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武梁懷孕是揣了個金蛋的話,那人家唐氏懷孕,那肯定揣的就是個鑽石蛋。
老太太瞬間不記得對媳婦兒所有的怨念了,喜笑顔開親自去探看。把身邊兒有經驗的媽媽們都留在了緻莊院侍候。然後府裡又是請太醫,又是請外間大夫的忙張。
然後老太太樂颠颠的給祖宗先人上香,報告家有喜事。
今年真是喜事多多啊,一個孫子接着一個孫子的來,嗯,不行,還得謝謝佛祖保佑。
于是老太太大開佛堂,燒香拜佛吃齋念經,認認真真拜了三天。拜得神多自然有神佑嘛,老太太恨不得各路神仙都敬到,不定哪位神仙就給力了呢。
程向騰逗着小程熙,小家夥三個多月了,已經能夠翻身了。手緊緊攥着他的大拇指往嘴裡送,見他縮手不給就翻身過來夠。結果一個翻身後,就笨笨的象隻小烏龜似的翻不過來了。他手腳并用劃着水,不爽地皺着眉頭嗷嗷叫,一副氣惱的樣子。
程向騰看着,也不出手幫他,隻把自己手指又伸到了他能碰到卻攥不住的地方。于是那小家夥劃水動作變為使勁拍着床榻,然後不知怎麼的腿一蹬,肩一壓,竟然一骨碌又翻了過來。
然後沖他笑得格格地,得意又炫耀,眼睛晶晶的亮。
眉眼之間,幾分像他,幾分像她。
妩娘很懂事很本分,盡量不提起熙哥兒來,也沒向他要求過什麼。偶爾提起的幾回,她也是說:“老夫人把二爺養得這般壯實健康,如今小少爺跟着老太太,我再沒不放心的。”
……不過她到現在還沒見過熙哥兒的樣子呢,她其實也會很想的吧。
程向騰俯身把小人抱起摟在懷裡,任他把口水蹭他滿脖子臉。
程老夫人看着他們父子鬧笑,然後就說起唐氏那肚子來。
她悄悄交待程向騰:我這裡拜着佛祖呢,你那裡再請請道長仙尼啥的來府裡設祭拜拜啥的,咱齊頭并進八方求佑,沒準月盈這胎就順順遂遂一舉得男呢。
程向騰瞪目結舌,沒想到自己老娘腦子竟然這般活絡。
老太太這般雀躍這般盼着嫡孫,平日裡卻都忍耐不說,程向騰心裡慚愧。從很久前他就覺得,是自己不夠出息,否則也不會當婆婆的在媳婦兒面前,都不能挺直腰杆想如何便如何的暢快。
他自然也盼着唐氏這胎能順利,人人都盼着呢。
然後,唐氏有得忙了,就不會忙着找姨娘丫頭們的是非。
娘這裡就養着小熙哥兒,也解寂寞。
妩娘那裡,知道熙哥兒仍舊在娘這裡養着,也定然是放心的。到時候她擡了姨娘,人守着本分,唐氏慢慢也就會散了些對她的反感,唐氏和别的姨娘不都是可以相處得下的麼。
然後,她也可以偶爾來看看熙哥兒了……
不過再怎麼盼兒子,他一介武将也不信那些個道師啥的。見老太太說得認真,隻好推說唐氏身子尚虛,受不得鬧,“咱心誠則靈,專注于一方拜,佛祖定會保佑的。”
・・・
那邊唐夫人得了信兒,也忙忙颠颠地來了,帶來了各種孕養安胎注意事項,也帶來了好幾個有經驗的婆子入駐緻莊院。
這些婆子迅速包圍在唐氏的周圍,連程老夫人那邊派來的婆子,都淪為了外圍幫手。
唐夫人甚至告訴女兒,隻管好生養息,什麼心都不用她操,她連有經驗的接生媽媽都備好了呢。
緻莊院裡一時主人客人,丫頭婆子,熱鬧非常。
看起來萬事俱備,可惜東風太弱。
――請來的大夫診斷結果一緻:想是月份太小,尚把不出喜脈來。
……但,但這種事兒甯信其有不信其無嘛是不是,剛懷上的時候最最兇險嘛是不是,若不小心掉了怎麼辦尼?所以還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嘛。
主要是唐氏,她覺得這次把握比較大,因為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啊。
