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什麼最感動,性命交托最感動。
依蘭達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得到這樣的全然信任,這些在海上漂過這麼久,經曆過這麼多次風浪,身上還因為她(的船)背負着血海深仇的水手,竟然都還能對她交付出這樣的信任。
這讓她在感動之餘,更加感受到了肩上的責任之重大。
絕對不能再讓老夢魇号的悲劇重演……呸呸說什麼呢!
既然自己這邊已經統一了認識,徹底拔除了後院失火的隐患,那麼這樣一來,趕緊跟勒戈夫溝通也就成了必然。
依蘭達這邊還在盤算着怎麼跟勒戈夫說要抛下他們的船先行一步,自家這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水手們就已經把天真單蠢的小湯姆先派去給奧斯丁号上的另一個倒黴蛋送消息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第八騎士團的團長對自家女船長可不一般,這幫子壞心眼的已經開始有人吆喝着開賭局賭勒戈夫的态度了。
畢竟嘛,不能光他們一群人心情不好不是。
這也就直接導緻了依蘭達還沒跟勒戈夫說,就看見兩邊船上都傳來了等着看好戲的目光……真是太不友好了!
其實跟勒戈夫說這事倒不算什麼太難的問題,雖然哪怕他自己并不願意,但他也一定會以大局為重,隻要你能有名正言順的理由說服他,他就不會因為一己私利而限制他人舉動,甚至還會盡可能的提供臂助。
再說了……依蘭達提出的也的确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勒戈夫從來就不希望依蘭達處于危險之中,何況這危險本身和她并沒有關系。
有人能出去總比所有人都被關在這裡強,夢魇号本來就更加适合靈活機動的單獨行動,一直讓依蘭達在身邊,固然能保證她的安全,可也同樣限制了她的發展。
她是生而自由的。
之所以同意依蘭達走當然還有勒戈夫自己的私心……萬一真的有什麼意外,教廷的盤算全軍覆沒,說不定他和溫森兩人的頭顱還在港口旗杆上挂着,至少依蘭達逃過了一劫。
對于奧斯丁船隊來說,他們可沒忘了究竟是誰從那樣可怕的魔鬼之地把他們救了出來,萬一這次又出了什麼事,至少還有個可以指望的地方不是?
雖然聽起來不太靠譜,但夢魇号的存在本身就已經更偏向于一個傳說了,不是嗎?
團長和奧斯丁船隊上他的騎士們的想法完全相左,大抵這就是在意與不在意的區别。
夢魇号上的水手們雖然暫時放棄了取魯克狗命的計劃,可這并不代表這件事就這麼揭過去了,相反,這反而意味着更大的盤算正在醞釀。
比如,絕對不能讓給黑珍珠号好過。
甚至都不用依蘭達說,他們自覺自願就開始湊在一起盤算着如何限制黑珍珠号在最弱的情況下,什麼樣的底線必須遵守,什麼樣的前提必須達到,其間種種不友好,簡直讓人聽了就恨不得緊緊夾起雙腿……
依蘭達壓根就沒資格參與到裡頭,水手們覺得她還是個小姑娘,以康德為首的水手們頭碰頭正在詳細的研究,唯一安排給依蘭達的任務就是去向貝爾貝斯特要到通行證。
啧……也是夠了。
城主府對于他們是一貫的大門常打開,依蘭達本來以為會受到刁難,可沒想到大概是借了列支敦國的東風,貝爾貝斯特松口的異常爽快,隻是提出需要由他們的人檢查一遍船罷了?
依蘭達倒是沒什麼意見,反正有奧斯丁号擺在旁邊,她的夢魇号簡直就像灰姑娘一樣毫不起眼。
武器吧,雖然不錯可也不打眼,夾帶的私貨麼……那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這其實也是一般港口的傳統,會對出港船隻進行抽查,比如有沒有夾帶沒有上稅的私貨,有沒有以好充次,有沒有超量運輸……但現在貝爾貝斯特提出這個要求,一是為了看看有沒有黑珍珠号的餘孽藏在船上,務必剿殺殆盡。
附帶的就是打算看看夢魇号的實際火力情況,萬一在海上遇到了什麼事能不能自保,又是因為他的原因才不準勒戈夫一起出海……要知道,八面玲珑的比爾薩斯可不願意得罪任何人,萬一夢魇号出海出了什麼事,艾爾阿爾貝托會不怪罪到他的頭上?
顯然不可能。
至于那些貨物反而還在其次了……他們連奧斯丁船隊的補給和維修都出了,夢魇号就那麼一艘小船,白送都行!
