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的一席話,讓荀彧的臉色又變得難看了起來,搖頭苦笑道:“奉孝說得簡單,當今天子蒙難,董賊擅權,主公如果不管不顧,必将惹來天下人非議!主公在北疆大開殺戒,已經是引得很多士林中人不滿,到處宣揚主公是殺神轉世,違背仁恕之道,與我大漢泱泱大國氣度不符。”
郭嘉冷哼一聲道:“不過凡夫俗子愚見,理他作甚?”
荀彧揉着腦門無力道:“奉孝你也是士族出身,自不會不知我大漢士族勢力之強大。若是觸怒士族,無異于以民為壑,天下處處皆敵啊!”
韓俊不解道:“士族與平民,相差甚遠,文若為何混為一談?”
荀彧苦笑道:“平民之中,目不識丁者多,識文斷字者甚少,蓋因為書籍缺乏,所得消息多是來自于士族傳播,是故平民所知皆是士族所使其欲知。”
雖然漢末已經開始使用紙張,但因為蔡倫所造紙張粗糙易碎,因此紙張的使用頻率并不高,厚重的竹簡還是文化傳播的主要通道。再加上印刷術并未流行開來,這就造成了讀書不易的局面,非是士族出身,平民百姓很難接觸到書籍。
韓俊若有所思,郭嘉卻是滿臉恨色,“士族不除,則我大漢永無太平之日!”
荀彧滿臉的無奈,他們颍川荀氏就是天下最大的士族之一,郭嘉當着他的面說這樣的話,不亞于指着秃頭罵秃驢了,讓他倍感尴尬。
韓俊緩緩吐出一口氣道:“此事,我或可有辦法。”
“什麼?”
荀彧,郭嘉兩人齊齊目瞪口呆地望着韓俊,滿臉不可置信的神情。
韓俊能有什麼辦法,自然是利用穿越衆的優勢把造紙術和印刷術提前鼓搗出來呗,士族壟斷文化無非就是因為手上有書,可一旦韓俊亮出印刷術這個大殺器,他們的優勢恐怕就被會無限的縮小。
印刷術難度不大,尤其是雕版印刷術其實就是從印章刻石轉變而來的。難的是造紙術,韓俊能夠回憶起來的,也隻是蔡倫造紙的偉大意義。至于造紙術是如何改進的,他卻是一無所知。不過這不重要,因為韓俊想起一個人來,一個讓造紙術向前邁進了一大步的人——左伯,左子邑。
韓俊之所以對左伯印象深刻,是因為前世的他和左伯是同鄉人。
左伯,青州東萊人。
前世的韓俊,家鄉就在漢末的東萊,因此才會知道這位曆史地位遠不如蔡倫的造紙大師。
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韓俊自信的笑了笑,擺擺手道:“我兇中雖已有打算,但還無十分把握,因此容我賣個關子。奉孝還是繼續說一下方才未盡之言吧!”
韓俊是主公,他不想說,郭嘉再好奇不能問下去,隻能歎口氣繼續道:“我之所以勸說主公先圖河北,蓋因為現在中原局勢混沌,關東諸侯之間攻伐不休,更兼黃巾餘孽為亂,民生凋敝,十不存一,非是成就王霸之地。關中董賊把持朝綱,但其命令已難過函谷關,其麾下以李傕,郭汜為首的西涼舊部和以呂布,張遼為首的并州鐵騎之間也是矛盾重重。而朝中大臣也是頗多智謀之士,自是不甘為董賊驅使,以嘉推斷,長則數載,短則幾月,董賊必會死于非命。董賊若死,則西涼兵與并州兵必然無法共存,此時我等隻宜坐而觀望,萬不可揮兵南下,否則隻會促使兩部聯合。至于荊州,益州,揚州等地,離并州山水之隔萬裡之遙,暫且不做考慮。”
韓俊這個時候看向郭嘉的眼神,帶着一種腦殘粉獨有的崇拜,滿眼裡都是小星星。什麼叫“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郭嘉便是如此。他的猜測,就好像是和韓俊一樣叢後世穿越過來的一樣準确。兖,豫之地,也隻有曹操這樣的不世英雄才能擁有。至于董卓之死,郭嘉更是如同親眼所見一般,至于為何郭嘉現在沒有“奉天子以令不臣”的謀劃,恐怕他也是沒有想到不僅西涼兵和并州兵發生了火拼,西涼兵内部也是鬥了個天翻地覆,這才給了漢獻帝出逃的機會。
韓俊抿了抿嘴唇,又問道:“河北之地,我等又該先向何處用兵?”
郭嘉指了指北方道:“幽州!”
荀彧驚問道:“幽州?”
郭嘉笃定道:“就是幽州!”
荀彧緩緩搖頭道:“伯安公為政寬仁,廣施恩惠,深得人心,幽燕之地無不傳頌其美名。兵出不義,安能戰而勝之?”
郭嘉神秘一笑道:“我沒說現在就出兵。”
荀彧吹胡子瞪眼喝問道:“說清楚了,不要誤導了主公。”
韓俊無所謂的笑了笑,“估計奉孝應該是和我想到了一處。”
荀彧腦海中靈光一閃,猛然想起沮授和他說過的一件事來,滿眼俱是驚駭之色,渾身顫抖着搖了搖頭,咬着牙堅持道:“公孫瓒雖是虎狼之輩,然自被主公擊敗之後,其已經是窮途末路。安能是伯安公之敵手?”