算算日期,上次兩人歡好的時候正是月事之後之久,在最易受孕的時間内,切合。而到現在,月事已經過了一個多月沒來了,對頭。是主要是身體的感覺,和從前的所有病痛感覺都不同,惡心,嘔吐,疲累,要不是因為心情好能撐着,隻怕一天到晚都想睡。
所以說懷孕這事兒,靠譜。
因此她心裡十分坦然,一天到晚被一群仆婦圍着轉,或站或坐,莫不是小心翼翼,那些婆子怕她起猛了坐快了,恨不得全程挽牢她不放了。
唐氏微仰着頭,忍不住的微微笑。那笑容,才是真正不自覺的有幾分高貴端雅。
程向騰進來,見大家那般小心翼翼,不但不覺得奇怪,反正也十二分的緊張起來。
女人生孩子,他沒什麼經驗,武梁那時候懷上後他根本沒見過人,但聽說也是一二十個丫頭婆子伺侯着的。想來生孩子就是要這般小心謹慎吧。
他進來,唐氏就揮退了衆人,說是人多鬧吵很久了腦袋發痛,隻想靜會兒。兩個人就靜在那兒,程向騰親自服侍,端茶倒水,噓寒問暖。
有丫頭過來回事兒,在門外大聲地說着。程向騰看唐氏揉了揉眉心,忙喝斥那丫頭起來:“說話穩當些,急急燥燥的成什麼樣子,聽着倒叫人生急性。”丫頭的聲音就低了八度去。
唐氏心裡美,心說生孩子麼,誰不會呀。
上次把人攆出去宴客的事兒還沒提出來說道呢。現在你倒是說呀,誰怕呀。
這般想想又有些釋然,男人麼,到底更中意的還是那個肚子,至于人,還不就那樣?宿在那裡這麼久氣自己,然後現在回來了,也沒見有給她讨個說法的意思麼。
然後又呸,跟她比什麼,自己這肚子自然比那賤人主貴千百倍。
唐氏就尋思着,現在她該怎麼處置她好呢?嗯,明兒和娘商議商議。
・・・
武梁知道唐氏懷孕後,初時是不信,以為是錦繡那丫頭再次出手了呢。覺得這丫頭恐怕要糟,那東西偷摸的用一次也就罷了,還一而再的用,也不怕到時候被發現肚裡沒貨時兜不住,連上次雲姨娘的事兒也可能被起疑查出來呢。
當然她不隻操心人家,更主要是操心自家。
唐氏若真懷上,那可徹底成佛爺了,更是想把她如何便能把她如何毫無壓力了。
正想找錦繡問問清楚,沒想到錦繡夠閑,一幫人圍着唐氏她根本插不上手啊,于是來了洛音苑閑話。
被問,錦繡很确定地說沒有,她沒幹那事兒。
她本來想說出是雲姨娘值的夜的,可是雲姨娘已經給她透了風,把她好生唬了一跳。錦繡想了想這事兒還是不要往外宣傳了。如今二爺總往洛音苑來,别到時一個口風再漏給二爺去了,那還得了。
武梁見無論怎麼試探,錦繡隻是搖頭不認,不由有些傻眼。
莫非這二奶奶是真懷上了?
于是她發現,自己悲催的又要面臨可能被死亡這樣的命題了。
錦繡那丫頭,還想着唐氏那裡懷上了不能伺侯二爺了,于是二爺更會宿在洛音苑了,言語間各種羨慕奉承,然後又概歎自己出路在哪兒。
二奶奶懷上了,她會怎麼樣呢?她連生孩子都指望不上了。
她試圖勸武梁趕緊在二爺面前撒嬌要求立姨娘,順帶便的,也幫着提提她。
她也是通房丫頭呀,在二奶奶屋裡杵着也是礙眼不是?擡了姨娘分院出去住,兩下裡清靜自在,将來等過個幾年,唐氏自家孩兒大了,不盯着姨娘們肚子了,她能得個一兒半女的,也就齊活了。
武梁歎息,怪不得這丫頭到現在還隻是個丫頭,實在是心裡沒個準譜。
唐氏懷孕了,二爺會歇在洛音苑,會這時候擡姨娘給唐氏添堵麼?沒看二爺已經三天沒過來了麼。
她自己還不知道怎麼辦好呢。
當然武梁也還有懷疑,錦繡沒做,那還有雲姨娘啊,那位不叫的狗,估記咬起人來才厲害呢。
可是如果是武梁自己,剛剛被唐氏趕出去宴客折辱過一番的,又這般折辱回來倒合理。而雲姨娘那麼一個相對和唐氏很親近的人來說,她又有什麼理由這麼做呢?
