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歸宿
這世上有人不願意給旁人當後爹後娘的,便有人為了求一個孩兒千方百計,也不在乎是不是自己的血脈的。
玉娘也深知無子的苦處,雖然怎生說了,會照顧她跟她的孩子,可她還是覺得身如浮萍,沒有定處。
男人缺了噓寒問暖的女人不成家,女人缺了頂立門戶的男人也不成家。
方夫人來求,怎生自然不會不給面子,便叫喜嬷嬷悄聲跟玉娘說了。
“夫人說讓你先看看人,然後再自己拿主意,不管你嫁給誰,夫人都給你置辦一份嫁妝,跟前頭松香她們一般無二的對待。”
有了這句準話,玉娘看人的時候便定了神,見方家這管家雖然有些顯老,卻看着就是那種憨厚不藏奸猾的,心裡便有點願意了,再說,知州家的管家,那肯定是有本事的,将來也不會虧待了她們娘倆。玉娘的事便這樣成了,她已經經曆過平淡,枯燥,落魄,奢華的各種生活,曾經一度覺得活不下去,也曾經在這個國家最高貴的女人身旁生活了好幾個月,現在,她手裡拿着針線給小兒縫制衣裳,再回頭
想想從前的自己那些想法,不由的噗嗤一樂,凡事都要敢熬,熬過去便會好了。
她若是不想活着,也不會當初給怎生出那樣的主意。
一個小人物,未嘗沒有改變世界的能力。
“不要跪,不要跪,這都快生了吧!記得生下來抱來給我看,我還想收為義子呢……”怎生笑道。
聶墨在旁邊看着這一對“新人”,也一人一個紅包,隻不過等他們拜别了之後,單獨叫住怎生道,“以後不許收義子義女!”
“啊?為什麼啊?”怎生還不樂意了。
“桂圓會傷心的!”聶墨義正言辭的說道。
怎生一想到自己小閨女霸道的模樣,還真有點無語,半天才悻悻的說,“桂圓随你。”
聶墨特意找了喜嬷嬷囑咐道,“以後不管誰的孩子想認義父義母的,你都給我推了,就說我們夫婦的八字專門克義子義女!”
喜嬷嬷:“……是。”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曬得大家都不願意出門,桂圓還小,聶墨不許用冰,此時便顯出他的好處來了,常一左一右的兩個女人摟着睡覺。
怎生便道,“我怎麼記得好像有個故事,說一家有女,兩家來求,那姑娘說,東家的飯好吃,西家的公子好看,我想在東家吃飯,在西家睡覺……”
聶墨冷了的看了她一眼,她立即投降,“我睡着了,睡着了。”
白天睡的多,晚上自然呵呵了。
關于冷熱的問題,聶墨跟她又進行了一番深入的探讨。
因為宋太後并不過生辰,所以怎生并聶墨也都決定不過,總不能越過她老人家吧。
怎生生辰的時候兩個人才剛回濟州不久,頗有種死裡逃生的慶幸,吩咐小廚房一人做了一碗長壽面,又賞了一番下人,等到聶墨生辰的時候,仍舊如此。
日子平淡而溫馨,聶墨幾乎覺得此生再無所求。
可秋風乍起的時候,京裡傳來了聶府太夫人重病不起的消息。
幾乎是來人的消息一傳過來,聶墨就向方九章請了假,連夜出發了。
怎生一面在心裡惴惴,一面暗暗祈禱太夫人能逢兇化吉,過了這一關。
誰人在世,也不可能終生順遂無一災難,便是自身能康健的活到八九十,可這期間,肯定要不斷的失去親人……
有新生,便有死亡。
若是人能長生,也便談不上繁衍生息了。
隻可惜,這種時候,她無法陪伴在他身邊。
聶墨滿面風霜,風塵仆仆,到了城門口卻看見聶潤的小厮福喜等在那裡。
他心裡一驚,福喜已經上前,一見了聶墨便眼中含淚,道了一聲二爺。
聶墨越發的害怕,唯恐聽到祖母已然去世的消息,閉着眼定了定神,才問道,“祖母她老人家現在如何了?”
福喜一面上前牽馬,一面用袖子摸了眼淚道,“太後娘娘跟陛下都賞了人參下來,太夫人現在還好。”
聶墨心中一松,卻又立即明白了福喜的意思,祖母這是還吊着一口氣。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自送了信,過了一日大爺便叫奴才在這裡等着二爺了。大爺說二爺若是知道了消息,一定會快馬加鞭的趕回來,肯定來不及命人送信……”
聶墨淡淡的嗯了一聲。
一行人進了家門。
太夫人雖然彌留,卻仍舊眼不花耳不聾,聽到有人說“二爺回來了”,虛弱的問道,“是我孫兒璟允回來了?”
聶墨大步進了屋子,不顧滿屋子的人,一撩袍子就跪在了太夫人的床前。
太夫人卻還挂念着他之前中箭的事,“聽說你受了傷,可是好了?”
