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楚楚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哎呀，楚楚羞澀了。”玄驚羽說道。

　　你是從哪裡看出來我羞澀了……上官楚楚完全無語。

　　玄驚羽仿佛完全沒有感覺到上官楚楚無語的心情，他擡手摘下一個蓮蓬，“其實，你不覺得我們其實是同一類人麼？一樣從小被逼着僞裝自己，一樣必須小心翼翼地生活着，我投注給你的關注仿佛就像投注給另一個自己，我對你的關心仿佛就在關心着另一個自己，這份莫名的關心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産生了變化，但到了如今這種地步，我卻不會欺騙自己。楚楚，你此時不愛我，我不會強求，隻是，你可以嘗試着相信我。我玄驚羽起誓，終我一生不會傷害上官楚楚一分一毫。”

　　上官楚楚偏頭看着玄驚羽，這一刻的他眸光燦亮，神情專注，在這一片他的母妃最喜歡的蓮花池中，他對自己許下了諾言。上官楚楚移開目光，不想去接觸他的目光，玄驚羽不知道，自己的心早已經被凍成了萬載冰山，任是誰也無法讓冰雪融化。

　　上官楚楚的腦海裡浮現起她前世的師傅，那是一個美豔強大到了極緻的女子，上官楚楚一度覺得，她是一個無敵的傳說。然後，在一次任務中，她卻愛上了任務的目标，一個溫文儒雅的商人。師傅義無反顧地跟着他走，心裡想着天涯海角再不分離，師傅卻沒有想到那個男人轉眼就把她出賣了，敵方嚴刑拷打想要拷問出特工組織的秘密基地，師傅卻隻一直不肯說。後來，上官楚楚帶着其他人找到了敵方，拼死将師傅救出，師傅卻已經再無生存意志，很快就自殺了。

　　上官楚楚還記得師傅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宋玉，男人的諾言，本就是世界上最不可信的東西，一旦信了，你就會萬劫不複。千萬千萬，不要相信男人，千萬千萬，不要愛上男人。”

　　“諾，吃蓮實。”剛剛還在慷慨激昂，下一刻，玄驚羽卻是剝好了蓮蓬，十分自然地遞了過去。

　　上官楚楚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玄驚羽，這個男人已經恢複了一貫地溫柔款款，他帶着這副面具已經太久，久到恐怕連他自己也分不出自己的表情是真是假。至于他方才的誓言，恐怕也隻是另一副面具吧。更何況，自己的身上有藍蝶，玄驚羽若是有朝一日看到了，哪裡還會記得這個不傷害你一絲一毫的諾言，恐怕會立馬掐死自己吧。

　　上官楚楚平靜地接過蓮實，“王爺，我們不如來做個交易吧。”

　　“蓮實的味道雖然有些澀，不過回味中卻有甘甜，夏日裡吃上一些最是消暑了。”玄驚羽卻是完全無視了上官楚楚的話，隻是笑眯眯地說道。

　　玄驚羽炯炯有神地看着上官楚楚，似乎一定要她吃一下才會心滿意足，上官楚楚心中無奈，不由将蓮實放進了嘴裡。略澀卻清爽的味道嘴醉腔裡傳散開來，吹來的風似乎在這一瞬間都涼了幾分，等甘甜清香的味道出來時，上官楚楚的眉頭在這一刻不由得松了松。

　　“味道不錯吧？”玄驚羽微笑地看着上官楚楚。

　　上官楚楚點了點頭，“味道很好。王爺，我們來做個交易……”

　　“那就再吃一顆。”玄驚羽卻是笑眯眯地又遞了過去。

　　上官楚楚的話被噎回了喉嚨裡，隻能接過蓮實，繼續小口吃了起來，玄驚羽一直笑吟吟地看着她。不知不覺中，一整個蓮蓬中的果實都被剝下來吃完，伴着夏日的涼風，上官楚楚僵直的身體不由慢慢放松了下來，自從記事開始，她有許久沒有這般輕快的感覺了，隻覺這方小天地上空彌漫着一種令人開懷的氣息。

　　“人與人之間的交流總是有頗多阻礙，隻有這自然的天地雖不言不語，卻始終環繞左右，與心靈之間，毫無間隙。我心煩或是偶爾想念母親時，就喜歡來這裡。這蓮花池的周圍已經被我封鎖，除了我，沒有任何人可以靠近。不過，以後，可就多了一個楚楚你。”玄驚羽的聲音仿佛從很悠遠的地方飄來，顯得并不十分真實。

　　上官楚楚安靜地坐了一會兒，“王爺，我們來做個交易吧。”這裡夜色再好，風光最美，都不是她該停留的地方，在這個大玄王朝，她本沒有一絲牽挂，可玄天傲卻給了她一個目标！她現在生活的唯一目的，就是殺了那個男人！殺了那個不止一次羞辱過她的男人，殺了那個害死原本那個上官楚楚的男人！

　　玄驚羽靜靜地看着上官楚楚，根據他的調查，明明上官楚楚隻是生活在宰相府中，一年難得出一次門的大小姐不是麼？為什麼她會有這麼冷漠的目光，這麼徹骨的恨意，她的恨意，又究竟是對誰？掩蓋自己所有的情緒，玄驚羽溫和地笑着，“楚楚說說看。”

