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寶低着頭不敢說話,
皇後和皇上的感情他最清楚不過,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這些大臣們這檔口上折子請皇上選秀,不是正往槍口上撞麼。
這事皇後還不知道,要是皇後知道了,還不定怎麼鬧騰呢。
德寶心裡默默的給這些大臣們點上一排蠟,希望這些大臣們經得住皇後的怒火。
昭帝發一會兒脾氣,讓德寶把那些奏折都搬過來,從裡面挑挑揀揀,把幾個上書最激烈的大臣的折子挑了出來,吩咐德寶,“去告訴宋斌,讓他查查這幾個人的底細,看看有什麼大的把柄,全都給朕找出來。”
這幾個人當初都是中立一派的,仗着有點資曆在朝堂上沒少裝傻充愣,能力有,卻不夠忠心,目光短淺,總是盯着自己那一畝三分地的利益。
昭帝對這些人談不上多厭惡,本來想留着他們各司其職,隻要他們把本職工作做好了,昭帝就不計較他們之前明哲保身的做法。
但現在他們為了各自的利益逼迫他選秀,昭帝就不能容忍了。
正好把這幾個帶頭羊給宰了,震懾一下朝堂上那些不安分的人。
德寶答應一聲接過折子,想了想道,“皇上不必憂心,有首輔在呢,首輔必然不會看着皇後娘娘吃虧。”
蘭陵侯倒了,李元想趁着這個機會把自己的人安插到朝堂上,昭帝搶先一步,提拔了一大批新人來頂替蘭陵侯一黨的位置。
李元沒從中撈到好處,但自身勢力卻沒有損失,故此,在朝堂上李家還是擁有很大的話語權。
昭帝嗤笑一聲,道,“這幾天上朝,你見李元的人為皇後說過話麼?”
李元一派的人自然有駁斥選秀之說的,但出面駁斥的人寥寥無幾,大多數李元派系的人都是閉嘴不言,任憑那些吵嚷着選秀的大臣們在朝堂上蹦跶。
“皇上這麼一說,奴才也覺出不對勁來了。李首輔這個時候保持沉默,莫不是怕别人說他徇私?”德寶從昭帝小的時候就跟在昭帝身邊伺候,和尋常太監不同,遇到事情後也能說上兩句。
昭帝擺擺手,“不管是為什麼,李首輔這裡是不用指望了。”他倒是知道皇後回家省親的時候似乎和李元鬧得不愉快,但是具體為什麼鬧,他卻不知道。皇後沒說,他也不好去問,免得讓皇後知道他在首輔府裡安插了釘子心裡膈應。
“皇上,皇後娘娘過來了。”錢立本從外面進來禀報。
昭帝臉上揚起笑意,“快請皇後進來。”看着桌子上鬧心的奏折,吩咐德寶,“把這些折子都收起來。”
阿玖帶着抱琴抱棋從外面走進來。
昭帝從龍案後面轉出來伸手拉阿玖的小手往後面走,嘴裡道,“你不是最不耐煩看我處理宮務麼?怎麼想起來過來了?”
阿玖随着昭帝一起坐在寬大的龍椅上面,“今天我母親過來了。”
“哦?嶽母過來了怎麼沒留着她吃了午膳再走?”昭帝随口道。
“母親有事,和我說了兩句話就回去了。”阿玖側過身看着昭帝,“聽我母親說,現在朝堂上許多大臣想要讓皇上選秀?”
昭帝渾不在意道,“是有一些這麼蹦跶的。也不過是拿着選秀當借口,為他們各自謀取利益而已,不必理會。”看阿玖圓溜溜的貓瞳緊緊地盯着他,一副他要是敢選秀就給他好看的模樣,心裡好笑,伸手捏捏阿玖的小臉,“我答應過你後宮不會再有别的妃嫔,就會說到做到。朝堂上的這些事情我會處理,要是有不長眼的敢到你耳朵邊念叨,你隻管随心處置了就行,出了什麼事情朕給你擔着。”
阿玖下巴微擡,傲嬌道,“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你可不許後悔。”她本來就不擔心皇上會選秀,而是憂心皇上被這件事情困擾,但皇上産生這樣的誤會,平白的她又得了一個承諾也沒什麼不好。
昭帝眼底閃過笑意,“我答應你的事情自然不會後悔,但我為了你這麼潔身自好,小九兒是不是也該有所表示?”
