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墨白了他一眼,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你懂什麼?”他的信念坍塌了一半,隻剩下一小半還是看在怎生辛苦照料他的份上。
“說起來,你去寶章閣做什麼呢?”餘承安伸手擺弄着桌上琉璃瓶裡的一枝梅花,無聊的随口問道。
聶墨指着搭在架子上的衣裳,“那裡有隻荷包,你自己看吧。”
餘承安随手拿了,打開一看,裡頭是張紙,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他剛準備看,怎生正好端了茶進來,便把紙放到桌上,接茶道謝。
怎生遞了茶,目光不經意的落到桌上。
聶墨卻突然大聲的咳嗽了起來。
怎生忙放下茶盤,過去給他順氣,聶墨卻趁機對餘承安使了個眼色。
餘承安伸手握拳在唇邊一笑,把那張紙收了起來。
聶墨這頭終于止住咳嗽,含情脈脈的拉着怎生的手道,“這兩日辛苦你了,我現在好多了,你去歇着吧。”
怎生笑容不變的退下,回到東廂,越發的覺得聶墨有事兒瞞着她。
隻不過看聶墨現在的架勢,不大像是能爽快對她說出來的模樣。
若是之前,她定不會好奇這個,可現在又有不同,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便不想隻被動的承受,――萬一聶墨瞞着她找小三呢……對吧?!
老話說女人一旦談了戀愛就變膽大,那是一點兒也不假。
在屋裡轉了兩圈,她把藍葡紫葡叫了進來,如此這般的說了。
“姑……娘,這樣不好吧?!”藍葡結結巴巴的說道。
紫葡也點頭,“那可是主子爺啊,被發現了那還不得被打死啊!”
怎生連忙拉了她們倆,情真意切的忽悠道,“我又不要他的,就是拿過來看一眼,好妹妹,快幫幫我吧。”
藍葡跟紫葡對視一眼,俱都無奈,隻得勉強答應了。
怎生興沖沖的出去布置安排,先進了廚房,讓王嫂李嫂準備鍋子,“不用多做,二爺病中還隻能吃些清淡的。那些醬油蘸料的,單獨備出來……”
不一會兒午飯弄好了,怎生拍了拍心口,她頭一次幹這樣的事,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
餘承安看了藍葡端的熱鍋子,不禁笑道,“還是我妹子會招呼兄長,可惜了你隻能喝點稀粥……”
紫葡在後頭捧了切的薄如刀片的羊肉過來,蘸醬是翠珠端上來的,她跟紫葡走了個錯位,不知為何就突然沒站穩,一碗珍貴的醬油都扣在了“粥”字剛出口的餘承安身上。
聶墨哈哈大笑,這兩日的陰郁總算有了一點安慰。
他是怎麼也沒想到怎生這小丫頭也學會算計人,還當是翠珠走路不小心呢。
藍葡順利的順了那張紙出來,怎生連忙打開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
可左看右看,隻是一些大臣因為上折子,而後沒過多久就被撤職或者降級――這上的什麼折子啊,這麼大威力……
怎生剛要笑,然後看到最後一行,“至宗十五年冬,許閣老……陳請太後……五十大壽事宜,次年春緻仕……”
怎生腦子刹那空了一段,這,這麼狗血的橋段她也能随口說對?!
突然好想知道皇帝到底跟太後發生了什麼龌龊……
不過明白過來之後,她還是被森森的震驚了一把,她不是聶墨,作為一個靈魂帶了現代思想的人來說,皇帝跟太後能這樣粉飾太平維持假象,也是很值得人佩服的……
不過可惜了這些不明真相的大臣,算是成了這天下最尊貴的一對母子鬥法中的炮灰……
當然,她也其實好不到哪裡去,天子一怒,橫屍遍野,她能夠活着,就算是幸運的了,醬油黨還是比炮灰要強一些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不知道當初俞尚書是不是也上了跟太後有關的折子?
“姑娘,看完了嗎?”藍葡輕聲問。
“哦,看完了。”她把那紙原樣順着折痕折疊好了,又交給藍葡,囑咐道,“一定小心點,要是被發現了,就說我好奇……”
怎生受到的觸動并不如聶墨大,可一想到這麼一來,當初的賭注算是她赢了,不禁内心蕩漾~
餘承安換過了新衣裳,自己盤腿坐在榻上,手裡拿筷子夾了肉片沾醬料,嘴裡卻說道,“這事我當你早就知道了呢,你當為何這幾年奉承太後的人越來越少?”
太後不過生辰也還罷了,可大臣們漸漸的送的壽禮也越來越便宜,“前年的時候都察院的宋禦史就送了一盒子長壽糕,你瞧瞧人家這膽氣,不僅太後沒說個不好,陛下還升了他的官呢!”
