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蘭達把那個繪像緊緊地拿在手上,并沒有任何想要遞過去給教皇查看的意思。
哪怕教皇的涵養再好,面對這個小家子氣終究上不了台面的女海盜的舉動還是有些微微皺眉,他見過的所有人,幾乎都是上趕着将手裡的東西送給他,唯恐不能令他滿意。
哪有像依蘭達這樣,好像根本就怕他搶過去一樣,他這樣的身份地位,難道還會搶奪她一個女人的東西?
簡直是笑話!
“請您諒解,”依蘭達無視艾爾遞過來的眼神,任憑後者在教皇的譴責視線中顯得有些哀怨,“這是我父親的遺物,所以我看的格外重要。”
真要是父親的遺物會拿來做這個用途?教皇看多了人心,眼下看來不過這是一個依蘭達拿來強調這件東西的重要性從而企圖增加籌碼的伎倆罷了。
“看來伯納德小姐是個孝順的女兒,”總算教皇還算涵養頗佳,“既然這樣,我可以讓他們給你的父親祈禱,保佑他洗清生前造下的罪孽,從而能夠升上天堂。”
“不不不,”依蘭達搖了搖頭,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那個不用,天堂不能抽煙喝酒玩女人,我父親生前就不信教,要是讓他死後去天堂那種地方循規蹈矩,怕是讓他比死了還難受。”
教皇:“……”
艾爾努力偏過頭去,掩蓋住自己幾乎繃不住的笑容,依蘭達是标準的無神論者,從來相信的隻有自己,教皇指望拿這個來糊弄她,簡直是做夢。
啧……自家的女海盜還真是個大寶貝。
“……您說要給我父親祈禱,那還不如直接給我東西呢,反正他現在也嗝屁了。”女海盜大大咧咧地開了口,絲毫沒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模樣,“您也知道,我是在海上讨生活的,靠的也就是從您這一類的貴人手中讨飯吃。”
教皇被她粗俗的話弄得微微皺了皺眉。
“我是個粗人,有些話就直說了吧。”
“除了要把我從通緝榜上弄下來之外,我還需要劫掠赦免權以及特許權。這兩個其實都不難理解,赦免權就是許可我在黃金航線上萬一不走眼撞上了哪個貴族的船或者神職人員的船,您不能讓他們抓我,當然,我也會注意避開他們的,這是先要個保命符。”
“不過,這對您也沒什麼壞處,”女海盜市儈地笑了起來,“那些個貴族們手裡頭可有不少好東西,萬一您要是有什麼……”
艾爾輕咳一聲,依蘭達挑了挑眉,不情不願地住了口。
“至于特許權麼,我在納瓦拉那裡和朋友弄了個小海島,打算給手下的兄弟們賺點養老錢,萬一不幹了也能給他們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但是您也知道,跟着我的海盜多半手上都不會很幹淨,所以我希望您能夠赦免他們的罪的同時,特許我們在那裡掙點零花。”
“當然,作為回報,黃金航線上我不會過多的出手,但凡事總有萬一嘛,要是手頭緊什麼的……”
教廷當然不可能替依蘭達收拾所有她做下的事,這個答應也絕對是有限度的,依蘭達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一開始就幹脆獅子大張口,就等着坐地還價。
“我不可能答應你做下違背教義的事,”教皇頓了片刻,“隻有主才能判定你是否有罪,當然……我知道你們都有自己的一套定義。因為你願意除掉邪惡的人魚,我暫且認為你的心中有善念。”
“但是,主不允許被關愛的兄弟姊妹之間相互殘殺。”
教皇這個回話說的簡直是千回百轉,不小心又會被他的大義凜然所欺騙了。
這個限度,就是以不能造成貴族之間的争端為限。”
“至于第二個,那是博杜安家族管轄的範圍,我不能做出承諾……不過,我聽說你和博杜安家族的幼子交情很好,這是你們已經達成了協議?”
他壓根就沒提讓艾爾把關這回事,看樣子是看着艾爾根本駕馭不住依蘭達,所以幹脆也不打算讓他再插手到這件事當中來了。
艾爾倒是壓根不在乎這件事,他看着教皇額上的青筋幾乎根根暴起的模樣,差點又繃不住了。
依蘭達倒是不意外這位冕下消息靈通,可表面功夫還得做做,一副底牌都被掀了的震驚神情,看起來顯然是個沒怎麼和高層人物打過交道的鄉下小海盜,“您……您怎麼會知道?”
“你既然能和博杜安的幼子達成一緻,那隻要你能繼續保持這份聯盟下去,教廷也不會對你在納瓦拉那裡的所作所為進行查處。”
“但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你必須能抓住那條人魚的基礎上。”
依蘭達的眼睛登時亮了,“您說的是真的?”
教皇微微皺了皺眉,“這是我在主面前許下的諾言,當然有效。”
依蘭達卻還有些不相信,“可是……這種東西還是要留下紙質的版本吧,我也沒讀過什麼書,可也知道白紙黑字才做的了數,萬一您翻臉不認賬了可怎麼辦?”