武梁覺得不通。她怎麼也想不到,雲姨娘給人下藥,會隻是為了讓男人回去輪姨娘。
總之不論懷孕真假,隻要主子們信了那是真的,那至少暫時就是真的。
武梁擔心的是,如果那女人仗着大肚子,直接下手把她清幹淨了。或者對程向騰提出來要将她清零,那到時候程向騰是聽她的呢還是聽她的呢?
・・・
想來想去,武梁覺得不如自己識相些,早早的先求了二爺将她送走好了,求個主動從寬嘛。
雖然生辰宴還讓武梁感動了下,雖然那時的承諾言猶在耳……但是,男人的話麼,還是聽聽就算了吧……
武梁現在已經沒有象以前那樣有莊子恐懼症了。雖然桐花說送到莊子上就是各種死,可是看看蘆花,就是莊子上來的,多麼的活潑可奈呀。
她已經向蘆花細細打聽過莊子上的事兒了。
總之蘆花口裡的莊子聽來非常的美:大片的蘆葦蕩,成群的鵝和鴨。蘆葦蕩裡栖着各色漂亮的鳥,随時可以去翻撿鳥蛋。夏天去河裡遊水捉魚,冬天坐在屋裡編葦席葦帽……
勾引得武梁十分的向往。
隻可惜那個莊子在很遠的南邊,要坐兩天的馬車才到,是三爺程向骞名下的莊子。
當初老侯爺去世前,擴大了府裡祭田,然後給三兄弟每人置辦了一個小莊子在名下。說是男人家在外行走,總還有呼朋喚友什麼的應酬交際等事兒要做。因此除了府裡日常的月例銀子,也得有些别的銀子貼補。莊子給到名下,讓每人多點兒額外收益,也算讓每個兒子都學着理一點兒庶務。
所以三爺雖然是個學子,老夫人也已經做主把他名下的莊子給了他自己打點。反正有莊頭管事兒定期回報給他,也不麻煩,算是私人進項。
武梁十分心動。
既然莊子上那麼的和諧,想必三爺管得還是不錯的。
她想過了,唐氏掌家,所以府裡公中的莊子,或者二爺程向騰名下的莊子,隻怕唐氏都伸得進手去,多忠心的奴才也不敢得罪主母吧。
但三爺的莊子,那是個人私财。唐氏個當嫂子的,不管是這叔嫂的關系上,還是貪兄弟錢财這樣的名聲上,無論如何都得避點兒嫌吧。并且那裡又遠,她想伸手也不容易。
反而相對安全很多。
越想越覺得不錯,她問蘆花道:“若我認了你做妹妹,那你爹娘會不會認我做女兒呢?”
她一個二爺身邊兒的丫頭,去住到三爺的莊子上算怎麼回事兒呢?但若以蘆家(蘆花姓蘆嗎)閨女身份回去,就十分的合情合理了。
蘆花高興得什麼似的,也不知道能不能作主,反正就保證得定定的。
現在就剩那位三爺了,到時候給他實話實說求求他,那麼個詩書文雅的單純公子,會答應救人一命吧?