聶墨一口氣把碗裡的稀粥喝了,寡淡的摸了摸肚子,咂摸着嘴道,“那今年這壽辰也不辦了呗。”
餘承安,“我看差不多,估摸着啊,就是皇帝想給太後辦,太後也不肯出來給他這個面子喽……這兩個人置氣置的久了……”是不管當初是誰先生事理屈的。
他知聶墨這麼關注太後壽辰是為何事,倒不好為了這個特意打擊兄弟,便安慰道,“你也不要想太多了,來年春闱沒準皇上一高興就開了口呢,從前也不是沒有過。”借着春闱大赦天下,才能招攬攬士
子們的心。
聶墨點了點頭,“不管了,這也不是咱們能做得了主的,大不了我帶了她遠遠的離開這兒。”
餘承安一聽就蹙了眉頭,擱下筷子,雙手抱兇極度不高興的看着他!
聶墨歪頭給了他一點餘光,笑道,“怎麼,舍不得我啊?”
餘承安一下子洩了氣,揮手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你好自為之吧……”
他做出這副模樣,倒把聶墨給驚了一下,“你是怎麼了?”怎麼這副深閨怨婦的模樣?
此話一出口,餘承安連吃飯的心都沒有了,“我娘讓我去相親呢……”哀怨的看了一眼聶墨。
聶墨頓覺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強撐着氣勢,“是了,你年紀比我還大一歲,也該成親了。”
餘承安不放過他,“你跟我妹子整天的眉來眼去,我娘這才興起給我找媳婦的念頭……”所以根由還是在聶墨這裡。
老太太們都挺聞一知十的,見聶墨這樣發情,便也認為他到了時候了,畢竟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所以跟俞嬸兩人很熱情的相看了不少姑娘……
“我真是後悔與你為伍!”餘承安最後總結道!
“夫妻敦倫繁衍子嗣乃是天道,你不會是個斷袖吧?”聶墨連一秒都沒有猶豫的反唇相譏,他可不是吃虧的性子。
鍋裡咕嘟咕嘟的泛着氣泡,餘承安看了一眼,見鍋底似有紅棗枸杞香菇,怪道香氣四溢,又想起聶墨剛才也隻喝了一口清湯寡粥,立即重新下了肉片,又抓了一把青菜,還一邊說道,“這小青菜不錯,
唔,大冷的天,難為我妹子從哪裡弄來的。待會兒我問問,若是有多的,回去的時候我也給老太太帶點。”
聶墨默默的揮了揮白旗,此局是他輸了。
話說自己最近老是輸呢……
怎生的心情卻是好極,捧了酸梅湯進來,像餘承安推薦,“吃鍋子喝這個最清口了。”
餘承安靠強壯的沒有疾病的身體打敗了聶墨,這會兒正是春風得意,“有勞了,對了,這青菜看着着實喜人。”
怎生笑着答道,“是,隻是因為是在屋子裡種的,長的不大,長了一個月也才得了這一點,可巧您有這口福。”
聶墨氣死。
這死丫頭,就隻有這麼一點,不知道給他留着啊!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兔崽子!
怎生的心情卻一直很好,出于一種奇怪的心理,她現在反倒是對皇帝的反感跟恐懼淡了一些。
這就像學校的老師對學生超級嚴格,一不留神就給挂科,挂科當然是痛苦的,可這痛苦要是一大群人來分擔,那又不同了。
聽到别人痛苦的事,有時候能減輕自己的痛苦,正所謂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我開心一下……
獨樂樂不如衆樂樂,獨痛苦不如衆痛苦。
一個好好的家被皇帝給弄得七零八碎,正又恨又痛又恐懼的時候,發現皇帝是個神經病,并且在自己以前已經禍禍了不少人,于是恐懼淡了,恨跟痛好像也跟着少了不少。
聶墨正好跟她相反,他發現自己未來的上級不靠譜,現在的上級也不靠譜,整個人都有點痛不欲生,可惜他這種情況還沒法跳槽……
所以當怎生故意問他,“二爺,您去查的許閣老的事情怎麼樣了?”的時候,他直接翻了身把她鎮壓了。
第二天鮮見的不肯讀書。
連聶江都忍不住側目,這可是多少年來頭一回,就連當初中了秀才之後,聶閣老壓制他不許繼續考都沒有過的情形。
一直持續到臘月初七,府裡打發了人來催促,聶墨才動身不情願的回了府。
怎生求着他,終于讓他同意了她跟俞母去一同過年。
“我把俞嬸給你接過來不好麼?”
“還是不要了,就算這莊子是我的,我娘大概也不肯來,再說還有我弟弟呢。”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初五……,好好,初二,初二就回來!”她使勁的跺腳。
聶墨這才露了個笑容,“臘月三十下午我讓人來接你,把你送到餘府,藍葡跟紫葡跟着你,别閃了人。”
“嗯,你……”她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鼓起勇氣說道,“過年少喝些酒吧!對身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