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未開口的王維聽了陳安這句話,眉頭微微一皺,捋捋幾縷胡須。
似在思量這二字的意思。
可據他平生所學,竟然對這‘偶像’二字,全然不解,皆無答案。
王維不禁帶着疑惑望向陳安。
“請問陳家大郎,你口中所說的偶像二字,何解?”
陳安哪知自己一時激動,會順嘴說出了‘偶像’二字,待他反應過來時,已經為時已晚。
見王維一直盯着自己,心裡不禁有些發虛,怎麼解釋呢……
又想起前些日子的‘廣播體操’與‘歇後語’之事,當時這些不好解釋的事情,全然推給了西域那邊,索性這次還是推到他們身上吧。
反正已經背鍋了,不在乎多背幾次。
陳安笑着解釋道:“回王拾遺,這偶像二字乃是敬語,表示我對王拾遺的欽佩尊敬之意……至于這二字的出處,實則是我從一個西域朋友那學來的。”
王維點點頭,說了一句原來如此,也不細究。
一個小插曲過後,王維才發現陳安身邊還跟着一位青衫書生,便問起:“這位是?”
陳安随即介紹道:“這位是我從妹陳月,喜愛這一身男兒裝扮,諸位見諒啊。”
王維三人皆笑了笑,邀請陳安與陳月同坐。
沒有想到王維他們對于陳月一身男裝,竟然絲毫不詫異。
當時陳安還覺得有些奇怪。
後來才知道,原來在唐朝,社會風氣開放,女子喜女扮男裝這類現象是很常見的,其中有些女子穿男裝,是因為唐朝男子的窄袖緊身翻領長袍,可以将她們妙曼的身姿更好地體現出來,而且她們雖然穿着男裝,不過還是會描眉畫眼,依然可以瞧得出來是個女子的。
至于為何蕭文道包括安魯山等人,未認出陳月是個女子,一來是她今日并未塗抹脂粉,二來是她本身便有男子的英氣。
“陳家大郎,方才你與薛驸馬之間的争端,我等都已經瞧見了。”王缙突然開口道。
“是啊,的确算得上兇險萬分啊。”顔真卿接着道。
“夏卿與清臣說的極是,我很好奇,不知大郎與那薛驸馬究竟說了何事,竟然讓他罷手離去?”王維疑惑道。
剛一落座,耳邊便傳來三人接連的發問。
陳安才知曉,原來方才樓外之事,他們已經全然知曉,怪不得會相邀自己上樓一叙。
不過陳安并不打算回答他們的問題。
隻是因為這件事有些複雜,他不願将這件事傳播開來。
如此,無論是對他,亦或者對太子,皆不利。
眼下,他還不想公然與太子做對。
陳安微微一笑,扯開話題,轉而問道:“不知王拾遺與夏卿兄,清臣兄是如何認出我的?”
聽着陳安的疑惑,王缙王夏卿笑着回道:“大郎與那窦天德之事,在長安城早已人盡皆知,我兄長與你父親也算相識,自然是知道你的。隻不過……”
“隻不過諸位皆以為我陳安是個膏粱子弟,名聲亦是極差,對吧?”
陳安接着王缙的話,揶揄起自己來。
王缙擺擺手,說道:“大郎言重了,今日你之所為,可是讓我們大大改觀啊。”
“哦?”
