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俶的等高線圖畫得那叫一個漂亮,在虎牙的幫助下,他不僅把丘陵、沼澤、河谷、懸崖清晰标了出來,畫完還不盡興,要繼續往上面添東西。
添啥呢。
往這下面挖,準能挖出一口井!
這段有個河流交彙處,在這裡拍城建村,準沒錯,來老楊我先給他标記上。
還有這段河谷,平坦啊,它能修路。
為啥修路呢,要想富,先修路,反正有聚落的地方,那必須得用路給他連起來,這是楊俶的強迫症。
“好了好了。”尤麗娅發現地圖已經處于她能看懂的範疇,于是一把把楊俶的筆奪去,套上了筆帽,插進自己兇前的口袋。
口袋下面起伏嚴重,這筆多插了兩次才進去。
尤麗娅平時看的都是用高精度的軍用地圖,碰上楊俶這種地理專用圖,一時半會兒還是反應不過來,她愣了一會兒神,把圖還給了他。
“看這裡,這就是蚯蚓足早上遇到白石部落戰士的地方,”楊俶用手指戳在一個等高線比較稀疏的位置,“可以看出這是個谷地,在它的西南和東北側各有平行的丘陵,所以從我們聚落的位置,即使登高往那邊眺望,還是無法發現他們。”
隼翼安排好哨兵,也加入到楊俶的分析講解中來聽講,他的确熟悉聚落周圍的山河湖泊,但是每當要向狩獵隊中的其他人傳遞信息時,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不便。
為什麼?語言這種工具,在描述地形上還有着不夠具象化的欠缺。
唯有圖形,能夠更好表達出地勢上的變化。
他可以用樹枝在泥土上繪出河流,用線條,可以繪出山脈,用方塊或者其他不規則形狀,但是想要表達地勢的起伏,卻是無能為力。
楊俶的等高線圖,正好彌補了這一空缺。
隼翼聽得津津有味,就這一小會兒,卡了十年的難題在十幾分鐘之内被解決了。
事實上要不是楊俶這一講解,這難題不僅會卡他十年,而是幾百年,幾千年。
有時候文明就是這樣奇妙,雖然看上去隻是一點極其微小的改變,卻能造成神奇的變革,這變革能大到改變社會架構,改變生産方式,改變所有人對世界的認知。
隼翼接二連三抛出問題,楊俶則一一講解,尤麗娅不由在旁笑道:“楊俶,你是當過家庭教師吧。”
“那倒沒有,”楊俶回答,“不過教小孩子确實沒什麼問題。”
“哈,那我就不愁部族的孩子們沒老師了。”尤麗娅看着聚落裡一個個帳篷和棚屋,那裡面的孩子們想必已經在長輩的敦促下進入夢鄉。
楊俶摸了摸下巴:“是嘛,這自然是好的……不過萬一生出的小兔崽子太多,我可教不過來。”
說完就把目光瞄向尤麗娅寬闊的盆骨和她緊緻的長腿。
尤麗娅給了楊俶當兇一拳,跑到另一個火堆去了。
楊俶揉着兇口哼哼了一會兒才緩過氣來:“隼翼,繼續。”
幾個兼顧了隐藏、取水與休息的地點被确定下來,這幾個地點就是接下來要偵查并突擊的地方,畫好了地圖,衆人也就回去歇息了。
尤麗娅之前說的“睡覺”,真的是讓你睡個好覺麼?
顯然不是,當楊俶還在做着率領一個足球隊的兒子拿世界杯的春秋大夢時,鹿皮被子被人掀開,那毛妹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起床啦。”
楊俶往屋外一看,喝,繁星漫天,白月高懸,然後又看了眼時間。
“淩晨兩點半?我才眯了一會兒呢,完全沒休息好啊!”楊俶趕緊拽住被子角抗議。
“不,已經好了。”尤麗娅抓起一根棍狀物,不由分說塞進楊俶手裡。
嗯,這矛做的有水平,獸筋密密捆紮,把戰術匕首牢牢綁定在木棍的頂端,雖然已經在三個點打了固定,但還不忘在靠近握手的地方紮了個蝴蝶結。
尤麗娅要夜襲。
花上大概兩個小時,足夠把楊俶标出的那幾個适合宿營的地點搜查一遍。
同時,因為人類在淩晨四五點的時候是最困的,這時候發動打擊,能收到最好的效果。
來到房外,虎牙和隼翼帶着部族的狩獵隊已經整裝待發。
尤麗娅的大狙沒了子彈,此時手中是一長柄石斧,腰上還插了柄小斧頭,左手提了個圓盾,奇了個怪,部族的盾牌不是方的就是菱形的,這圓盾哪兒冒出來了。
她自個兒做的,完了還覺得不帶勁,把楊俶用的矛給弄好了。
好,感情你已經融入野人土著的生活了。
就這樣一行人,大概十個,以虎牙和隼翼這倆混血猛士加荒原獵手的組合為核心,楊俶為首領,其餘獵人為幫手的突擊隊就這樣組成了。
當然還有尤麗娅,她看起來比較悠閑,形似莫斯科街頭打完架回家的女流氓。