“好了。”聶墨聲音沙啞,眼中淚花閃爍。
“我孫媳婦可還好麼?”
“好。”他使勁的點了點頭。
太夫人含笑點頭閉上眼睛。
聶墨再也忍不住垂頭落淚。
“祖母是睡着了,你先去洗漱休息一下。”聶潤走過來沖他伸手。
聶墨扶着他的手站了起來。
就像小時候,哥哥帶着弟弟一樣。
兜兜轉轉畫了一個圈,他們最初很近很近,漸漸又距離很遠很遠,後來又慢慢靠近,直到此時。
聶墨頭暈腦脹,直接去了母親所在的緻公堂洗漱歇息。
聶老夫人這些日子也是操勞,不過短短數月,便看着新添了不少皺紋。
聶墨心中一酸,到底開口道,“母親,兒子不孝……”
“說的什麼話呢你。”老夫人笑着嗔了他一句,指揮丫頭給他找換洗的衣物,又吩咐人趕緊把廚房準備的飯菜端上來。
聶墨看着母親為了自己忙忙碌碌,連忙低下頭,掩藏了眼中淚水。
這一夜聶墨堅持守在太夫人屋裡,之前是聶潤跟幾個弟弟打地鋪,輪到他也是一樣,老夫人又心疼他熬着,又不能阻止他盡孝,隻好吩咐了人一定要看好了太夫人,免得聶墨一不留神再睡着了。到了天明,太夫人一睜開眼就見聶墨坐在自己床前,她看着精神比往日都強,被聶墨擁着喝了一碗熬的濃濃的參湯,喊了衆人聚到床前,對同樣精神不如往日的聶閣老道,“趁着我在,把家分了,你也問問
你的兄弟們,有沒有什麼打算……”
聶閣老一驚,“母親!”再看自己的兩個兄弟,也是一臉詫異。
太夫人閉上眼擺了擺手,“你聽我說完。老話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看清兒漣兒幾個的文采也不輸璟允……”她停下喘了一口氣。
聶潤卻跪下滿臉含愧道:“祖母,是孫兒不中用。”“博行是個好的,我看着你的時間最長,從小就被你父親寄予厚望,逼着學着學那,隻是祖母也有句話要告訴你,家族的重擔并非要你一人扛起,須知道,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你平日是對自己苛責太過了
。”說完了聶潤,她又重新看向聶閣老,“這話也是對你說的,祖輩的規矩是祖輩的規矩,可兒孫們的前程也不能不顧,以一人之力,頂起家族繁茂,那是那一人的本事,但一族要想永久的繁盛下去,誰也不可
阻擋其發新芽生新枝,你縱然此時有能力砍了,可你總有老的那一日,枯枝敗葉,零落成泥,難不成也要讓兒孫們跟着凋零?”
聶閣老一句不曾辯駁,倒是二老爺跟三老爺為自己大哥說了幾句好話,“母親,大哥都是為這個家,我們隻有感激的。”
聶太夫人重新看向聶墨,問道,“璟允可有怨怪過你父親?”
“祖母,孫兒如今成家立業,雖然尚無很大的建樹,但也感激父親早年教導……”
“我問你有沒有怨怪過!”
聶墨垂下頭,怎麼可能沒有?
所幸太夫人也并沒有逼着他非要說出口,他的模樣已經給出了答案。
太夫人複又道,“你說沒有,我也是不信的,我養了這麼多孩子,又有好幾個孫子,若是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也不配你們叫我祖母了。我還知道,你與怎生隻打算要這一個孩子……”
此話一出,聶閣老跟老夫人先吃驚的看了聶墨,其餘屋裡衆人也各自驚訝。
聶墨強笑了一下,“祖母,您聽誰胡咧咧的,沒有的事兒。我們将來也一定子孫滿堂。”“你也别糊弄我。”太夫人搖了搖頭,“你父親決定如何管教孩子,我雖然看着心疼,卻沒有插手,總歸是人生無常,想着你們在家裡吃些委屈,以後出門便能多點心眼,還是那句話,這教訓總要自己吃了才
知道到底痛不痛,多麼痛。”
聶墨咬着唇不再出聲,聶閣老驚愕的指着他道,“你果真……?”聶墨卻突然下定決心,他擡起頭,看着聶閣老道,“父親,我已經有了一個孩子,我就想讓她替我嘗嘗父母所有的愛都給予了她一個人的那種感受,她或許不能驚豔絕倫,不能萬千寵愛于一身,可我跟她母
親,都是全身心的愛她一個!”
全家人都為聶墨的言論震驚,隻有聶潤仔細的看了他一眼,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多話。
聶墨說完便低下頭,擺出一個防衛的姿勢。
他沒料到祖母會說這個,也沒料到祖母會知道他的事,但是他很慶幸怎生跟桂圓沒有回來,不必承受這種壓力。他對父母當然是有感情的,也不願意惹他們生氣,但是這種生育之事,他也不想在他們面前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