“若是你真如外面謠傳的,是那般纨绔性子,恐怕樓外早已血流成河,那薛驸馬我也見過幾次,身為皇親國戚,自身的傲慢是有的,又豈會輕易吃了這虧,既然大郎能以三言兩語便勸他罷手離去,又豈是那些纨绔子可以比拟的……”
“夏卿兄過譽了。”陳安輕笑說道。
在王缙說話的時候,他一直在觀察着這位後來代宗時期的宰相,能夠在充滿勾心鬥角的朝政當中脫穎而出,成為宰相,本身便證明了他是一個極有謀略的人物,他的兄長王維,在這一點上則與他大大不同,不然也不會成為一個官場失意而寄情山水的大詩人,大畫家。
王缙見陳安不願提及此事,也不強求,笑了笑,不再問起。
一旁坐着的陳月,此時十分安靜。
沒有了在從兄陳安面前張牙舞爪的模樣,而是幫着四人倒酒端菜。
陳安見了,拿起陳月剛倒滿的酒杯,舉杯道:“大郎是晚輩,這一杯酒,我敬諸位。”
說完,一飲而盡。
王維、王缙與顔真卿見了,也将杯中酒飲盡。
陳月又将四人的酒杯倒滿。
接下來,四人舉杯共飲,觥籌交錯間,有說有笑,氣氛便這樣被帶動了起來。
豐神俊秀的詩佛王維,拿起酒杯正欲飲時,發覺杯中無酒。
一旁的陳月,立刻往王維的杯中倒滿美酒。
王維略帶歎息道:“前些日子,大郎被陛下封為秘書郎,那可是從六品的品級,我一個區區右拾遺,隻不過八品而已,大郎真是後生可畏啊,等你正式繼任之後,該改稱陳郎了。”
陳安豈會聽不出王維語氣中的失落之意。
也難怪,王維十五歲便名滿長安城,既精于音律,工于書畫,又寫得一手好文章與好詩歌,所以便成了長安城衆人皆知的少年才子。
便連陛下的兄長甯王李憲也對他擡愛有加,對他視若師友,經常邀請他入甯王府把酒言歡。
後來,甯王還将他介紹給了妹妹玉真公主,這玉真公主可是陛下最疼愛的胞妹啊。
之後,王維參加科舉,取得進士功名,在甯王與玉真公主的些許幫助下,王維做了太樂丞,品級不高,主要是為皇室宮廷培養音律伶人的官職。
結果因為署下伶人擅舞隻有皇帝才能欣賞的黃獅,而被貶到濟州,做了一個司庫參軍的九品小官。
幾年後,因為陛下大赦,而被召回。
之後被張相張九齡提拔為右拾遺。
所以之前的王維可謂仕途坎坷,想到眼前這位少年郎,年紀輕輕便已進入仕途,不禁心生感慨。
“王拾遺說笑了,既然你們都已認出了我,想必也知道我這秘書郎是怎麼來的。我啊,也不過隻是一顆棋子罷了……”
陳安飲了一口酒,淡淡說道:“再說我一個秘書郎,負責的不過就是管理圖書典籍,哪比得上王拾遺你啊,這右拾遺雖然官階不高,卻是陛下身邊的近臣,負責檢查陛下的遺漏。”
陳安突然笑道:“那禦史是管理官員的,你王拾遺可是負責管理陛下的啊……”
“噫,這話可不好亂說哦……”王維擺手道。
“兄長,大郎這番話,雖然說得大膽了些,不過……卻是實話。”王缙笑着說道。
顔真卿聽了,滿眼羨慕之色,“大郎這次被舉薦為秘書郎,我等可是豔羨不已啊,要說一般士子科舉高中,都是從九品的秘書省校書郎,或者更低一級的正字、典書任職起,大郎初次入仕,便是從六品的秘書郎,真算得上魚躍龍門了。”
一旁的王缙笑了笑,打趣道:“清臣,你這話可是說錯了,大郎應該是雙喜臨門啊,陛下不是還将裴中丞家的裴三娘,賜婚與大郎了嗎。”
顔真卿接口道:“是啊,大郎真是好福氣啊,裴中丞為人正直,據說馬上要被陛下提拔為禦史大夫了,這事,大郎可知道?”
陳安搖了搖頭。
見顔真卿望向他時,眸子中多了些遲疑,陳安還真有些冤枉,他是真不知道這事,畢竟他來大唐時日尚短,加上之前的陳安根本不怎麼過問政事,因而他對于這朝廷的事情,确實不太清楚,也不會無端去詢問父親。
王缙見氣氛有些凝重,便将酒杯舉起,邀請衆人再飲一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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