阿玖警惕的盯着他,身子後傾,離的遠一些,“你想要什麼表示?”
昭帝湊過去低聲在她耳邊說一句,“那天研究的那個姿勢甚好,你再陪我做一遍。”
阿玖的臉刷一下就紅了,她臉皮厚是厚,從末世而來對這些男女之事看的也非常開,但那本避火圖上面的一些奇奇怪怪的姿勢都超越了她所認知的極限,也不知道這些古人們是怎麼研究出來的。
昭帝呆了呆,他家小九兒向來不知道害羞為何物,極少露出這種少女嬌羞的模樣,現在猛然瞅見這張豔若朝霞的小臉隻覺得異常可愛,忍不住湊過去輕輕咬兩口,可憐巴巴道,“我現在就你一個,又不想出去打野食,作為補償,你總得負責喂飽我吧?”
阿玖推他,咬牙低聲道,“你還想我怎麼喂?小心哪一天你精盡而亡!”
昭帝渾不在意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我可不想年紀輕輕的就做寡婦。趕緊老實點,我過來找你商量正事。”
“正事一會兒再商量,你還沒答應我的要求呢,那個姿勢……”
“你再說,今晚就自己一個人睡!”阿玖祭出殺手锏。
昭帝趕緊坐直身子,“咳,咱們談正事。”
阿玖松口氣,眼睛掃過德寶等人,見他們都站的遠遠的,低着腦袋,一副“我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的模樣,心裡氣惱,忍不住又瞪昭帝一眼,磨牙,“你就折騰吧,早晚把你這點帝王威嚴給折騰沒了!”
昭帝讨好的沖阿玖笑笑,“下次我讓他們都出去。”
阿玖哼一聲,“下次你老實點就行。我這次過來跟你說的就是選秀的事情,那些上書的大臣們你打算怎麼應付?”
“我打算殺雞儆猴,把那幾個帶頭的先給弄下去。前朝走不通,這些人很可能會鼓動他們的家眷到後宮來找你說道,你到時候隻管稱病,一個也不見就行。等過一程子他們消停了就好了。”
“要是他們一直不消停呢?”阿玖看着昭帝,“你也說了,他們主張選秀為的就是他們自己的利益,隻要他們把各自的女兒送進宮,在外面他們就可以以國舅自居,若是送進宮的女兒得寵,日後生下一男半女,說不定他們還能更進一步,哪怕成不了未來皇帝的外家,成為親王的外家也夠他們榮耀了。在這麼大的誘惑面前,那些人能那麼容易罷手?”
“朕不同意,他們就是不罷手又能如何?”昭帝臉色浮現出一抹冷意。雖然他知道那些人這麼熱心的想送女兒進宮并不是真的為他這個皇帝的子嗣着想,但是被小九兒這麼直白的說出來還是厭惡的不行。
上一世他用得着這些大臣們的時候,這些大臣們一個個裝傻充愣,縮着脖子看着蘭陵侯和太後把他當個傀儡一樣折騰;現在他有能力親政了,這些大臣們又一個個跳出來擺出一副忠君愛國的嘴臉,打着為他好的名義為他們各自的家族謀取福利。
他這個皇帝在這些人眼裡算什麼?就是可以任意拿捏踩踏的棋子麼?!
阿玖明顯的感覺到了昭帝的情緒波動,心裡詫異,她不過說了一番是個人就能想明白的實話,怎麼皇上會有這麼大反應?