她現在倒是有恃無恐,反正除了她也沒人能正常進入塔比斯海灣,更别提找到人魚了。
塔比斯海灣教廷也不是沒派船隻去過,克萊門特的死還被歸在這裡面,他們當然知道自己進去是怎樣的下場。
真要說起來難道教廷會沒有卡諾比的遺物?
别開玩笑了,教廷連阿爾貝托的人都丢進去活祭,怎麼可能沒用過這方面的辦法?
但是現在唯一成功了的隻有依蘭達,教皇就算為了自己的性命也不會在這種時候跟她爆發出沖突。
“伯納德小姐!”艾爾略略提高了聲音,“難道你不相信冕下嗎?”
“抱歉……”依蘭達聳了聳肩,意思表達的非常明顯,反正現在她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抽空還給正在做氣急敗壞狀的艾爾抛了個媚眼。
“你想要紙質的憑證?”教皇咳嗽了幾聲,肺部有着可怕的破鑼音,良久才喘息着看向依蘭達,“你是第一個對我表示質疑的人。”
依蘭達無動于衷。
其實這些高層最怕遇到的反而是這種仗着現在自己有幾分能耐軟硬不吃的,教皇可能出具這種留下禍根的東西?
不對……也不是不可能。
艾爾神色微微一動,附耳在教皇耳畔輕聲說了幾句,後者的視線微微一凝,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他都不能做出的許諾,倒是可以嫁禍給科拉爾。
艾爾坦然地告知了教皇這段時間他的調查結果,其中就包括了科拉爾曾經塔蘭朵思見過依蘭達,許下重諾企圖抓住人魚。
如果說以前尚且可能描繪成是讨好教皇,那麼現在回想起來那肯定要拿來作為威脅了。
依蘭達在這時還适時地站出來表示當時科拉爾大主教許諾她雲雲,其實已經基本和教皇的差不多了……女海盜自然是一副借勢漲價的奸商模樣,教皇這種時候當然是怒從心頭起,可還要生生的壓制下來,就連艾爾都替他覺得苦逼。
聽到後來,教皇反而笑了。
“這真是科拉爾給你的承諾?”
依蘭達剛想點頭,卻聽到教皇的聲音毫無任何溫度。
“你要想清楚,如果有任何虛假的描述,你也就不必再存在在這個世上了。”
對于這次會面,無論是野史上還是正史上都沒有任何記載,應該說……這次會面被人刻意的抹消掉了任何蛛絲馬迹。
所以,這也成為了神學史上一樁異常著名的懸案,沒有人知道這三個人在裡面究竟說了什麼。
但緊接着這次會面,史稱血腥之月的慘案爆發了。
依蘭達離開聖保羅大教堂之後,她緊接着就神秘的在帕提瓦失蹤了,還等着結果的科拉爾大主教簡直大驚失色,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與此同時,居伊也同樣從艾爾身邊消失了。
當他問起艾爾的時候,後者甚至是滿臉驚訝,“我從來沒有見過那兩個人……您是産生幻覺了麼?”
科拉爾大主教當然不可能相信,他第一反應就是這是艾爾設下的圈套,甚至為此和艾爾翻了臉!
可惜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已經認定了艾爾本來就是這次他和教皇的鬥争的犧牲品,即成印象從來都難以扭轉。
也就是說,現在所有人都在覺得他不過是在借故朝教皇發火而已。
向來自诩成竹在兇的科拉爾大主教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寒意,仿佛有什麼已經徹底失去了控制。
更讓人覺得恐懼的是,無論他從各種方面去調查,都已經失去了依蘭達和居伊的痕迹,仿佛這兩個人出現在帕提瓦,本身就隻是他的幻覺而已。
當然不可能見到啦,當天晚上依蘭達就和居伊乘船先行離開帕提瓦,在海上等着教皇的前來。
一切的人證物證都說明這不過是他的一個幻覺,甚至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依蘭達甚至連半點東西都沒有留下來過!
但是他知道,這不可能是假的,這當中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就是已經當上紅衣大主教的艾爾阿爾貝托,他不可能這麼無辜!
這段時間的種種追捧讓科拉爾有些迷失了心智,當他再一次準備前去找艾爾問個清楚的時候,卻被一個相交已久的貴族邀請去為自己的新生兒進行賜福。
兩家關系實在是太好,對方又是大貴族,加上還是早就答應的事情……科拉爾隻得暫時将行程放下,轉而去履行自己的承諾。
然後在那裡,在那個他一起長大的大貴族的莊園中,在衆目睽睽之下,他被準備已久的教皇親兵拿下,當衆公布了謀殺克萊門特大主教并且制造謠言,被魔鬼迷惑的罪狀,以處死女巫的辦法活生生燒死在了廣場上。
他當時怎麼打算構陷教皇的話,現在全部用在了他自己身上,不可謂是報應不爽……要知道,教皇怎麼可能在離開帕提瓦之前不除掉心腹大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