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閣樓三樓，這也是平時柳煙姑娘唱曲撫琴的地方，郭笑天和王婆都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一桌子的酒菜，斟滿了兩杯酒的酒杯，兩雙銀筷就擺放在一邊。

　　桌子正中央點着紅蠟，柳煙姑娘穿着一身素白長裙，俨然是出殡一般。

　　“郭公子，你，終于還是來了！”柳煙姑娘見到郭笑天之後，卻隻是淡淡地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王婆見到柳煙雖然如此模樣，但是畢竟還好端端活着，所以也就不是那麼着急了。其實王婆心裡面又何嘗不知道這柳煙姑娘心裡面想些什麼呢？

　　對于王婆來說，自己在柳煙身上花費了不少銀子，而且也并沒有待薄此女，可是柳煙這女子有了些名氣之後，性子到是愈發倔強起來。挑客人也就罷了，遇到權貴相逼，總是以死抗争，弄得很多富家公子都對此女子無可奈何。

　　一個月前，代王府的世孫，老代王朱桂的孫子朱仕壥，在迎春閣碰巧遇見了柳煙姑娘，從此是茶飯不思，簡直是如同走火入魔一般。

　　柳煙姑娘倒是連面都不願意見，終日魂不守舍，倒是接連委托王婆給郭笑天帶了不少親筆書信，可是卻未見郭笑天回過一封。

　　代王世孫朱仕壥無法得到柳煙姑娘，也是日益憔悴，這倒是把他親娘給心疼壞了。原本那朱仕壥也想用強，奈何柳煙姑娘以死相逼。代王世孫朱仕壥是想占有柳煙的身子，可不是想得到一具屍體啊。

　　那朱仕壥的親娘最後有了打算，必須要幫兒子完成心願。雖然這柳煙姑娘出身不好，但是也聽說還是處子之身，而且确實才華橫溢，所以他娘幹脆替他拿了主意，直接買下來吧，進代王府做個丫鬟，不就是一個青樓女子嗎？進了代王府還怕她不從？

　　王婆張口就開價三千兩，人家代王府那邊回話就是隻給一千兩，而且是答應也得贖身，不答應到時候就别怪代王府的人強來了。

　　一千兩就一千兩吧，總算是付出還是有了回報，原本對于王婆來說，這也算不上什麼壞事，而且就柳煙那個脾氣秉性，換了其他人，恐怕連一千兩都夠嗆賣的出去。

　　柳煙姑娘先是不同意，然後開始軟磨硬泡，玩兒起了拖延戰術，但是人家代王府可不是尋常富貴人家，那可是說一不二的，所以設定了最後期限，也就是六月十六日過來接人。

　　柳煙姑娘隻能繼續寫信給郭笑天，可是王婆連信都不願意再送，直到柳煙姑娘以死要挾，王婆無奈之下才隻得把信繼續帶給郭笑天。

　　這幾天王婆已經着人嚴密看管柳煙姑娘起居，甚至限制柳煙姑娘離開梅花閣，監管柳煙姑娘的下人倒是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所以王婆也就沒有放在心上，況且王婆覺得嫁給代王府世孫做妾，那可是柳煙姑娘前世修來的福分，所以反倒覺得柳煙姑娘應該知足才是。

　　可就在明日就要送走柳煙姑娘的前夜，郭笑天卻擔心柳煙姑娘的生死，着實讓王婆吓了一驚，但是看到柳煙姑娘之後，王婆懸着的心總算是落了下來，因為王婆知道，柳煙姑娘現在還活着，郭笑天已經來了，而郭笑天是絕對不會見死不救的。

　　可是王婆卻還沒有意識到，甚至此時連郭笑天自己也還沒有意識到，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郭笑天在柳煙姑娘身邊坐了下來，靜靜地看了柳煙一眼。

　　柳煙姑娘卻對王婆說道：“王婆，讓柳煙跟郭公子單獨呆一會兒，好嗎？”

　　王婆隻能說道：“那郭公子，柳煙姑娘就交給你了，你可要對柳煙姑娘負責啊。我先離開一會兒，等會兒再過來看看你們還有什麼需求。”

　　王婆走了之後，郭笑天才對柳煙說道：“為什麼要這麼傻？”

　　柳煙此刻卻是異常平靜地說道：“郭公子，上次給你聽的曲兒，詞已經寫好了，原本以為再也沒有機會唱給公子聽了。今夜，就讓柳煙再為公子吟唱一曲，好嗎？”