伸手摸摸昭帝的冷臉,關切道,“你沒事吧?幾個跳梁小醜而已,不值得動氣。”
看道阿玖清澈眸底的關心,昭帝心頭一松,聚起來的怒火瞬間散去,笑着擡手捉住阿玖的小手拿在手裡揉捏,“小九兒說的不錯,幾個跳梁小醜而已,不值得放在心上。”等回頭宋斌查到了這幾個帶頭羊的罪證,他就把這幾個人的官職給撸了。
“其實我倒是有一個主意。”阿玖看着昭帝得意道。
昭帝眼睛一亮,“快說說,你又想到了什麼好主意?”小九兒向來鬼點子多,對付朝堂上這些老油條們不能用大道直行那一套,就得用些旁門左道的歪招才行。
“你不想選秀,隻管說今年才經曆了一場征戰,财政吃緊,以此為由推了選秀就行。”
昭帝苦笑,“這個理由我早就說過,可這幫大臣們說不必到民間采選,隻需從世家女和京城的官家女當中先選出一些充盈後宮,等财政緩和了再下放到民間大規模采選。”
“這樣就更好。你也不必答應他們說一定要選秀呢,隻管讓他們将選秀的名單拟出來,誰想把女兒送入宮,隻管在内務府挂了号,不想送女兒入宮的也不強求。等名單拿到手了,你就把職位最高的幾個官員家的女兒給直接賜婚,剩下的那些人可以參加宮宴,當衆表演一下才藝,給她們一個進宮的機會。一般女子送進宮所封位份和她的家世有很大關系,把職位高的官員之女賜了婚,等于給職位低的官員之女讓路。”
“這麼一來,幾個職位高的官員想鬧騰,職位低的那些人為了各自的利益必然會站在皇上這邊,螞蟻咬死大象,那些高職位的在如何不服氣對上一群低職位的也不一定能讨的了好處,讓他們互相打擂台就行。”
昭帝眼睛一亮,這個主意雖然有點損,有違君子之道,但卻着實是一個好主意。
隻是仍有些擔心,“那那些進宮表演的秀女呢?先說好了,我可是一個都不會讓她們進宮的。到時候表演完了不讓他們進宮,那些低職位的官員鬧騰又該如何?”
“這個好辦。利益分配不均就會産生矛盾。這些官員們一起努力才迫使你同意選秀,結果隻有職位低的得了好處,職位高的必然看不過眼心裡嫉恨。先讓他們鬧一場,讓職位高的憋一肚子氣在心裡面,等轉過頭那些職位低的官員家的女兒也不能入宮,職位高的那些人難免會稱願,等職位低的人想鬧騰的時候,職位高的人自然就會将之前受的氣還給他們,不用你開口,這些職位高的就會把那些職位低的壓下去。”
昭帝越聽,眼睛越亮,“要是他們識破咱們的計謀,聯合起來呢?”
阿玖不屑道,“蠅營狗苟之輩,利聚則來,利盡則去。利益不對等的情況下隻會狗咬狗,哪裡還會想的起來合作?皇上金口玉言,他們難道還能逼着你把之前的賜婚聖旨給撤了?”他們要是敢,皇上立馬有理由以“抗旨不尊”的罪名把他們給扔大牢裡面去。
“哈哈。”昭帝被阿玖臉上毫不掩飾的鄙夷的表情逗笑,忍不住伸手把阿玖抱到懷裡使勁揉搓一頓,“小九兒說的對,他們确實是一群蠅營狗苟之輩。這才藝表演你還沒說呢,她們表演完了,你打算找個什麼理由不讓她們進宮?這些貴女們肯定是家族裡細心培養的,琴棋書畫、詩書禮儀必然有一樣精通的。”
阿玖狡黠的眨眨眼,“有一樣她們肯定不精通。”
昭帝感興趣道,“哦?是什麼?說說。”
阿玖得意,“武功。我決定,她們才藝表演的最後一項就是比武。不是和旁人比,而是和我比。我是皇後,不要求她們武功和我一樣,隻要她們能和我比劃上兩招,就點她們做才人;三招,點她們做美人;四招,點她們做寶林……要是能在我手中走上五十招,就給她們一個妃為。怎麼樣,我對她們夠大方吧?”
昭帝先是楞一下,繼而将頭埋在阿玖脖子上悶笑出聲,“好主意!小九兒不愧是朕的皇後,大方賢良,就按你說的這麼做。”他現在都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那些大臣們知道皇後這個決定後的表情了,一定很精彩。
兩人又在養心殿裡細細讨論晚膳了一下阿玖的計劃,第二天一上朝,昭帝就讓德寶把那些上奏選秀的折子都下發下去。
“衆位愛卿的意思朕知道了,朕本想着今年我朝經曆戰亂、叛亂,國庫空虛,不宜鋪張浪費,免了選秀之事。但衆位愛卿既然說可以選京城中的世家女和官家女,那就着禮部先拟一個單子出來,家有好女又想為國出力的隻管将名字記到禮部的單子上,最後放到内務府報備。後續的事情朕再另行安排。”
此言一出,那些想送女兒入宮的立刻歡欣鼓舞起來,忙不疊的磕頭謝恩,等下了朝連家都不回,直接去禮部報備。
一時間禮部人滿為患。
李元從下了朝眉毛就沒松開過,李元一黨的人湊過來擔憂道,“大人,皇上怎麼突然同意選秀了?現在這種情況如何是好?”
