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駕崩
守山人跪下的時候,人群就安靜了下來,他們那句“見過聖女”一出口,人群為之一靜,而後衆人竟然齊聲:“聖女!”
卻是帶着悲音。
陳郡轉身往後一看,衆人皆跪。
她站在天地之間,陡然發覺,大聖僧的擔子不知何時竟然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她不再是一個人,她還承接着上千萬人的信仰。
可是她沒有大聖僧的佛光,沒法用佛法普度衆生。
她,就是一個人。
一步一步的往山上邁去,底下衆人俯跪,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某個人的肩頭。
千華山有寶塔雲台,随着山勢蜿蜒盤旋,她一步步走,守山人指引之下,很快就見到了大聖僧遺容。
面容祥和,宛若淺眠。
有人跪在她腳下:“尊師留話,請聖女于後日封洞。”
陳郡仍舊不語,轉身看着山下,雪後天空澄澈,一望千萬裡,白茫茫似在為這位聖僧緻哀。
她突然想起去年大聖僧剛從燕國回來,送了她生辰禮物,她說不要,他便道以後不給她準備生辰禮物了。
這麼一想,卻忍不住回身再去看他,想問一句是不是那時他便知道自己不久之後就要圓寂?
可惜他再也不能回答她任何疑問。
風簌簌的吹來,她眼角的淚落地成冰。
三千紅塵之中,亦師亦友的人再也不會睜開眼。
殊不知,她看九州如素景,千華山腳下衆人看她亦如神仙中人。
祥雲缭繞,遮掩了雲台,如夢如幻,她垂手而立,衣帶生風,眉眼氤氲,宛若飛仙。
人皆以為仙,唯宋氏擔憂不已,剛要上前,被鎮國公按住。
宋氏道:“你不知道,她……,才受了驚吓……”人人以仙為尊為美,她卻知道自己的閨女隻想做個凡人。
鎮國公歎息:“大聖僧沒了,以後這擔子勢必要她挑起來,否則陳國不用等他國入侵,就要先内亂起來……”
宋氏渾身一震,擡眼望向雲台之上。
風吹雲移,露出陳郡身後存放大聖僧遺容的洞口,須臾之間,隻見那洞内突然放出萬丈霞光。
衆人驚呼,卻又見那霞光嗖得收斂,最後射入陳郡背心。
陳郡迎着衆人,未見霞光,隻聽衆人驚呼,而後突然覺得心口一陣刺痛,而後迅速蔓延至全身,渾身血液急速流動,她忍不住往前踉跄一步,眼見母親臉色蒼白,未免她擔憂,才勉強撐住,不過臉上也早已失去顔色。
宋氏這次終于掙脫鎮國公拉扯,提起裙擺就往上跑。
陳郡下了幾步台階,再往後看,見一灰衣白發老者仍舊俯跪在地,頓了頓道:“大聖僧可有其他交待?”
老者道:“回聖女,并無其他話語。”
陳郡唇角緊緊抿住,想了想到:“既然後日封洞,那便讓百姓們上來瞻仰大聖僧遺容吧。”
老者沉聲應道:“尊聖女令。”
陳郡方才一步一步下了台階。
迎着宋氏擔憂的眸子,她含笑喚了一聲阿娘,卻随即覺得眉心劇痛,眼前無數白光如針芒刺入,痛得她來不及說更多便暈了過去。
陳郡再醒來,耳邊盡是哭聲,她微驚,起身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回到鎮國公府的正院廂房。如煙绡帳重重垂落,屋裡院裡無人,她一下子怔住,不知自己怎麼突然就得出這樣的結論。
她掀開帳子,而後俯身穿鞋,再走路卻覺得身體仿佛輕了五分,隻是身子輕了,卻不像大病初愈的那種虛脫,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神清氣爽的感覺。
出了門,那哭聲更明顯,她隻覺心痛,急忙往外奔去,卻見原本的院外空地已經搭起了靈堂,宋嘉苒一身孝服正跪在一隻火盆旁哭泣。
陳郡踉跄着過去,宋嘉苒看到她,連忙起身,眼中淚水不斷:“妹妹,皇上駕崩了!”
陳郡身形一晃,吃力的開口:“爹娘跟哥哥他們?”