拿那麼一點東西換來好感,實在一點都不虧!
因為這個原因,貝爾貝斯特的人來的也很爽快,本着以上的指導原則,他們的重點壓根就在人上……至于貨艙,裡頭隻要沒藏人,管你放什麼都行。
黑珍珠号的人已經潛伏上了船,很顯然貝爾貝斯特也在防着這件事,非但親自到了場,更是要求夢魇号檢查完就出港。
這要是換了旁人,說不定就要被查個底兒掉了,可那也得看他們遇到的是什麼人!
夢魇号上的這幫子水手,個個可都是經驗豐富,尤其是在對付貝兒貝斯特派來的盤查人員的情況下。
他們很清楚什麼樣的吃水深不顯眼,什麼樣的地方是死角,什麼樣的貨物能裝人又能賣高價,多高的價碼可以在萬一的時候買通檢察官。
開玩笑,這裡頭的名堂可大了!
當然……用在這裡他們就是成功地把上十個人藏上了船,竟然還沒讓任何檢查人員發現,要知道,就連依蘭達看着檢查人員下去艙底的時候都下意識冒出了一身冷汗。
幸虧,一無所獲。
見檢查完畢,貝爾貝斯特笑容可掬地走了過來,本來打算給依蘭達行一個吻手禮,卻被後者不動聲色地改成了握手,笑容也不見任何尴尬。
“這段時間真是慢待了,希望伯納德小姐一路順風。”
“感謝貝爾貝斯特城主的照顧,”依蘭達的笑容同樣看起來異常的真誠,“給您添了不少麻煩,真是不好意思。”
她才不會承認自己的笑容是來源于貝爾貝斯特作為伴手禮送上來的整整一車美酒以及其他的補給!就是這麼膚淺!
一邊埃迪安看着勒戈夫紋絲不動的臉色,終于忍不住“啧啧”感歎,“這區别對待,要是行賄送到咱們船上恐怕早就被你扔下去了吧。”
勒戈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最近很閑?”
埃迪安頓時閉嘴,心中簡直對自己怎麼如此嘴賤,明知道勒戈夫心情不好還要去撩他後悔不疊。
“我們現在反正走不了,你既然這麼有空的話,去把船上所有的物資盤點一遍。”
埃迪安一眼瞥見依蘭達正走過來,登時如蒙大赦,指着那邊道,“團長!依蘭達來找你了!我就不打擾了先走了拜拜!”
勒戈夫微微眯起眼,埃迪安來不及吐槽這和依蘭達簡直如出一轍的表情,迅速拔腿就跑的沒了蹤影。
開玩笑,這會還不跑真等着被抓苦力嗎!
可惜他還沒跑幾步,身後勒戈夫不容置疑的聲音傳來。
“别忘了,我明天檢查。”
埃迪安登時腿一軟,險些摔了個跟頭,回頭憤怒小聲道,“難怪打光棍!”
依蘭達上來的時候正看到這一幕,登時奇道,“埃迪安怎麼了?”
“上次被擡回來之後還沒恢複,腿軟。”勒戈夫平靜道。
還沒走遠的埃迪安簡直要憑空噴出一口血,這種對他男人能力的質疑絕對不能忍,可他能回去麼?
顯然不能!
沒想到竟然會得到勒戈夫這種答案,依蘭達登時咳嗽了幾聲,一時間還沒能接受向來嚴謹的第八騎士團團長畫風突變這個詭異的現實。
“……啊?”
勒戈夫神色異常平靜,“沒什麼,他最近可能有點損耗過度,忙一點就沒空去想那些不利于修養身心的事。”
“……請替我向他表示哀悼。”依蘭達誠心誠意道。
埃迪安在船尾打了個巨大的噴嚏,心中莫名有些心慌,還是黑着臉下去清點存貨了。
“還有什麼要我做的?”勒戈夫看向她。
與此同時,依蘭達也開了口,“你幫我……”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失笑,勒戈夫做了個請的手勢,這對向來極有風度的他來說已經算是罕見的失态了。
“是這樣,”依蘭達整理了一下語序,“我們已經和魯克達成共識,隻允許黑珍珠号上來十個人,其他的人都隻能留下來……”
她的話沒說完,勒戈夫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知道了。”
依蘭達點了點頭,“拜托了。”
“等這件事情了結以後,我會盡快來安倍裡,”勒戈夫沉默了片刻道。
“不必了,”依蘭達笑着搖了搖頭,“如果比爾薩斯放人,你就趕緊回列支敦去吧,如果不放人……放心,我會回來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