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真是鬼迷心竅!”元太妃氣得兇口一拱一拱的,恨恨道:“你的意思,是要軟禁母妃了?哈哈,好,真是好啊!為了一個金陵來的女人,你要軟禁自己的親娘!你真是瘋了!真是瘋了!”
元太妃揭斯底裡的低喝道:“她究竟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她身上有的,别的女人身上都有!你怎麼就這麼死心眼!”
燕王一時有些恍惚和怔忪,看着面目扭曲、含恨猙獰的母親,他突然生出一種陌生感,他從來沒有見過母妃這樣,從來沒有!
這一刻,他心裡的震驚不如悲哀。
母妃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她何必呢?
她便這麼不信他嗎?他是她一手帶起來的親生兒子啊!難道她就這麼不信他,不信他會把燕地治理得很好嗎?
夢夢在他身邊,與他治理燕地有什麼矛盾嗎?
她為何就這麼容不下她!
這一次,他是下了決心了。
母妃還是好好的頤養天年吧!她操心了一輩子,也該安安靜靜的享享福了!
如果她不願意住在王府,他會為她再建一處别院,如果她願意住在王府,他不會再讓夢夢到她跟前來!
“母妃您錯了,”燕王搖搖頭,說道:“她身上有的,别的女人都沒有!自有了她之後,兒子再也沒有過其他女人!兒子隻想跟她在一起,與她白頭偕老!”
元太妃咯咯的尖笑了起來,恨聲道:“你竟說出這等話!你果然無可救藥了!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燕王眸光一寒,冷聲道:“母妃,别告訴本王,那場大火,是您的授意!”
元太妃重重一哼,雖然她此刻怒極了,但還沒有失去理智,有的話,那是打死也不能說的。
“你想知道,就自己去查!别什麼都往哀家身上栽!”
燕王沒再說什麼,起身道:“沒有,那就最好!如今本王也不想去查,隻想夢夢早日安然歸來!對了,本王已經派人看住了元家和薛家、秦家,風氏的所有人也都被看管了起來,在夢夢回來之前,這些人家都不可進出!王府内院亦許進不許出。母妃您歇着吧,兒子告退!”
元太妃大驚,眼前一花,一口氣差點兒沒憋過去!
這是做什麼!這是做什麼!
他還真的是所有有嫌疑的都不放過了!
回到福甯殿,看着這空蕩蕩的宮殿,燕王心裡也空蕩蕩的,空得心慌。
晦澀的沉重感,慢慢、慢慢的,在心底彌漫開來。
整個人也變得沉重。
她一定會回來的!
這一趟去了北境,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慌亂,說話做事時時走神,在接到飛鴿傳書說王妃出事時,那種慌亂也達到了極緻!
當時正騎在馬上,素來騎術精湛的他,卻是差一點就從馬背上栽了下去!
毫不猶豫當即返回。
心裡恨得不行,傳書的也不知是哪一個混賬東西,說王妃出事算怎麼回事?好歹也給他把話說清楚啊!這麼吊着人,豈不是要把他給逼瘋!
等他親眼看到那廢墟、聽了徐姑姑細禀時,隻覺氣血上湧,硬生生咽下口中那濃重的血腥味。
那是多猛烈的火啊,才能把房子給燒得那麼徹底!
所幸,火場中什麼都沒有發現!所幸,她活着,一定還活着!
