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思念
成雲走後,陳郡便借着鎮國公的口,請了陳皇的命令,下令将物資糧草運往各地,違令者,延遲者,一律連坐斬立決。
這份命令來的太為突然,乃至于起初執行的并不好,有許多人質疑。
陳皇幹脆令鎮國公府世子斬殺了違令之人。
午門的菜市口血流成河,鮮血浸入了地裡,久久都沒有散去。
再頒布命令,卻有了效率。
砍頭的時候,陳郡沒有去看。
但是到了晚上她在屋裡聽了外頭一夜寒風呼号。
如果可以,她不想殺人,更不想讓自己的兄弟成為劊子手,可為了更多的人活,為了節約出時間,隻好亂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藥。
或許起死回生,或許一敗塗地,至少大家努力過了。
但是,殺人對她來說,壓力真的太大了。
雖然沒有用她直接動手,可是她起的因。
又因為滿心皆是對未知的擔憂,她臉上的肉迅速的消失,整個人如同那缺水蜷曲起來的葉子。
宋氏心疼的不行,跟大宋氏源源不斷的做了湯水給她,她隻是略沾沾口,又命人送給那些依舊忙碌的守山人。
日子到了年末,臘月三十大家一起守歲。
上官钰兒也出來了,她見上官雲微微皺着眉頭在看陳郡,心裡一下子着急了起來,就故意走到陳郡身邊:“郡姐姐在忙什麼,整日不見人影的,看看,你都瘦了呢,這回來自己家裡,不是應該胖一些麼?難不成郡姐姐跟我一樣不适應陳國的氣候?我近來也添了些咳嗽的毛病……,而且說出來姐姐可别笑話我,我是想家了。姐姐這模樣,莫不是也在想念什麼人?”
她雙眼晶晶有神盯着陳郡一眨不眨。
陳郡将爐火上烤着的烤肉拿了下來,侍婢們過來幫她添炭,她連忙攔住:“不用,我已經盡夠了。”
說完這些,她才看着上官钰兒:“你咳嗽的厲害麼?若是不厲害,可以喝些冰糖雪梨水,若是厲害,就請大聖僧幫你瞧瞧脈象。”
上官钰兒就笑:“那日二公主來,說大聖僧如何如何厲害,可叫我瞧着還是姐姐厲害,使喚大聖僧跟使喚下人奴仆似得……”
陳郡要是再看不出她不懷好意,就白活兩世了,她先前不過是看在大宋氏的面上,禮讓上官钰兒幾分而已,如今上官钰兒不僅挑撥她與大聖僧的關系,還隐晦的表示她壓二公主一頭,這個她卻不能忍了。
“上官姑娘的話,恕我不能苟同。”
“钰兒!”
又是陳郡跟上官雲同時出聲。
上官钰兒連忙拿了暖扇擋住嘴:“郡姐姐千萬别生氣,是妹妹不會說話。”
陳郡扭過頭,陳晨突然道:“不會說話就少說。”
陳晨是大哥,一向以“沉穩”示人,他這樣親自上陣參怼,陳霧跟陳末都忍不住了。
陳霧大聲道:“大哥說的好!幹杯!”
陳末緊跟着:“幹杯!”
陳郡看着無條件支持自己的家人,臉上微微露出淺笑:“是,年節裡頭好像最忌諱說些不吉利的話,我也不太會說話,就也少說些,我敬大哥三弟跟四弟一杯。”說着撿起桌子上的酒杯一仰脖子幹了。
陳霧坐在她下首,想攔都沒來的及,陳晨卻高聲叫好,也仰頭喝了自己手裡的酒。
濃厚的新年氣氛掩蓋了上官钰兒帶來的不快。
陳郡卻有些上頭,她是真的不勝酒力。
上官钰兒被夾槍帶棒的一陣話語刺激,臉上通紅一片,這會兒她甯願去大宋氏的宅子裡頭凍死,也不願意待在鎮國公府裡了。
她站起來就往外走。
大宋氏正與宋氏推杯換盞,眼睛餘光看見,橫了一眼,眸中都是濃濃的不滿。
上官雲無奈,起身追了出去。
小輩們坐的地方沒了上官兄妹,陳霧立即就胡亂的坐在席上,盤起了腿:“還是這樣自在。”
陳郡隻覺得身體發暈,但腦子還十分正常。
她擡手摸了摸臉頰,覺得熱度能煎熟雞蛋,宋嘉苒看見了,笑着道:“快吃點東西壓一壓,否則非醉了不可。”
陳郡沖她笑了一下,扶着桌子站了起來。
宋氏那邊招呼人抹牌,宋嘉苒正好被叫了過去。
陳晨也看了漏刻道:“咱們出去将煙花放了。這一年就算過去喽!”