武梁算着時間完全來得及。唐氏這邊,要确診有孕且還得過上将近一個月呢,而三爺程向骞,隻需再過幾天,十一月一日的送寒衣節,是一定會從書院回來拜奠先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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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武梁的擔心十分有道理。唐夫人作為一個宗婦,滿府裡需要她處理的事兒不知幾多。如今都這般住進了程家來了,便不是隻看着女兒就罷了,除掉女兒心頭的毛刺,那是必須的。
所以唐夫人進了住進程家後,很快便向程老夫人開始施壓,然後又是向程向騰施壓。說到底有些人還是礙眼,讓她家女兒心情十分不好,這樣下去隻怕影響身體,更會影響胎氣啥的。
……反正重點就是告訴程向騰:那個生子的丫頭,趕緊給弄走。
程向騰惱,說現在唐氏懷了身子了,正該積福行善,于人寬和,怎的還和個下人争執長短不依不饒……
總之他惱也沒用,他的說辭對唐氏來說毫無說服力。又有他前段歇在洛音苑那麼久那樣的前科,唐氏很堅決地表示:她難受,真的。
難受就是腦袋痛,肚子痛……皆因心口痛引起的……
程向騰便不好再和她理論,十分的無奈,到底怕真給唐氏氣出個好歹來。
・・・
這邊有人糾結,那邊有人果斷動了手。
出頭的是秦姨娘,先找上洛音苑來,毫不隐晦地鼓動武梁:“……等她有了孩兒,你熙哥兒就完了。地位,名份,她都不會給熙哥兒的,肯定還會使勁打壓。沒準尋個機會就将這個壓在她兒子頭上的庶長子給除了……”
武梁覺得她說得很對,但是她對她說的那些情況沒辦法,她連自己都保不住,她能保小朋友?她敢向小朋友伸出,才更會給小朋友招禍惹災呢。
她不接招。
她不喜歡秦姨娘,不管是同盟還是對立,她反正不想沾惹這女人。
這個女人算計别人也算計她,莫名其妙得很。
武梁覺得,她的心理要麼是變态了:覺得自己兒子沒了,誰有兒子都紮她的眼,大家一起倒黴她才開心。要麼就是覺得自己真愛了,覺得自己才是最愛程向騰的,或者程向騰最愛的,誰得程向騰的眼都是奪了她的愛。
唐氏狠厲耍橫的惡心人還在明處,而這位,就是那種标準暗挫挫使壞的主兒。
并且,她同樣一個奴婢出身,沒有兒子未來看不到什麼指望,很悲催,但同時這也會讓她無所懼怕。這樣的人,遠離好些。
武梁一副膽小怕事的樣子,秦姨娘吓她她就配合着一副慌恐樣,但撺掇她做什麼她都搖頭……
最後秦姨娘氣恨恨地罵她無能,隻想自己活命,連親生兒子都不肯想法保住的懦婦,就等着落得和她一樣的地步吧……
武梁縮頭到底。
秦姨娘于是自己去想招。
法子很簡單,那邊廂,讓身邊的小丫頭雨兒跑去廚上,拖住正給唐氏煎藥婆子。
秦姨娘常在老太太身前奉承,她和她身邊的丫頭雨兒,本就和老太太院裡的人格外熟些。
于是當雨兒“不小心”弄翻了人家的藥罐,在那兒又是賠罪又是賠錢的求着,希望婆子不要說出去的時候,那婆子收了銀子也就應了。
于是重新加水放藥,再煎一回。最多被二奶奶罵一頓嘛。
而這邊,秦姨娘在自己院裡把通經和血的益母草許多倍的量熬啊熬啊熬得濃濃的,然後親自端去了正房,說是替煎藥的婆子端的。
那時程向騰也在,唐氏便讓屋裡的婆子丫頭們都退到了門外。
大家都看着秦姨娘進的屋,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她敢那般明目張膽端着不好的東西就來了。
于是當晚,唐氏見紅。
而秦姨娘,竟然沒有暴露!!!
因為大夫們細細把脈,沒說唐氏服用沾染了什麼不該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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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氏現在的身子吧,十分難為大夫。
喜脈又把不出來,說是先兆流産吧,似乎不大确定。但說是正常月事吧,那又怎麼解釋人家那連續的嘔吐呢?
總之大夫們是萬不敢當月事給她用和血的方子來的,于是當然當流産,用的是止血保胎的方子。
大夫說,現在出血量少又用藥及時,若明早血止住了,那就沒大礙了。讓病人切忌情緒大起大落,隻心思平和靜養即可。等過個半月一月的,脈相強了,再診即可。
唐氏本就月事不準,量少天數短的。加上益母草到底藥性尋常,然後到了第二天早上,唐氏就真的沒再出血了。
……但是,程向騰吓得不輕!
總之大夥兒服侍周到,唐氏沒吃什麼不能吃的,沒做什麼不該做的,那就隻能是唐氏自己心郁過度了。
大夫的意思似乎也是如此:……切忌情緒大起大落。
唐夫人咄咄逼人的質問,唐氏無言的幽怨眼神,都讓程向騰有些快受不住。
他深深覺得,唐氏氣量狹小是她的毛病,但他這個時候不順着她,就是他的執拗了。是他差點兒把嫡子給氣沒了的……
他左思右想,到底一聲長歎:縱使舍不得,但權宜之計,先送走妩娘也是對的。等回頭這邊穩定了,再早日接她回來……
事有輕重緩急,她會諒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