐氏因為男人要給她擺壽宴,心下歡喜,竟似精神頭都好些。此時便笑着點頭,說你是行家呢,唱的曲兒自然是難得的。

  那聲“行家”,卻頗有些音味深長。

  程向騰沒想到武梁竟能如此,不但毫不忌諱地,将自己那歌伶的出身擺出來說話,還更是要以此侍人呢。話說連他都覺得提起從前對她是種輕慢,從沒有讓她唱過小曲給他聽呢。

  想起她說要和唐氏好好相處的話來,心知這都是為了和唐氏搞好關系,好讓他放心呢。便越發生出幾份憐惜來,便越發看着她移不開眼睛。

  唐氏見了,臉上便冷冷淡淡了幾分。徐媽媽則瞄着武梁,逮住她視線就挖上一眼,讓人橫生森森寒意。

  武梁:……尼妹妹妹……都不知道該罵誰好。

  程向騰其實也不隻是看着武梁放電的,過了一會兒就聽他道:“洛音苑偏遠,五姨娘住在那裡不合适,也該挪回緻莊院來才好。”然後交待唐氏,“等你身上好些了,着人将雲姨娘那院子歸置一番,讓五姨娘回頭就搬去那院子吧。”

  之前吧,唐氏不喜武梁住得近,而程向騰也覺得讓她自己住得遠遠的淘氣去挺好的。大葉枷裢碩康囊棠锔冒峄囟康鬧髟赫饣厥露頻摹

  武梁挺詫異,這時候讓她搬?那裡剛吓暈過人不是麼?這是要考驗她怕不怕鬼?這貨不是在懷疑她吧。

  武梁就望着程向騰。

  程向騰見她目光閃動張了張嘴又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知道她不太願意搬過來。

  不過,他也不是真要她搬過來。

  ――秦姨娘說進小院去祭拜,祭拜不是在院子裡燒燒紙對月拜拜之類的麼,進屋裡去拜?還半夜去?那種時候,唐氏若聽說有動靜去查探,會隻帶着徐媽媽去?憑她們兩個的身手身先士卒去抓賊探險?

  顯然都沒有說出去那小院的真正目的。

  然後唐氏也沒有抓着秦姨娘吓到她的事十分不依,就好像有什麼隐情不願鬧大了似的。還有那白鬼到底何方物什,目前也無據可查。

  不過既然都圍着那小院兒,那小院裡就肯定有些古怪。

  所以,他便要找理由動動那院子,看看有些什麼沉渣爛漬泛濫出來。到時候,不想搬再找理由就是了。

  他就安撫的看着武梁。

  武梁看他那樣子,不象是懷疑她的意思,這才松了口氣。

  可他們這番眉來眼去的,還是深深紮了唐氏的眼。

  并且唐氏也覺得自己被懷疑了。什麼搬院子,分明查院子。并且程向騰要是懷疑了姨娘們,盡管去直接問話和查證。隻有懷疑上她了,才會用這麼隐晦的手段。

  她默了一會兒,才道:“那院兒畢竟先頭住的人不是善終,隻簡單歸置一個隻怕不妥,需得好好修整一番,等院子有了新氣象,再住新人好些。”

  程向騰點頭。

  後來,程向騰先走。姨娘們也開始告退。武梁乖覺地留在最後,心說唐氏有氣,哪怕當場發作她一頓呢,好過回頭收拾小程熙去。

  結果唐氏竟沒多搭理她。倒是徐媽媽,快她幾步出門,武梁眼看着她拐進了小程熙的偏院去。沒一會兒,裡面就傳來小程熙大哭的聲音。

  武梁咬牙。腳下卻不敢停,反快快的走開了。

  ・・・

  洛音苑裡,武梁看着蘆花懷裡那隻紅眼睛黑貓,問道:“能成嗎?”

  蘆花笑嘻嘻的,“姨娘,已經成了。是你說讓再等等的,不然早放出去了。”

  ――錦繡的貓是隻漂亮的白貓,她那天抱過來的時候,那貓的眼睛竟然真的是紅得可怕的,不過倒在錦繡懷裡卻溫順的象隻兔子一樣。

  錦繡挺得意:“看吧,才玩了一晚上而已,就變成這樣了,我沒騙你吧?”

  武梁瞧着那貓一會兒,怯怯的不敢伸手去接,隻問道:“你确定抱它不會有危險?”

