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第二套方案,此時應該有人從這兩個方向而來。但第五安終是謹慎,讓衆人先走,然後再與稽子君向着那些火把迎去。
最終确定,那些正是從其他三處城門出來的張信等人。來不及過多詢問,雙方彙合後趕緊縱馬追趕朱桂等人。
一夜疾馳。
次日巳時,任建建從後方趕來,道:“大師兄……政委,大同兵馬退回去了,現在後方無患。”
第五安點點頭,示意朱桂放緩前行速度。至下午申時,前哨探得已距離蔚州不過二十餘裡。
朱桂疲倦得沒了一絲暴脾氣,搖頭道:“第五政委,歇一歇吧。”
第五公回頭看看,點頭道:“原地休息。城管軍的随我來。”說完又向前馳出數十步方才下馬。
不多時,城管軍一衆豪傑紛紛從軍卒隊列中出來,圍至第五安身側。
第五安左右環視一番,皺眉道:“其他人呢?”
衆人欲言又止,齊齊看向張信。
張信道:“昨夜各門混戰,我城管軍雖然勇猛,但在無法計數的刀槍、火器面前仍然損失嚴重,先後陣亡四名旅長、六名團長。”
第五安驚而黯然,歎道:“當由我負全責啊。”
張信、古醉自然不認同這話,說道計劃乃是三人共同商議,萬無讓第五政委獨自承擔責任的道理。
其餘豪傑亦是連道不可,紛紛響應張、古兩人。
這時朱桂遣人來通報了軍卒傷亡情況,原一萬多人馬現在僅剩不到五千。
衆人聽後都沉默了下來。
第五安暗歎:“這時候便需要政委了啊。”于是努力笑了笑,道:“同志們,大家都振着一點,雖然我們失去了十位同志,但他們死得其所,讓我們更多的人順利出城,至少代王手下那也是五千條性命嘛。所以……”
張信接過話頭,道:“所以我們要完成計劃,不能讓他們白死。”
第五安詫異地住了口。
張信瞟着第五安,隐晦地向後面朱桂一行努了努嘴,悄聲道:“五千人馬也不少啊。”
這話想要表達的意思并不明顯,但作為城管軍高級别的幾名幹部之一,第五安還是認為自己已經弄懂了張信的話中含意,于是說道:“代王也損失慘重,實在不好開口啊。”
稽子君湊了過來,低聲道:“不用開口,一切看行動嘛。”
第五安怔了怔,覺得張信的意思似乎并不完全是自己理解的那個意思,遲疑道:“不太好吧?”說完看向張信。
張信看看稽子君,又看向第五安,點頭道:“第五政委,世上之事無非就是你情我願,如果軍卒渴望加入我城管軍,我們也沒理由拒人于千裡之外嘛。”
第五安看向古醉。
古醉離得稍遠一些,但顯然知道第五安三人在私語什麼,裂嘴笑道:“我無所謂,聽軍團長和政委的。”
第五安想了半晌,突然倒嘶一口氣,看着張、稽二人,道:“那就試試?”
張、稽二人相視一笑,點頭道:“試試!”說罷招呼衆豪傑騎圍聚一處,切切私語一番。
歇得半個多時辰,衆人再度啟程。
第五安與朱桂并馬而行,從甯王朱權在北平的幸福生活開始聊起,逐漸展開到代王朱桂到北平以後,又将會過上怎樣的幸福生活。
與此同時,張信、稽子君、古醉以及五虎幫黃忠等人亦在隊伍中與各自熟悉的千戶、百戶暢談起來。
衆人雖然分散開去,但談話套路極其一緻。都是先從唠家常開始,比如張千戶老家哪裡、李百戶家人可還安好等等,然後便是對其在代王麾下的軍旅生活表示噓寒問暖。
接着很自然地作起了橫向比較,說到了燕王麾下,然後深入到城管軍,最後細化到城管軍中所有人之間都沒有上下級之間的差别,同吃同睡,親得像兄弟。
一衆千戶、百戶頻頻點頭,也有部分人趁機發了些對軍旅生涯感覺厭倦的牢騷。但讓衆豪傑稍有點意外的是,對方關注的重點并不在城管軍内部的兄弟情誼,而在他們一嘴帶過的日常生活。
而一說到日常生活,旁邊的普通軍卒也來了興趣,紛紛相問。
“頓頓有熱面馍?不會吧?”