陳霧立即怪叫道:“噢噢!我們又長大一歲喽!”
陳末也道:“明早又有紅包可拿喽!”
陳郡靠着遊廊欄杆上,耳邊聽着他們的聲音,眼睛望着漫天的煙火,幽黑的眸底深處也染上了顔色,總歸大家都在一處,她不怕。
隻是心底還是沉重,天空鉛雲密布,寒風呼嘯勝過人聲,新年的爆竹聲都仿佛被吹散了。
她隻覺的自己的身體也随着寒風飄蕩,便想動身再回屋裡,卻不料理智已經主導不了酒醉的身體,略一挪動,便一下子要倒了,一隻大手從背後拽了一下她的披風,幾乎是瞬間,她便往後仰倒在一個懷抱裡頭。
入目是熟悉道閉着眼就可以描摹的面容,她張嘴微微呢喃:“東風夜放花千樹……,鳳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衆裡尋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卻在……”
正好一聲煙花在不遠處炸開,他的眉眼落在她的眼底就越加的清晰,便一下子想去了那後頭的一句:“燈火闌珊處……”
她的聲音那樣的婉柔,上官雲縱然對她種種的猜疑不喜,此時聽來,也不能否則其動聽之處。
她太阮,身體像是沒了力氣,他幾乎是身不由己的、下意識的,将她圈在自己懷裡。
陳郡說完了話,起初還愣愣的看着他,後頭突然噗嗤一笑:“看我,竟然也悲春傷秋起來,這詩好酸的。”
她從來沒有這般自如的跟他說過話,不管是鳳仙樓上初見,還是千華山裡偶遇,就連在鎮國公府裡頭的這些日子一并算上,這樣熟稔的語氣,也還是頭一次。
上官雲當然是清醒的,是理智的,可理智也抵不過她突然的這份親近之意。
他張口,話語由心不由己的就冒了出來:“很好的一首詩詞,一點也不酸。”尤其是那句衆裡尋他千百度,實在是精妙絕倫。
對他來說,言為心聲,可對陳郡來說,熟悉的一句話,立即勾出她鎮壓于心底深處的印象。
她的眸子起初是清澈的,似乎對于他能這麼說還帶了點小小的驚訝,可後頭像是被什麼控制了一般,目光漸漸迷惑了起來,眸子濕漉漉的,像煙波湖上,又像冉冉水汽……
上官雲知道自己這樣抱着她不妥,若是被人瞧見,他們倆,說不定明天就要定下親事了。
可他又不知道為何,手一直松不下來。
他沒動,她卻先一步動了,從他的懷裡抽出自己的胳膊,而後伸平掌心,看樣子想去摸他的臉。
上官雲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張了張嘴想說你醉了,卻見她最終也沒有貼上來,而是隔着一段距離,停止不動了。
她輕輕的喊了一個字:“項……”
風太大了,上官雲努力的聽,卻隻聽到這一個字,他不知道她說的什麼意思,但見她的模樣,心裡隻覺得有一處冰山一下子融化了,冰水被熾熱的太陽光照耀,把整個冰涼的心湖都給弄得溫暖了。
他低聲道:“郡表妹。”
而後覺得懷裡的嬌軀陡然一振。
陳郡微微閉眼,吃力的往後挪動了一步,終于自他懷裡退了出來。
如同剛才進了情障之中,現在抽身出來,确實别樣的一番滋味。
上官雲緩緩的放下手臂,臉上的笑容勉強:“郡表妹喝的多了,不如早些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