他們都是得了李元的吩咐,對朝廷上那些鬧騰着選秀的人才視而不見,任由事情發展,雖然他們不明白首輔為什麼要他們這麼做,但現在看首輔的表情,事情明顯的超出了掌控。他們跟随在首輔身後,利益和首輔是一緻的,首輔擔憂的事情他們自然也會擔憂。
李元現在也有些心煩意亂。
他這幾天觀察皇上的表情,分明皇上昨天還對選秀之事極為反感呢,誰想到一夜之間就變了卦,不但同意了選秀,還讓那些人把人名單報備到内務府去。
内務府可不就管着選秀之事的麼?等名單一入内務府,選秀的事情基本上就定了下來,皇上選貴女入宮成了必然的事情。
他氣皇後不聽話,想給皇後一點教訓,卻不是真的想讓人此時進宮分皇後的寵的。要是這批進宮的貴女們先一步懷上孕生下皇長子,日後就是一個大麻煩。
李元心煩意亂,心裡隐隐後悔,不該和皇後置氣,讓旁人鑽了空子,吩咐身邊的官員道,“讓人盯好了禮部,看看都有誰想把女兒送入宮。找兩個典型出來彈劾,罪臣之女入宮也隻能做宮女,先讓他們知道本首輔的态度。”
他們不是想把女兒送進宮博取榮華嗎?那他就先一步把他們踩到泥土裡。
不提李元如何為了這件事情糟心,且說這件事情傳開後,京城裡大大小小的官員個個心思浮動起來。
李二夫人方氏在府裡聽了這個消息後眼睛頓時一亮,臉上露出刻薄的笑意,十分稱願道,“我還以為皇上有多麼寵愛那賤丫頭的,原來也不過如此!原先宮裡面就她一個出身高的,看在大哥的面子上皇上才獨寵她,現在皇上把後宮裡那些位份低的都送出宮,換一批出身高的進去,看她以後還怎麼得意的起來。”
她不過在朝陽宮裡說了幾句實話,就被皇後用茶杯打破頭,回到家後李政替她讨還公道,竟然還訓斥她一頓把她給關了起來,連她的掌家之權都收了,即便現在她被放了出來,威勢也大不如前,府裡這些下人們雖然不敢無視她,對她卻也沒有以前那麼恭敬。
每每想起這些,她就百爪撓心的難受,這一切都是李蘭燕那賤人害的,她是她的嬸母,正兒八經的長輩,憑什麼說不得她?
可恨分明是她受了委屈,府裡面竟然沒有一個幫她說話的!
田媽媽是方氏從方家帶過來的,是方氏身邊第一心腹之人。看方氏臉色扭曲,就知道方氏又想起之前的事情開始氣不平了,忙着道,“夫人這話以後切不可再說,讓旁人聽到後又是一番是非。皇後娘娘畢竟是大老爺家的嫡女,隻有她好,咱們李家才好,夫人為了大公子也得多加忍耐才行。”
方氏憤恨一聲道,“要不是為了文明,我能讓那賤丫頭如此折辱?”低頭沉思一下道,“我二弟家的傾丫頭相貌十分出衆,脾氣性子比那賤丫頭不知道強上多少倍,十六歲的年紀剛剛好。現在皇上選秀,你說如果我讓二弟把傾丫頭送過去參選如何?”
田媽媽吓一跳,“夫人您這樣做,萬一讓老爺知道了?”
方氏甩甩帕子,“他知道了又能如何?難不成宮裡有了他們李家的女兒,别人家的女兒就都不能入宮了?!你不用勸我,這件事我自有定論!”
“可是萬一夫人因此和老爺生分了……”田媽媽有些為難。
“現在還沒有生分嗎?要是他把我當他的妻子,就做不出為了侄女折辱我事情來!”提起往事,方氏的臉就開始扭曲,眼裡露出刻骨的恨意,“别以為我不知道,文明雖然占着嫡長子的位置,在他們李家人眼裡其實就是多餘的,恨不得把我們娘兩個折辱死了才好。要是指着他們李家,我們娘倆早晚被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李家人我指望不上,等傾丫頭入了宮得了皇上寵愛,有她撐腰,看誰還敢這麼肆意折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