宋嘉苒用帕子擦了淚,哽咽着道:“都已經進宮了,皇後娘娘傳了旨意下來,叫各家獨自祭祀,我留在家中,正好也守着你。”說道這裡她一頓,拿下帕子上下打量她:“你沒事吧?”
陳郡搖了搖頭,她往前兩步,跪坐在火盆旁的蒲團之上,看着上首桌案上煙霧缭繞的先皇牌位,先叩行大禮。
等拜祭完畢,她身上已經又出了一重汗,聲音倦怠已極:“嫂嫂,我睡了多久?今兒是什麼日子了?”
這些日子的影像走馬燈似的落在眼前,她隻記挂着大聖僧的臨終交待,怕自己誤了事。
宋嘉苒道:“你是昨天傍晚被爹娘帶回來的,今兒是正月十七。”
陳郡又問:“皇上他?”
宋嘉苒長吸一口氣,忍住抽泣聲道:“皇上是昨天下午申初駕崩的。”
陳郡點點頭,宋嘉苒将盛着紙錢的筐子放到兩個人中間,姑嫂兩個便繼續往火盆中添起紙錢來。
等入了夜,宋氏等人才回來,陳郡自然上前伺候。
宋氏在宮裡跪拜,熬了身子,下車不免恍惚,陳郡正好近前,一下子将她抱住,衆人都吓了一跳,鎮國公顧不上疑惑閨女怎麼突然有了力氣,連忙問宋氏:“你怎麼了吧?”
宋氏勉強笑道:“無事,就是剛才腳下一滑,這就好了。”說着就轉頭打量陳郡。
陳郡扶着她的胳膊:“阿娘慢一點。”
宋氏倒是有些吃驚了,從前她隻覺得閨女行動靈活,但因為從小嬌養,論起麻利來是跟旋之緣之這等有天資的好苗子沒得比的,可今日陳郡的一抱一扶,卻讓她覺得自己完全能夠倚靠,而不用擔心陳郡扶不住。
到了屋裡,她終于忍不住抓了她的手問:“你幾時醒來的,還好嗎?身子可有哪裡不舒服?昨兒怎麼就暈了?”
陳郡道:“是晌午那會兒醒來的,醒了就好了。昨兒隻覺得劇痛,可現在一點事也沒有。”
宋氏還是不放心的打量她,倒是鎮國公在一旁難得說了句:“我看阮阮倒是好些了,看着也添了精氣神。”
這話宋氏愛聽,忙不疊的點頭。
一會兒仆婦送上粥飯過來,陳郡看了一眼便道:“不知道爹娘跟哥哥弟弟們有沒有吃飯,便略預備了一些。”
宋氏等人雖然在宮裡用過了,可那種情況下,也不過是略吃一兩口罷了,要是真沒頭沒臉的吃飽,才是失禮。宮裡也知道貴人們都用的不多,因此拿頂餓的上,都是肥膩的不行,真叫好人吃一口也吃不下去的那種。此時看見家裡稀粥小菜倒是又上來胃口,也不虛客氣,各自都用了些。
飯桌上正好把明日的布置都說了,宋氏等人是依舊要去宮中的,宋氏要陪着皇後娘娘跟幾位公主,陳晨等人要跟着太子。
鎮國公便道:“讓陳霧跟阮阮一起去千華山,太子那裡我親自去說。”
宋氏點頭,陳郡也不吹牛說自己一個人能成的話,一切都服從安排,隻是皇上這病來的快且急,她心裡疑惑不解,又不知該不該問,竟然一時也沒了話說。
隻是幹坐着,卻又忍不住想起大聖僧來,牽引的心頭又是一痛,險些落了眼淚。
陳郡雖然竭力要自己鎮定,但這種事牽扯到内心感情,又豈是真能鎮定下來的?
還是鎮國公看着衆人神情萎靡,安慰了一句:“大聖僧圓寂,諸德圓滿、諸惡寂滅,我們該高興才是。皇上……,是陳年舊疾了,外頭看着硬朗,其實内裡早已操勞過甚,說句不敬的話,如此這般去了,方才能真正的安歇……”
宋氏點頭:“你們阿爹說的對,大家還要齊心協力,打點起精神來。”她說着看了一眼鎮國公,聲音低了幾分問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子殿下是否早日登基?”
“此事先皇在時已經交待了朝臣,恐怕也就這幾日功夫。畢竟還要往各國報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