怪不得沒人敢在書信中說什麼,原來如此。
翻天覆地的痛之後,他卻異常的冷靜了下來,将一切安排吩咐了下去,才返回王府。
徐姑姑等人暫時不願意回來,甘草、半夏亦分頭出去尋人,他也沒有阻攔。
那些奴才們,一個個見了他駭得臉色難看之極,他卻隻有在心裡苦笑的份。
她們以為,他會嚴懲她們嗎?他倒是想,可他若動了她們,她回來定要不高興的。
他已經惹了她許多不高興了,不能再惹她。
這一夜,燕王在書房中坐了通宵沒有去睡。
次日一早便吩咐了兩件事,一是命桑園将福甯殿各處宮殿進行重新布置,怎麼精緻奢華怎麼來;二是派人将一份手書送到禮部,命抄錄若幹份,在燕地所有城鎮張貼。
那手書的内容是,他丢失了一件日夜相伴的心愛之物,如今已是痛心悔之不及,隻要能找回那心愛之物,必定好好用心珍惜,再不會遺失!若有人将此物替他尋回,萬金為報……
禮部那邊面對這樣一份東西目瞪口呆,幾個主事研究了半天,雖然一緻确定這的确是王爺的手書,依然不敢相信,硬着頭皮上王府求見還是要再确認确認。
畢竟,這份東西太奇怪了,什麼東西那麼值錢,萬金為報?
而且,王爺隻說是心愛之物,究竟是什麼東西也沒說清楚啊!
結果詢問之人連燕王的面都沒有見到就給打發了,隻傳了王爺的話:照做!再敢耽擱,等着聽罰吧!
那人吓了一跳,慌忙回去。
一咬牙想着罷了,橫豎這是王爺的吩咐,至于衆人瞧了那布告明白還是糊塗,跟他們什麼關系!
元太妃試着派廣嬷嬷欲出府,果然在二門處就被擋了回來。
守門的并非府中婆子,而是燕王的親衛。
聽了廣嬷嬷回禀,元太妃氣得兇口直翻騰!他這是真的半點情面都不顧了啊!
憤怒之餘元太妃傷心不已,她這個兒子,這是連她也防備在内了啊!
她真是後悔!後悔當初為了母子之間的關系不至于鬧得太僵而默不作聲實質上等于縱容了他疼寵那個女人!
一步一步的,怎麼就走到了今天!
早知道有今日,她當初就不該隐忍,而是幹脆利落的發落了那個女人!
或許那個時候,他陷得還不深,縱會傷心難過,亦不會像如今這般誇張。
母子關系即便再壞,能壞得過如今嗎?
元太妃長長歎了口氣,徐氏、徐氏……
内外院隔絕嚴禁内院出入的消息很快傳遍府中,衆人無不驚疑不定。
一番打聽下來,得知王妃失蹤,各自古怪,想什麼的都有。
元側妃至太妃處請安的時候忍不住順口說了幾句,“王妃失蹤,這可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兒!這王妃即便找了回來,誰知她在外頭經曆了什麼!這――還能做燕王妃嗎!再者,她失蹤不失蹤,與我們何幹,怎麼把王府内院等于全都禁足了呢!”
元太妃一記淩厲的眼風掃過去,冷笑道:“你問哀家?哀家問誰去!你們一個個若争氣,事情也不會到了如今的地步!如今這是面子裡子都失盡了,還有什麼可說的?以後若是有本事,想做什麼就去做,若沒本事,也别在哀家面前再賣弄口舌!下去吧!”
一番話劈頭蓋臉的,把個元側妃說的又羞又愧又氣又莫名其妙,哪裡還敢吱聲半句,隻得狼狽離開。
她哪裡知道自己撞到了槍口上呢?
她并不知燕王連元太妃的人同樣都給禁了!
元太妃此刻心中能不怒嗎?她心裡正憋着火氣,元側妃偏偏還主動撞了上來,這不是送出氣筒來了是什麼?
風氏那邊,卻是撫着微微凸起的小腹開懷大笑,失蹤嗎?
她眼珠子轉了轉,立刻吩咐風嬷嬷,命令她務必将消息遞出去外院傳給阿桑,命阿桑也領人出去尋找,找到了就将徐言夢藏起來,聽候她的發落!