　　還沒等郭笑天說話，柳煙已經坐在古筝旁邊，輕輕撫弄，吟唱道：“清月夜，伊人醉，紅顔難奈，青發竟比情絲短。暮紅妝，未有時，年華虛度，癡女也有恨嫁時。看紅塵，緣變幻，情到假時卻成真。誰人又說煙花美，美到盡頭，柳絮飛，煙雲滅，更有誰人知？”

　　一曲唱罷，郭笑天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麼，可是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一滴殷紅的鮮血從柳煙的嘴角滴落到琴弦上面，緊跟着，又是一滴。一滴一滴的鮮血變成了一串紅珠一般滴落下來。

　　“柳煙姑娘，柳煙姑娘！”

　　郭笑天沖了過去，一把抱起柳煙，眼淚也終于忍不住留了下來。

　　柳煙卻癡癡地念着：“緣聚緣散，緣假情真，轉瞬人間匆匆過，春夢無痕。”

　　就像第一次郭笑天唱給柳煙聽的時候，柳煙也是癡癡念叨着這句，而今也就定格在這一刻。

　　“誰人又說煙花美，美到盡頭，柳絮飛，煙雲滅，更有誰人知？”郭笑天抱着柳煙姑娘的玉體，隻是不停重複着這句唱詞，出自柳煙之手，而卻是柳煙姑娘一生寫照的唱詞。

　　郭笑天總算是開始明白：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也總算是開始明白自己曾經或許永遠都不會明白的一句話“當你回到過去，或許你就會明白，這一切隻是開始，但卻從未結束過。”

　　王婆恨死了郭笑天，因為王婆無法去記恨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王婆歇裡斯底地撰住郭笑天的衣襟，狠狠地責問道：“為什麼？這到底是什麼呢？柳煙姑娘好端端的，怎麼會死呢？你說，柳煙姑娘到底是怎麼死的？”

　　“柳煙姑娘的死因，自然會有官府衙門的人徹查。”郭笑天如是說道。其實對于某些人來說，真相有時候卻又不是那麼重要了，因為就算知道了，也隻是徒添傷感而已。

　　半夜，錢婉兒終于耐不住，去找郭笑天了。

　　可是，錢婉兒親眼所見柳煙死在郭笑天懷裡的時候，心中卻不是哀歎，而是嫉妒。說起來也真的算是可笑之極，一個活着的人，卻羨慕妒忌一個已經死去的人，而那個死去的人愛的人卻是最愛那個活着的人。

　　“郭大哥，婉兒知道你心中難過，甚至婉兒也知道，柳煙姑娘對郭大哥真的是有情有義，恐怕這世間，再也不會有柳煙姑娘這樣的人，就連婉兒都自愧不如。但是，郭大哥，人死不能複生，柳煙姑娘的情義，郭大哥想必一定不會忘懷，就憑這一點，柳煙姑娘應該也是走的其所，必然含笑九泉。不過柳煙姑娘，肯定不會也不想看到郭大哥如此難過，如此憔悴，如此輕薄自己。”錢婉兒苦苦相勸。

　　郭笑天現在也搞不明白，一個人活着的時候，為什麼自己卻根本沒有在意過，直到這個人因為自己而死的時候，自己才發現原來一直以來自己心目中都有這個人的位置，隻是以前不敢承認，現在不得不承認而已。

　　“當你回到過去，或許你就會明白，這一切隻是開始，但卻從未結束過。”郭笑天又一次想起了這句話，突然心裡面感到恐懼，而且這種恐懼似乎油然而生，卻蔓延極快，甚至很快就跟現實連接起來。

　　“錢甯呢？小甯子上哪兒去了？”郭笑天突然想到這些天似乎沒有怎麼見到過錢甯。

　　錢婉兒回道：“聽說好像被接進代王府了，應該還未回來吧？”

　　“錢甯進代王府了？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會不知道呢？”郭笑天突然之間像瘋子一般，因為如此敏感和銳利的自覺向郭笑天傳遞着一個訊息：錢甯出事了。

　　“我要進代王府，我要把錢甯帶回來！”郭笑天瘋了，但是很快卻被聞訊趕來的趙霸一拳打昏了過去。

　　“郭大哥，你沒事吧？”錢婉兒被吓壞了，失聲痛哭起來。

　　“放心吧，俺家這一拳隻是打暈了他，不會傷着他，更不是取他性命的！過幾個時辰，自然就醒了！”趙霸如此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