  錦繡笑,“瞧你那膽兒。你抱去喂一喂也就跟你熟了。”

  然後告訴武梁這貓雖小吧,玩之前也不能喂它,得好好餓着它。――大約動物與人一樣,餓狠了,不但毫無攻擊力,也更容易讓它精神潰散。

  之後再喂它,它為了一口吃的,便再暴燥也得乖順了。至于說繃着神吃過了以後再行攻擊報複之類的,作為一隻貓,沒那樣的脾氣禀性。

  最後武梁到底也沒敢接那隻貓,便落錦繡許多嘲笑。

  ――武梁找錦繡,其實主要是取經。她早就知道府裡那個趣園裡,就有兩隻大黑貓,領着一窩小黑貓……

  那時武梁正坐在案前提筆練字,抽出一篇給錦繡看,慚愧道:“你們一直跟着二奶奶的,不但識了字,想必字還寫得不差,不象我,字寫成這樣。”

  然後讓錦繡也寫篇字來給她瞧瞧。

  錦繡看着那字也笑了,真是連她的也不如啊。

  她抱着貓提筆就寫,不是什麼正規的姿勢,竟然也能比武梁寫得好些。

  武梁道:“你是從小跟着二奶奶的,耳濡目染能有小成也罷了,但怎麼聽說雲姨娘也會寫字?她不是半道才到唐家的嗎?”

  錦繡就笑了,“你倒說對了,雲姨娘初進府哪會寫啊,後來跟了小姐,見我和品繡會寫字很羨慕,央着我們教她的。她的字,比你的好不了多少。”

  武梁不服氣,“她進唐府後也沒跟二奶奶幾年吧,就能比我寫得好,我才不信呢。”

  “我還哄你不成?以前府裡選丫頭,雲姨娘幫我抄的丫頭名單,現在還在我那兒呢,回頭給你瞧瞧去。”

  還真有呢?

  武梁道:“哎喲,我還真就不信了。等下就讓蘆花跟你去取來。”

  後來發現,果然的,人家雲姨娘的字也比她的顯好些呢。

  于是雲姨娘的字就成了武梁的字貼……

  小屋子裡,蘆花開始喂貓給武梁看。

  她把貓朝空中一抛,那貓身子在空中敏捷的一扭,就直撲屋子裡的一個“人像”頭臉而去。

  當然,那隻是個架子,隻不過頭像逼真些,上面蒙着的,絕對是某人維妙維肖的畫像。

  罪過罪過,虐貓這種事,最初是這樣的:把貓捂嘴綁腳扔向空中,然後就拿着大掃把不停舞招,貓落到哪裡都被驅趕。隻有唐氏人像豎在那裡,留給貓攀爬用。如果它能抓着那人像臉上,便停止抛扔它。如果不能,就繼續。

  不過幾天,那貓兒綁着四腿,也能在空中敏捷翻身,落到“唐氏”的腦袋上然後停在那裡了。因為人架的衣裳都是光光滑滑的垂料子,又内裡無骨,揪衣料隻能飄飄蕩蕩的,相當不安穩。并不比有凹凸的臉部好抓,也沒有落在臉上那種踏實感。

  再後來試着把貓的腿兒解開抛它,這黑貓就更敏捷多了,空中一個翻身就落向人像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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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後來,唐氏沒兩天就從病床上爬起來了,開始籌辦壽宴以及着人修整那院子。那天她逛小花園,忽然一隻黑貓淩空沖出,直撲她臉上而來。

  唐氏吓得花容失色,貓兒停在臉上,讓她驚叫都不敢張嘴,直接眼一翻就蹶過去了。――可比見了鬼還驚恐多了。

  夏日衣薄,唐氏身下衣裙一大片黃黃的濕漬。

  看吧,是人就總有一怕,這女人連鬼都不甚怕,她當然也不怕貓,否則怎麼會允許錦繡養貓呢。

  ――但她卻怕撲自己臉上的貓!!

  那貓在唐氏臉上抓了好多道深深的血淋子,似乎試圖從這有血有肉的物什上撕下幾片來吃吃……丫頭婆子鬼哭狼嚎,喚唐氏叫大夫捉貓,亂得一鍋粥。

  更有人驚呼聲聲:

  “這野貓怎麼是隻紅眼貓!!”

  “怎麼會無故抓人,會不會得了失心瘋?”

  “可會傳染貓爪熱??”

  “可會傳染瘛咬病???”

  呃??好可怕!!!!被傳染上不是病死就是瘋掉!!!!

  就近攬抱着唐氏的丫頭婆子都吓了一跳,在扔開她與不扔開她之間激烈思想鬥争……

  這事兒實在幹系重大,迅速的程老夫人和程向騰都得了信兒……

  太醫來了好幾個,會診的結果是貓是不是病貓真難說,人仍是要按最嚴重的症狀對待。

  瘛咬病有一土法,就是拿病貓的血入泥和膏,塗抹被抓咬傷處,所謂以毒攻毒。但如果真是瘛咬病,太醫說了:管治不管活。

  就算一時沒發病,也很可能過些時候甚至過幾年才發病,大家各位列位諸位都要注意的說……

  唐家來了好幾個……男男女女,抱頭哭……

  紅眼貓被滅入藥了。而錦繡,戰戰驚驚養着小白貓再不敢讓它見天日,等貓眼顔色恢複過來不再發紅了,就趕緊悄悄送到趣園去了。

  總之唐氏這種情況,再不能将小程熙養在身邊了。老太太第一時間就又把人抱了回去。

  武梁:……那這壽宴還辦嗎,咱還要不要吊吊嗓子練練小曲兒準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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