　　“我們做有名無實的夫妻，交換的條件就是我可以幫王爺做我力所能及的三件事。”上官楚楚說出自己早已想好的條件。這個世界的價值觀中，她已經嫁給了玄驚羽，她就無論如何都被打上了玄驚羽的烙印，如果能夠悄無聲息地報仇，她就還是玄驚羽的小妾，而上官楚楚自己再殺了玄天傲之後，本也無處可去，既然這樣，她就需要玄驚羽小妾的名頭。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就是最好的方法，而這并不需要玄驚羽付出太多。相反，上官楚楚自诩自己給出的條件還是很有用的，她已經漸漸恢複了頂級特工的身手，她承諾的三件事，可絕對是千金難求。

　　玄驚羽搖了搖手指：“不不不，稍微改一下。在楚楚不同意的情況下，我們隻做有名無實的夫妻，如何？”

　　上官楚楚無所謂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反正自己一輩子也不可能會同意的。

　　“我已經想好第一件要楚楚做的事情是什麼了。”玄驚羽突而輕輕微笑。

　　上官楚楚一臉嚴肅地看着他，“什麼事？”作為一個特工，她最講究的就是信譽，答應出去的事，不管千難萬難，就算要付出性命的代價，她也絕對要完成。玄驚羽此刻珍而重之地提出第一件事，想來這件事一定十分困難吧！

　　“這件事就是……”玄驚羽微微頓了頓，目光也變得嚴肅了起來。上官楚楚挺直了背，鄭重地等着玄驚羽的第一件事。

　　“楚楚今晚陪我在這裡呆一整夜吧。”玄驚羽笑道。

　　上官楚楚有些傻住了，她呆呆地看着玄驚羽，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陪他看一夜夜空？這種要求而已，玄驚羽竟然就使用了自己的一個承諾！漸漸地，上官楚楚的眉宇間泛起一絲怒氣，“玄驚羽，你知道我的承諾代表了什麼嗎？”

　　“代表了什麼？”玄驚羽滿不在乎地問道。

　　上官楚楚氣急，在前世的時候，多少人一擲千金隻為了能夠請出她，她現在平白給了玄驚羽三件事的承諾，他卻一點都不珍惜。

　　順了順氣，上官楚楚嚴肅地說道，“玄驚羽，或許你不知道我的承諾代表了什麼。我現在簡單地告訴你，我的身手很好，就算是最頂尖的高手，我都有把握鬥上一鬥。所以，我遠可以做很多更重要的事，我給你一個反悔的機會，你現在可以自己思考一下。

　　“當世最頂尖的高手啊！我家楚楚真厲害！”玄驚羽的眼中滿是贊歎。

　　上官楚楚看着他，“好了，你換一個要求吧。”

　　玄驚羽擡眼看着她，眼中閃動着上官楚楚無法看懂的複雜情緒，他輕聲道，“如果我不動用你答應我的三件事，你肯陪我呆一夜麼？”

　　上官楚楚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不肯。”

　　“那好，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陪我在這裡呆一夜。”玄驚羽理所當然地說道。

　　“你！”感覺到自己的價值被小瞧，上官楚楚好不容易讓自己平靜下來，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既然你決定了，那我就不再勸了，不過，你以後可别後悔。”

　　“噓。”玄驚羽伸出食指，輕輕放在嘴前，“别說話，你看。”

　　順着玄驚羽的視線看去，上官楚楚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豔。池塘的正中央，有一朵蓮花開得最好，花瓣飽滿，風姿袅袅，仿佛在綠色圓盤中進行着絕世的舞蹈，然而最令人驚歎的是，從這個方向看去，水中還有一輪圓月，那圓月随着水波的光紋輕輕晃動着，蓮花正對着圓月，就仿佛正在對鏡梳妝的美人。而四周所有的其他蓮花都仿佛成了那一朵的陪襯，這整片池塘都仿佛為那一朵蓮花而存在。

　　“絕世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上官楚楚情不自禁地輕聲道。

　　“絕世有家人，遺世而獨立……”玄驚羽輕吟了幾句，不由贊歎道，“好句，楚楚竟有如此才情！”

　　上官楚楚的神情僵了僵，“我是聽别人說的。”她可沒有剽竊的意思啊，隻是這名句在現代已經爛大街了，便想也沒想地順口說了出來。

　　“恩，我知道了。”玄驚羽微笑地看着她，眼神中卻沒有一絲相信的意思。這樣的好句子，若是真是别人做的，又怎麼能忍住不傳播出來。

　　見玄驚羽不信，上官楚楚也懶得解釋，隻是安靜地坐着。

　　天色漸漸更深，上官楚楚和玄驚羽并肩坐着，誰也沒有說話。小舟泛在湖面上，輕輕地搖擺着，周圍蓮影翩跹，空中星月交輝。他們就這麼坐着，真的就在舟上呆了整整一夜。

　　直到天空泛起晨曦，直到荷葉上有露珠落下，上官楚楚轉身看了一眼玄驚羽，“王爺，第一件事，可算完成了？”

　　玄驚羽點了點頭，“當然算完成了。”

　　“那就好，還有兩件事，還希望王爺不要再輕易浪費了。”盤膝坐了一夜，腿腳有些血液不流通，上官楚楚說着，一邊揉了揉腿，過了一會兒，才慢慢站起身來。

　　“早說楚楚可以躺在我身邊的，坐了一夜，很累吧？”玄驚羽輕輕松松站了起來，笑眯眯地看着上官楚楚。

　　“勞煩王爺關心了。”上官楚楚淡淡地說道，“我們可以回去了吧？”

　　玄驚羽拿起船槳，“為您效勞。”小舟劃開波浪，慢慢地前行着。上官楚楚站在船頭，隻感覺滿池的蓮花都在向後退着，仿佛昨夜的一切也都在漸漸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