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蘭達緊緊咬住了牙,魯克的話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她沒想到自己之前一直以來的堅持……眼下聽起來竟然完全是一個笑話!
“……愛德華三世不是一直堅持想要讓列支敦國獨立于教廷的控制之外,甚至不惜引入大量的商人來打造商業之都,他為什麼要順從教廷的意思?”
魯克有趣地看了她一眼,“愛德華三世當然不樂意,但那也得建立在他有清醒的意識和足夠的操控裡的前提下。”
“他強勢沒錯,列支敦國在他的手上也的确是一直與教廷絕緣,但是一個人總是會有生老病死,而他一直也沒有一個足夠強勢的繼承人,反而有蠢蠢欲動的王後以及弟弟。”
“想從一個鐵血君主的手中□□,最快捷方便的辦法是什麼?”
“當然是讓他死。”
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蕾拉對她豈不是成了一個笑話?
依蘭達面沉如水,當時伯爵夫人的眼淚一事蕾拉也是極力在幫忙的,但是如果按照魯克這麼說,這主意根本就不是出自于愛德華三世,而是來自于王後或者西涅斯公爵的手筆的話,那豈不是說明蕾拉一直在欺騙她?
蕾拉是西涅斯公爵的人,又是愛德華三世的情婦,這雙重身份讓她不可能是沒見過愛德華三世的那個人。
如果她見過,那就更加不可能相信伯爵夫人的眼淚這個純粹的騙局。
誰想要引入教廷,誰就是合謀真兇。
或者還有一種可能,依蘭達為蕾拉默默開脫。
這主意的确是愛德華三世的,為的就是引出到底誰才是引入教廷的真兇,可沒想到竟然被人暗害,還沒來得及實現自己的宏圖大業就已經見了主。
哪一種,才是真相?
魯克饒有興味地看着依蘭達的臉色變化,悠悠道,“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我一定要請你單獨出來談談了吧?”
連在那種時候出現在海上的艾爾神官都可疑,這種時候,任何一個教廷的人都脫不開聯系……這是魯克想要給她造成的印象。
但是如果真要這麼想,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她現在走到這個位置,那個朝她第一次伸出手的人是誰?
她自己長了眼睛,也有判斷能力,被這麼一句兩句話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改弦易轍……那也活該就這點出息了。
艾爾絕對不會是什麼單純的小天使這毫無疑問。
畢竟教廷到底有多肮髒依蘭達也很清楚,就光她在艾爾身邊的時候見到的龌龊事都不少,雖然它們無一例外都有光鮮的外衣。
但實際……呵呵。
“你既然對我之前那艘船的遭遇那麼清楚,”依蘭達緊緊盯着他,“又一口咬定是教廷所為……那看來是有知道真兇的把握了?”
“我的确知道,但是為什麼要這麼輕而易舉的告訴你?”魯克似笑非笑地回答道,“我為了得到這個消息可是費了大力氣。”
“你既然拿到我面前來,難道不是想換取你想要的東西?”依蘭達直接堵了回去,“我知道你肯定要拿這個來作為籌碼,說吧,你想從我這裡換到什麼?”
“不過在此之前,我需要你證明你的确知道這個消息,不是随便拿什麼過來坑騙我的……虛假言論。”
“你不相信我那是肯定的,”魯克聳了聳肩,“我既然敢在你面前說,當然是因為我有人證。”
“人證?!”哪怕知道在這種時候不能露出過于迫切的神情,可依蘭達根本無法控制住瘋狂的心跳,“……是誰?是夢魇号上的水手麼?!”
她每到一處都會四處去尋找那些叔叔伯伯們的蹤迹,為的就是那萬分之一的希望,可惜一次次都無功而返,她也逐漸接受了其他人可能都已經葬身大海的事實。
沒想到現在竟然有希望能見到幸存者,讓她如何不激動?!
“沒錯,”魯克風度翩翩地點了點頭,“如假包換的夢魇号水手,而且是一個你非常熟悉的人。”
即便依蘭達的心髒在這段時間以來已經鍛煉的非常強韌,此時也不禁“砰砰”地用力跳動起來。
是誰?是誰從那個幾乎是必死之局中也逃了出來?
“你想見見他麼?”