“怎麼不會?不僅是熱面馍,還全是又大又白的熱面馍。”
“什麼?兩天就能吃一回肉?乖乖,我一個月都沒聞着油味兒了。”
“那還能有假?你不說我身手好嗎?不吃肉哪裡來的力氣?”
“燕王府其他衛所也是這樣嗎?”
“那倒不是,畢竟人多啊,也隻有我們城管軍能有這種待遇,畢竟我們是燕王手下最尖銳的軍隊。你沒聽見?我們的軍職什麼的都與他們不同。”
“哦,城管軍要求嚴嗎?我這樣的能進嗎?”
“嗯,瘦了些!不過憑咱們的關系,到時我給我們政委說說,應該可以通融一下,不過不能往外說啊。”
“曉得曉得,政委到底是啥呀?”
“嘿!瞧瞧,政委就是代王身邊那個,他可是燕王最尊重的道衍太師的大師兄!”
“難怪啊,嘿嘿,朝中有人好做官嘛……”
這些談話朱桂聽不到,但第五安的聽力自然不是朱桂所能相比的,不可避免地隐隐聽得一些,頓時覺得臉上燙得厲害。
他終止了對朱桂未來生活的展望,清咳幾聲、擡頭遠眺,說道:“代王殿下,蔚州衛原是你治下,現在可還聽你調遣?”
朱桂長歎一聲正欲開口,卻聽第五安又大叫一聲:“城管軍集結!”當下不由得一怔,緊接着便感覺到有些異常。
坐下戰馬開始噴鼻,似乎有些興奮;耳中隐隐聽到雷聲,但卻像是從地下傳來一般;前方天地相接之處變得有些昏暗,似乎是騰起了一片褐黃色的雲。
朱桂瞪大了眼睛。
作為邊王,他對戰争并不陌生,也知道造成此等異常的一定是騎兵。甚至,他能判斷出騎兵數量應該在一萬騎以上。
身邊馬蹄聲至,數十城管軍已然上前至朱桂兩側。
朱桂向左右看了看,又想了想,還是說道:“第五政委,我們現在人困馬乏,還是向南避一避吧?”
第五安直視前方,口中說道:“我們确實人困馬乏,而且我們隻有一千騎兵,所以,避是避不開的。與其被人從背後砍死,不如從正面迎上去拼厮殺。”頓了下又道:“我們沖在最前面,你跟緊點。”說完輕斥一聲,緩緩騎行上前數十步。
張信、古醉等人緊随第五安而去。
朱桂看着第五安等人的背影,微微失神。突然,他咬牙嘀咕一聲:“我這暴脾氣。”然後振臂大呼:“準備迎敵!”
身後五千軍卒原先的編制早已打亂,從小旗到千戶都有缺損。聽到朱桂令下,軍卒心中想着集結,卻有許多人找不着自己的戶旗,便顯得有些混亂。
有些軍卒在混亂中無意看見前方,不禁有些發怔。而這種情形被越來越多的軍卒發現,便有越來越多的軍卒發怔。
到最後,五千軍卒竟是全部靜下來,默默地看着前方,面色漸漸堅毅。
在他們眼中,看到了一堵牆
城管軍二十九騎人馬一字排開,左手牽繩、右手持刀;衣衫血迹斑斑,像戰旗一樣随風微動;陽光照在他們背上,似乎有些微微反光,又像是那些背影本身散發的光芒。
銅牆鐵壁的光芒。
這一刻很奇怪,許多軍卒感覺不到緊張或害怕,卻忽然記起先前聽說的那些話來:兩天便能吃上一頓肉的城管軍,是燕王手下最尖銳的軍隊。
有些軍卒更是想到了一個細節:從昨夜開始,沖在最前面的總是城管軍那些當官的,卻是沒見過一名普通軍卒。
身先士卒,城管軍果然不凡!
又過得片刻,遠方似乎亮了起來。
軍卒虛眼看去,見地平線上湧出了一道黑線,伴随着滾滾塵煙。黑線之上、塵煙之中,有一道時隐時顯的光亮,像是無數顆閃爍的星。
軍卒知道,那是對方的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