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謝池春

第137章 ==

謝池春 九斛珠 4985 2024-01-31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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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鬟交了第三遍試卷,隻聽呀的一聲,房門大開,内又走出一個侍兒,手捧銀壺,将美酒斟于玉盞之内,獻上新郎,口稱:”才子請滿飲三杯,權當花紅賞勞。”少遊此時意氣揚揚,連進三盞,丫鬟擁入香房。這一夜,佳人才子,好不稱意。正是:歡娛嫌夜短,寂寞恨更長。

  自此夫妻和美,不在話下。後少遊宦遊浙中,東坡學士在京,小妹思想哥哥,到京省視。東坡有個禅友,叫做佛印禅師,嘗勸東坡急流勇退。一日寄長歌一篇,東坡看時,卻也寫得怪異,每二字一連,共一百三十對字。你道寫的是甚字?

  野野鳥鳥啼啼時時有有思思春春氣氣桃桃花花發發滿滿

  枝枝莺莺雀雀相相呼呼喚喚岩岩畔畔花花紅紅似似錦錦

  屏屏堪堪看看山山秀秀麗麗山山前前煙煙霧霧起起清清

  浮浮浪浪促促潺潺湲湲水水景景幽幽深深處處好好追追

  遊遊傍傍水水花花似似雪雪梨梨花花光光皎皎潔潔玲玲

  珑珑似似墜墜銀銀花花折折最最好好柔柔茸茸溪溪畔畔

  草草青青雙雙蝴蝴蝶蝶飛飛來來到到落落花花林林裡裡

  鳥鳥啼啼叫叫不不休休為為憶憶春春光光好好楊楊柳柳

  枝枝頭頭春春□□秀秀時時常常共共飲飲春春濃濃酒酒

  似似醉醉閑閑行行春春□□裡裡相相逢逢競競憶憶遊遊

  山山水水心心息息悠悠歸歸去去來來休休役役

  東坡看了兩三遍,一時念将不出,隻是沉吟。小妹取過,一覽了然,便道:”哥哥,此歌有何難解!待妹子念與你聽。”即時朗誦雲:

  野鳥啼,野鳥啼時時有思。有思春氣桃花發,春氣桃花發滿枝。滿枝莺雀相呼喚,莺雀相呼喚岩畔。岩畔花紅似錦屏,花紅似錦屏堪看。堪看山山秀麗,秀麗山前煙霧起。山前煙霧起清浮,清浮浪促潺湲水。浪促潺湲水景幽,景幽深處好,深處好追遊。追遊傍水花,傍水花似雪。似雪梨花光皎潔,梨花光皎潔玲珑。玲珑似墜銀花折,似墜銀花折最好。最好柔茸溪畔草,柔茸溪畔草青青。雙雙蝴蝶飛來到,蝴蝶飛來到落花。落花林裡鳥啼叫,林裡鳥啼叫不休。不休為憶春光好,為憶春光好楊柳。楊柳枝枝春色秀,春色秀時常共飲。時常共飲春濃酒,春濃酒似醉。似醉閑行春色裡,閑行春色裡相逢。相逢競憶遊山水,競憶遊山水心息。心息悠悠歸去來,歸去來休休役役。

  東坡聽念,大驚道:”吾妹敏悟,吾所不及!若為男子,官位必遠勝于我矣!”遂将佛印原寫長歌,并小妹所定句讀,都寫出來,做一封兒寄與少遊。因述自己再讀不解,小妹一覽而知之故。少遊初看佛印所書,亦不能解。後讀小妹之句,如夢初覺,深加愧歎。答以短歌雲:

  未及梵僧歌,詞重而意複。

  字字如聯珠,行行如貫玉。

  想汝惟一覽,顧我勞三複。

  裁詩思遠寄,因以真類觸。

  汝其審思之,可表予心曲。

  短歌後制成疊字詩一首,卻又寫得古怪:

  思伊久阻歸期

  靜憶

  轉漏聞時離别

  少遊書信到時,正值東坡與小妹在湖上看采蓮。東坡先拆書看了,遞與小妹,問道:”汝能解否?”小妹道:”此詩乃仿佛印禅師之體也。”即念雲:

  靜思伊久阻歸期,久阻歸期憶别離。

  憶别離時聞漏轉,時聞漏轉靜思伊。

  東坡歎道:”吾妹真絕世聰明人也!今日采蓮勝會,可即事各和一首,寄與少遊,使知你我今日之遊。”東坡詩成,小妹亦就。小妹詩雲:

  蓮人在綠楊津

  采一

  玉嗽聲歌新阙

  東坡詩雲:

  花歸去馬如飛

  賞酒

  暮已時醒微力

  照少遊詩念出,小妹疊字詩,道是:

  采蓮人在綠楊津,在綠楊津一阙新。

  一阙新歌聲嗽玉,歌聲嗽玉采蓮人。

  東坡疊字詩,道是:

  賞花歸去馬如飛,去馬如飛酒力微。

  酒力微醒時已暮,醒時已暮賞花歸。

  二詩寄去,少遊讀罷,歎賞不已。其夫婦酬和之詩甚多,不能詳述。後來少遊以才名被征為翰林學士,與二蘇同官。一時郎舅三人,并居史職,古所希有。于是宣仁太後亦聞蘇小妹之才,每每遣内官賜以絹帛或飲馔之類,索他題詠。每得一篇,宮中傳誦,聲播京都。其後小妹先少遊而卒,少遊思念不置,終身不複娶雲。有詩為證:

  文章自古說三蘇,小妹聰明勝丈夫。

  三難新郎真異事,一門秀氣世間無。

  第十二卷佛印師四調琴娘

  文章落處天須泣,此老已亡吾道窮。

  才業謾誇生仲達,功名猶繼死姚崇。

  人間便覺無清氣,海内安能見古風。

  平日萬篇何所在?六丁收拾上瑤宮。

  這八句詩是誰做的?是宋理宗皇帝朝一個官人,姓劉名莊,道号後村先生做的。單說那神宗皇帝朝有個翰林學士,姓蘇名轼字子瞻,道号東坡居士,本貫是西川眉州眉山縣人氏。這學士平日結識一個道友,叫做佛印禅師。你道這禅師如何出身?他是江西饒州府浮梁縣人氏,姓謝名端卿表字覺老,幼習儒書,通古今之蘊;旁通二氏,負傅洽之聲。一日應舉到京,東坡學士聞其才名,每與談論,甚相敬愛。屢同詩酒之遊,遂為莫逆之友。

  忽一日,神宗皇帝因天時亢旱,準了司天台奏章,特于大相國寺建設一百八分大齋,征取名僧,宣揚經典,祈求甘雨,以救萬民。命翰林學士蘇試制就籲天文疏,就命轼充行禮官主齋。三日前,便要到寺中齋宿。先有内官到寺看閱齋壇,傳言禦駕不日親臨。方丈中鋪設禦座,一切規模務要十分齊整,把個大相國寺打掃得一塵不染,妝點得萬錦攢花。府尹預先差官四圍把守,不許閑人入寺,恐防不時觸突了聖駕。這都不在話下。

  卻說謝端卿在東坡學士坐間聞知此事,問道:”小弟欲兄長挈帶入寺,一瞻禦容,不知可否?”東坡那時隻合一句回絕了他,何等幹淨!隻為東坡要得端卿相伴,遂對他說道:”足下要去,亦有何難?隻消扮作侍者模樣,在齋壇上承直。聖駕臨幸時,便得飽看。”謝端卿那時若不肯扮做侍者,也就罷了,隻為一時稚氣,遂欣然不辭。先去借辦行頭,裝扮的停停當當,跟随東坡學士入相國寺來。東坡已自分付了主僧,隻等報一聲聖駕到來,端卿就頂侍者名色上殿執役。閑時陪東坡在淨室閑講。

  且說起齋之日,主僧五鼓鳴鐘聚衆。其時香煙缭繞,燈燭輝煌,幡幢五彩飄揚,樂器八音嘹亮,法事之盛,自不必說。東坡學士起了香頭,拜了佛像,退坐于僧房之内。吃齋方罷,忽傳禦駕已到。東坡學士執掌絲綸,日觐天顔,到也不以為事,慌得謝端卿面上紅熱,心頭突突地跳。矜持了一回,按定心神,來到大雄寶殿,雜于侍者之中,無過是添香剪燭,供食鋪燈。不一時神宗皇帝駕到,東坡學士同衆僧擺班跪迎,進入大殿。内官捧有内府龍香,神宗禦手拈香已畢,鋪設淨褥,行三拜禮。主僧引駕到于方丈。神宗登了禦座。衆人叩見了畢,神宗誇東坡學士所作文疏之美,東坡學士再拜,口稱不敢。主僧取旨獻茶,捧茶盤的卻是謝端卿。

  原來端卿因大殿行禮之時,擁擁簇簇,不得仔細瞻仰,特地充作捧茶盤的侍者,直捱到龍座禦膝之前。偷眼看聖容時,果然龍鳳之姿,天日之表,天威咫尺,毛骨俱悚,不敢恣意觀瞻,慌忙退步。卻被神宗龍目看見了。隻為端卿生得方面大耳,秀目濃眉,身軀偉岸,與其他侍者不同,所以天顔刮目。當下開金口,啟玉言,指着端卿問道:”此侍者何方人氏?在寺幾年了?”主僧先不曾問得備細,一時不能對答。還是謝端卿有量,叩頭奏道:”臣姓謝名端卿,江西饒州府人,新來寺中出家。幸瞻天表,不勝欣幸。”神宗見他應對明敏,龍情大喜,又問:”卿頗通經典否?”端卿奏道:”臣自少讀書,内典也頗知。”神宗道:”卿既通内典,賜卿法名了元,号佛印,就于禦前披剃為僧。”