郭嘉冷哼一聲道:“文若豈不聞宋襄公之舊事乎?戰陣之上,波詭雲谲,豈是正人君子可立足之地乎?”
荀彧兀自不肯相信,緊攥着雙拳道:“以泰山壓頂之勢破之,何懼陰謀詭計?”
郭嘉無奈地攤了攤手,“既然咱倆彼此不服,那就靜待時變,以事實為證吧!”
荀彧拱手道:“彧建議主公引軍東出壺關,以居高臨下之勢先定冀州。冀州若定,則河北之地唾手可得也!”
郭嘉立即反對道:“袁本初不過一守戶之犬,留的他在,利大于弊。我軍有壺關天險,數千精兵便足以守禦的壺關固若金湯。況且袁氏手下号令不一,人心不齊,時間一久,必生掣肘。待我大軍平定幽燕之後,兩路齊出,則冀州翻手可得也!”
韓俊笑了笑道:“此乃後話,兩位先生切莫因此傷了和氣,一切還可從長計議!我軍當務之急乃是積蓄實力,儲備糧秣器械。否則,一切皆是鏡花水月。”
荀彧,郭嘉同時點頭稱是,韓俊說的沒錯,打鐵還需自身硬,否則再好的設想也是空想,再好的謀劃也不過是空談罷了。
并州,本是大漢十三州又一部當中人口最少,也最為窮苦的一個州,但因為韓俊的到來,并州卻一躍成為大漢最受關注的一個州。
蕩清豪強,均分田地,北擊匈奴,已經使得并州名聲大作了。可是這還不算完,韓俊連下的兩道命令更是把并州推上了風口浪尖上。
其一為《募民令》。
并州多荒地而少良田,人口短缺嚴重,由于壺關道崎岖難行,因此雖然并州已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新氣象,但是流民人數依然不多。韓俊也是下了血本,公開發榜承諾,凡是流民落戶并州,不僅所墾新田歸其所有,更是減免稅收一年,獎勵女眷一人。并州如今缺人不假,但卻絕對不缺女人。北疆一戰,韓俊擄掠回來的匈奴女人足有十數萬之多。光這一條,對于許多光棍鳏夫就有很大的吸引力了,白得一個女人不說,而且為奴為婢,為妻為妾都由自己做主。這就導緻成千上萬雙眼發光的流民蜂擁向并州而去,而這其中更有為數不少拖家帶口的,畢竟異族女人的風情,對于絕大多數男人都有着很大的吸引。
其二為《求賢令》。
除了一些有必要存在的廢話之外,韓俊最主要的就是闡明了自己“唯才是舉”的觀點。也就是說,隻要有真才實學,無論風評如何,無論門第高低,一律皆可量才而用。璧有完璧,人無完人。管仲好酒好色,不拘小節,卻能輔佐齊桓公稱霸當世;陳平好逸惡勞,三易其主卻最終輔佐高祖皇帝成就不世偉業。再加上韓俊北疆大捷以及一首《出塞》帶來的名聲,緻使很多賦閑在家或者雖已出仕但得不到重用的能人異士紛紛打點行裝北上。
随着大量流民的湧入以及各方人才彙聚,苦寒的并州煥發出了熱火朝天的新氣象。
荀彧等人忙的暈頭轉向,韓俊卻樂得清閑。自家事自家知,韓俊很有自知之明,涉及到具體的事務方面,他和荀彧等幹才相比差的不止一點半點。若是插手幫忙隻會越幫越忙。把合适的事情交給适合的人去做,這是韓俊的經驗。
當然,韓俊也不能啥都不做。比如說現在他就很沒官架子的和左伯一起蹲在一個“咕咚咕咚”冒着熱氣的大水池子旁邊研究造紙。
左伯此時對于改進造紙術已經有了一點心得,而韓俊雖然并不懂得如何造紙,但畢竟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依稀也記得唐代的紙好像是用竹子作為原材料的。這對于行家左伯來說,不亞于黑夜裡看到了一盞明燈,一下子使得他茅塞頓開。蔡倫造紙,所用的原料是樹皮,麻頭,漁網等麻纖維,因此雖然降低了成本,但所造出來的紙張卻是質地粗糙,表面也不平滑,根本不利于書寫。換用竹子作為原料,造出來的紙張會是什麼樣子呢?
左伯很期待,韓俊也很期待。于是這兩個人最近幾乎天天都蹲在這個浸泡着竹子的大水池旁邊,大眼瞪小眼地等待着新紙出爐的那一天。
遠遠的,荀氏兄弟并肩而來,看到韓俊就好像孵蛋一樣地蹲在那裡,沒有半點大漢列侯的威儀可言,兩人俱是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他們也曾勸過韓俊,但是韓俊卻根本就不在乎。這一池子竹子太重要了,在新紙面世之前,他不容許有半點意外發生。
荀谌到了并州也有一段時間了,剛開始見到韓氏父子還略微有點尴尬,但随着時間的推移,在韓俊面前他已經完全能夠做到泰然自若了。
“是文若和友若啊,你們快來看看,這些竹子已經被泡軟了,估計用不了多久,你們就能用上潔白平滑的紙張了!”
韓俊興奮的像個孩子一樣,手舞足蹈地獻寶一般向荀氏兄弟炫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