魯克的笑容在此時看起來竟然分外的順眼了起來,依蘭達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隻要你能把夢魇号上的任何一個人……”她說到這句話的時候還猶豫了一下,隻要不是傑夫……她那時候明明一匕首已經□□了他的眼眶,按理來說應該不可能活下來了。
“帶出來,我都答應你。”
“痛快,”魯克贊揚了一聲,“你都不問問我想讓你幫我做什麼?”
依蘭達嗤笑了一聲,“魯克船長,你肯定是要我做能做得到的事,現在我人在這擺着,最壞的結果不過撕票,然後你被勒戈夫和艾爾追殺而已。”
“你看,你的命肯定比我值錢,你還不想折在這,而且也不是涸澤而漁的人,聰明人是不會幹出那麼愚蠢的事的。”
先是高帽子,再是威脅……魯克聽了也不過是笑了笑。
“來吧,我帶你去見他。”
“一個你很熟悉的人”的橋段在兩處不同的地方同時上演,但是看到的人反應卻完全不一樣。
如果說溫森和勒戈夫算是地下黨披着各種僞裝終于見面的話,依蘭達這邊簡直就是……含蓄一點吧,翻身農奴把歌唱。
之前在聽見魯克說“過去見”的時候,依蘭達心中就有了不祥的預感……因為按照魯克的性子,他可絕對不是什麼平易近人的人。
魯克直接帶她去了地下室。
大抵因為黑珍珠号現在落魄,租的房子都十分的破舊,更别說地下室了。
依蘭達跟在後面走的時候都順手摸了把牆壁都覺得是濕漉漉的,心也下意識的提了起來……這麼差的環境,下面的人會怎麼樣?
至于那些同樣像鹌鹑一樣被關着的壯漢如加斯東就被她徹底忽略了……啧關關也好,省得喝那麼多,光長個子不長腦子!
下去的樓梯并不長,魯克手裡拿着一根蠟燭,走了一段後突然停了下來,“到了。”
依蘭達沒有防備,險些一頭撞到他背上。可她沒來得及抱怨,隻是舉高了手中的蠟燭四處張望,迫切感一望即知。
“人呢?”
“……依蘭達?是依蘭達嗎?”一個蒼老的聲音顫顫巍巍響了起來,帶着難以置信的試探。
這是狂喜之後的難以置信。
依蘭達登時木在了當場,她雖然夜間視力極佳,但此時還是小心翼翼地舉起蠟燭朝着那個方向照去。
“……是德比叔叔?”
燭光照了過去。
蒼老的水手蜷縮在地上,燭光照過去的時候半點不耐光照的反應都沒有,他之前在船上還隻是瘸腿,現在那條腿已經徹底沒有了,隻在大腿根部留下了驚心動魄的缺口。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快步走到老德比面前蹲下仔細打量他。
“你的眼睛……你的腿是怎麼回事?”
原本應該是眼睛的地方,一邊隻剩下了一個可怕的黑洞,另一隻則是黯淡無光,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
“真的是依蘭達,你還活着就太……”他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一股淡淡的腥氣彌漫開來,眼尖的依蘭達一眼看見了他手上的猩紅!
“德比叔叔!”
“小依蘭達,”老德比聞言竟然笑了起來,“竟然能聽見你喊叔叔真是不容易,雖然不能看見你了,但是還能聽見你的聲音,我就能和巴特交代了。”
“德比叔叔……”依蘭達忽然心頭一酸,“我一直在各處找你們,但是一無所獲……”
“那種情況下能逃出來的人不多,”老德比倒是很灑脫,“我的眼睛是在海水裡泡的太久瞎了,一條腿也喂了鲨魚,這樣還能見到你,我已經很知足了。”
“畢竟當時爆炸太突然,那個漩渦也太大,我在海上漂了好幾天,除了幾塊碎木頭什麼都沒看見。”
他說的輕松,但是依蘭達卻從當中聽出了深深的風險。
海上,沒有足夠大的浮木,泡在海水裡導緻眼瞎,再被鲨魚襲擊……這當中任何一項都足以讓人死去好幾次。
而他竟然還頑強的活了下來。
“……那你後來是被過路的船救了?”依蘭達小心翼翼地握住了老德比的手,入手簡直全是骨頭,蒼老無比。
“我被黑珍珠号救了,如果不是魯克船長,我這把老骨頭早就在當時就喂了鲨魚了。”老德比道,“他把你找來了?”
依蘭達有些狐疑地回頭去看魯克,他有這麼好心?
魯克隻是無辜地聳了聳肩,好像這件事和他并沒有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