  那謝端卿的學問,與東坡肩上肩下,他為應舉到京,指望一舉成名,建功立業,如何肯做和尚?常言道”王言如天語”,違背聖旨,罪該萬死。今日玉音分付,如何敢說我是假充的侍者,不願為僧?心下十萬分不樂,一時出于無奈,隻得叩頭謝恩。當下主僧引端卿重來正殿,參見了如來,然後引至禦前,如法披剃。欽賜紫羅□□一領,随駕禮部官取羊皮度牒一道,中書房填寫佛印法名及生身籍貫,奉旨被剃年月,付端卿受領。端卿披了□□,紫氣騰騰,分明是一尊肉身羅漢,手捧度牒,重複叩頭謝恩。神宗道:”卿既為僧,即委卿協理齋事。異日精嚴戒律,便可作本寺住持,勿得玷辱宗門,有負朕意!”說罷起駕。東坡和衆僧于寺門之外跪送過了,依然來做齋事,不在話下。

  從此閣起端卿名字,隻稱佛印,介人都稱為印公。為他是欽賜剃度,好生敬重。原來故宋時最以剃度為重,每度牒一張,要費得千貫錢财方得到手。今日端卿不費分文,得了度牒為僧,若是個真侍者,豈不是千古奇逢,萬分歡喜。隻為佛印弄假成真,非出本心,一時勉強出家,有好幾時氣悶不過,後來隻在相國寺翻經轉藏,精通佛理,把功名富貴之想,化作清淨無為之業。他原是個明悟禅師轉世,根氣不同,所以出儒入墨,如洪爐點雪。東坡學士他是個用世之人,識見各别。他道:”謝端卿本為上京赴舉,我帶他到大相國寺,教他假充侍者,瞻仰天顔,遂爾披剃為僧,卻不是我連累了他!他今在空門枯淡,必有恨我之意。雖然他戒律精嚴,隻恐體面上矜持,心中不能無動。”每每于語言之間,微微挑逗。誰知佛□□冷如冰,口堅如鐵,全不見絲毫走作,東坡隻是不信。

  後來東坡為吟詩觸犯了時相,連遭谪貶,到哲宗皇帝元祐年間,複召為翰林學士。其時佛印遊方轉來,仍在大相國寺挂錫,年力尚壯。東坡一見,想起初年披剃之事,遂勸佛印:”若肯還俗出仕,下官當力薦清職。”佛印那裡肯依!東坡遂嘲之曰:

  不毒不秃,不秃不毒。

  轉毒轉秃,轉秃轉毒。佛印笑而不答。

  那一日,仲春天氣,學士正在府中閑坐,隻見院子來報:”佛印禅師在門首。”學士聽得,教請入來。須臾之間,佛印入到堂上。見學士叙禮畢,教院子點将茶來。茶罷,學士便令院子于後園中灑掃亭軒,邀佛印同到園中,去一座相近後堂的亭子坐定。院子安排酒果肴馔之類。排完,使院子斟酒。二人對酌,酒至三巡,學士道:”筵中無樂,不成歡笑。下官家中有一樂童,令歌數曲,以助筵前之樂。”道罷,便令院子傳言入堂内去。不多時,佛印蓦然耳内聽得有人唱詞,真個唱得好!

  聲清韻美,紛紛塵落雕梁;字正腔真,拂拂風生绮席。若上苑流莺

  巧啭,似丹山彩鳳和鳴。詞歌白雪陽春,曲唱清風明月。

  佛印聽至曲終,道:”奇哉!韓娥之吟,秦青之詞,雖不遏住行雲,也解梁塵撲簇。”東坡道:”吾師何不留一佳作?”佛印道:”請乞紙筆。”學士遂令院子取将文房四寶,放在面前。佛印口中不道,心下自言:”唱卻十分唱得好了,卻不知人物生得如何?”遂拈起筆來,做一詞,詞名《西江月》:

  窄地重重簾幕,臨風小小亭軒。綠窗朱戶映婵娟,忽聽歌讴宛轉。

  既是耳根有分,因何眼界無緣?分明咫尺遇神仙,隔個繡簾不見。

  佛印寫罷,學士大笑曰:”吾師之詞,所恨不見。”令院子向前把那簾子隻一卷,卷起一半。佛印打一看時,隻見那女孩兒半截露出那一雙彎彎小腳兒。佛印口中不道,心下思量:”雖是卷簾已半,奈簾釣低下,終不見他生得如何。”學士道:”吾師既是見了,何惜一詞?”佛印見說,便拈起筆來,又做一詞,詞名《品字令》:

  觑着腳,想腰肢如削。歌罷遏雲聲,怎得向掌中托。醉眼不如歸去,

  強把身心虛霍。幾回欲待去掀簾,猶恐主人惡。

  佛印意不盡,又做四句詩道:

  隻聞檀闆與歌讴,不見如花似玉眸。

  焉得好風從地起,倒垂簾卷上金鈎。

  佛印吟詩罷,東坡大笑,教左右卷上繡簾,喚出那女孩兒。從裡面走出來,看着佛印,道了個深深萬福。那女孩兒端端正正,整容斂袂,立于亭前。佛印把眼一觑,不但唱得好,真個生得好。

  東坡喚院子斟酒,叫那女孩兒近前來,”與吾師把盞。”學士道:”此女小字琴娘,自幼在于府中,善知音樂,能撫七弦之琴,會曉六藝之事。吾師今日既見,何惜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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