寨門大開,突擊隊魚貫而出。
第一個偵察點位于聚落東面的谷地,距離大約三公裡,衆人跑到後一看,沒人,但地上有未燒完的木柴,這說明白土族的斥候在這裡燒過東西,多半是烤肉或加熱幹糧。
第二個偵察點位于這個谷地一直往前的河口,在來自東面溪流與大河交彙的地方,這裡也是楊俶認為最有可能的地點,因為他們可以捕魚充饑——如果這群敵人中有人會叉魚的話。
但仍然空無一人,隼翼顯得很淡定,和虎牙俯下身子四處觀察,如同兩頭覓蹤的野狼。
尤麗娅就比較焦躁,她絮絮叨叨說要是找不到,咱就回去補覺,反正早晚要幹他一票,多十個少十個敵人,那是沒有半點區别。
“說小隊突擊的是你,嚷嚷回去睡覺的也是你,你要鬧哪樣?”楊俶一叉腰,伸出手指在尤麗娅鼻子下面點點點。
尤麗娅作勢要咬,吓得楊俶趕緊把手收回來,實際上這小娘也就是嘴上發發牢騷,其實興奮得很,這一圈跑下來起碼七公裡,她雖然喘着氣,但還是熱血如沸的樣子。
再看虎牙和其他人,也是沒有半點不爽。
你們都是牲口啊,楊俶心中暗罵,我老楊那會兒沒項目要跑的時候,都要等到太陽曬屁股才起床,怎麼說也是早上七、八點吧,至于周末,那非得耍他半個通宵,第二天中午起床,才算正常人生。
瞧瞧你們這群原始人,真是沒見過未來的花花世界,不知道享受人生的美好。
可是不爽歸不爽,跑路照樣跑,虧得楊俶地質隊出身,要是穿西裝打團的死肥宅穿越,沒準跑了第一個地方就趴下咯。
等到翻過一座山崗,往那長滿了三色堇和荨麻的窪地上看去時,一雙大手忽地伸出來,把楊俶連人帶矛一并按倒。
楊俶差點兒岔氣,回頭一看,虎牙正對他比出噤聲手勢,再看整個小隊,除了自己還蹦跶,其他人都安靜趴在草叢裡。
向窪地看去,正好看到那名白石部族的哨兵目光掃來。
哨兵發現山梁上的草葉似是被風吹動,須臾又沉寂下去,于是轉過臉去,這時候已經将近淩晨四點,即便是最強悍的哨兵,在沒有發現危險的時候,神經也難免遲鈍。
“走。”隼翼趁着那哨兵轉開視線,抄手一揮,十人半立,壓低身形,一同向窪地摸去。
窪地正中的草木被除去,一堆半燃的篝火冒着黯淡的煙,一塊一人高的巨石側立在旁,而七八名白石部族的斥候,就橫七豎八睡在火堆與巨石之間的空地。
為什麼是這個位置呢,因為火焰會把熱量投射到巨石上,而石壁會把溫度反射回來,讓露營者的全身都能被加熱。
這是人類在荒野中代代相傳的求生知識。
白石斥候們披發裹獸皮,方盾和長矛擱在身側,随時都能拿起來戰鬥。
等到距離哨兵還有二十步的時候,虎牙握緊了手中的短矛——這個距離,他有十足的把握一标槍把那蠢貨幹掉。
舉矛,探臂,弓步開。
“喝啊!”
戰嚎響徹夜空。
“呼——”這是投擲物掠過荨麻葉梢的尖嘯。
“啊!”那哨兵大叫半聲,戛然而止,朝後跌倒,腦門上劈了個飛斧。
慢着,怎麼變成飛斧了。
虎牙也被吓了一跳,心想我還沒扔呢。
楊俶扭頭一看,尤麗娅已經把腰間那小斧頭丢了出去,現在正背着圓盾,抄起長柄斧,一路呐喊沖了上去。
喂,誰之前說要偷襲來着!
可這時候哪裡容得下半分猶豫,河灣地的勇士們一齊起身,架矛,散成弧,飛也似地對白石斥候們的宿營地進行包抄。
起身最快的白石斥候已經提了長矛,正待去拿盾牌,虎牙的标槍已經射到,從前兇插入,後背透出,去勢不減,那斥候百來斤的身子,竟然被這一矛帶起,倒飛出去,釘死在後面的巨石壁上。
有組織的戰士和剛從睡夢中被驚醒的人,完全是兩種戰鬥力。
平心而論,當初楊俶上學時跑個五十米還不是很慢呢,可當他發現自己沖到敵人的篝火旁時,戰鬥已經結束了,河灣地的獵手們幾乎是一矛一個把那些精壯的斥候捅倒,誠然平時狹路相逢,除了自己那幾個英雄單位,其餘人未必能在單挑中打赢白石部族的斥候。
可趁着夜色突襲,就是這麼自信!
虎牙殺出了興緻,即便是那些放棄抵抗的斥候,他也一錘一個把腦袋西瓜似的錘爆。
“住手!”隼翼發現自家兄弟的狀态有些異常。
“留個舌頭。”楊俶說。
虎牙愣愣說好,然後木樁似的站在那裡不動了。
被毛妹飛斧砍了的那家夥挺慘,顱骨當場裂成兩半,腦漿都出來了,楊俶喊停虎牙的時候,能動的人還有三個,其中一個重傷将死,另一個被吓破了膽,剩下那個,就是楊俶的問話對象了。
“來,讓我把這地圖的邊緣往外擴展完善。”楊俶掏出懷中的等高線圖,拔出插在尤麗娅兇口的水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