風側妃眼底劃過狠意,老天最好保佑那女人落到她的手裡!等她落到她手裡,她會叫她嘗嘗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風嬷嬷雖然為難,仍勉強點頭應了。
可是任憑她用盡辦法,依然沒能将消息遞出去,結果讨了風側妃老大一場無趣。
風側妃卻不知,風嬷嬷就算成功把消息傳遞了出去,阿桑等人早已被軟禁起來,也是什麼都動不了的。
薛氏心裡少不得幸災樂禍,卻不敢做什麼,見王爺如此大陣勢的對王妃,心裡又有些嫉妒發酸起來,忍不住跑去秦氏那裡發了一通牢騷。
秦氏笑着附和了幾句、勸解了幾句,打發了她離開,一個人手握茶杯,卻是坐在那裡出神,不時勾唇輕笑。
說起來,她進府這麼多年,也還真從來沒有見過王爺如此大陣仗的做過什麼呢!
如此看來,王爺這一回,是對那位王妃動了真心了呢!
啧啧,這可真是不容易!那徐氏,也真是不簡單!
就是不知道,王爺這麼做,究竟是福是禍了……
秦氏嘴角翹得老高,笑得越發妖娆,王爺啊王爺,您這也算是,有了弱點呢!
轉眼将近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依然沒有半點兒徐言夢的消息傳回來。
這麼一個大活人,從那天的大火中仿佛就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得幹幹淨淨,一點痕迹都沒有!
燕王已經變得不淡定了,沒來由的心慌起來,白天精神緊繃,晚上時常做惡夢,幾度驚醒。
夢中的徐言夢,不是在火海中痛苦慘叫,就是面無表情冷漠的看着他,要不然,就是掉崖、落水、遭人追殺等等,總之,幾乎所有不好的場景,都在燕王的夢境中出現過!
而夢境中的主角,無疑隻有徐言夢。
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該搜尋的、不該搜尋的地方也都搜過了!
以及那化為了灰燼的火場,他也顫抖着心親自仔仔細細的翻尋了三遍。結果令他松了口氣,真的什麼痕迹都沒有,所以,她一定還活着,一定還活在某個角落裡……
自己的人遍尋不着,那布告處處貼有,他相信她一定能夠看得懂!
所有可能對她出手的人都已經被自己牢牢控制住!
可是她沒有回來,隻能說,她還在怨着他,或者更想做的是借此機會逃離他、離開燕王府吧?
燕王的心驟然一緊!他不會同意!絕不會同意!
她既然已經走進了他的生命,就休想離開!
她是他帶來的,她的歸屬也隻能他說了算!
天涯海角,碧落黃泉,他都要找到她!哪怕化為屍骨,她也必須陪在他的身旁!
而此時,在一處偏僻的峽谷中,坐落着一處小巧清幽的别院。
别院中一處房間,月洞窗前,徐言夢斜斜倚着窗沿,望着院子裡的芭蕉瘦竹出神,看幾隻棕灰色的小麻雀落在天井裡叽叽喳喳的蹦跳着啄食。
她穿着柳稍嫩黃色的衫子,碧色玉簪松松绾發,蓮瓣似的小臉泛着近乎透明的玉白色,神情看似恬淡,眉宇間卻隐着一股淡淡的郁色。
憑誰在經曆了那樣的生死大劫後,還能真正的做到淡然無痕。
她自認從未蓄意謀害過誰,也從來沒有起過什麼不該起的心思,隻想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為什麼就這麼難!
這一次的事情,讓她徹底的認識了,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話是多麼的有道理!
是她曾經太天真了!她以為不管别人怎麼挑釁,隻要她小心應對,她總能保護得住自己周全!
原來,不是的!
這次是她走運,恰好小王叔知道偶然路過――他既這麼說,她便這麼信吧!這才把她給從瀕死狀态救了回來!
而那對頭,也獨獨隻挑了她一個下手,奶娘、銀屏、徐姑姑她們,都還好好的!
可是下一次――不,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趁此機會,離開那裡,也很好!
小王叔告訴她,奶娘她們現在都沒事!
燕王既然沒在當時要了她們的命,就不會再翻舊賬。
奶娘和銀屏早已是自由身,過一陣也可以尋個由頭離開王府。
等将來,這件事情淡了以後,她再慢慢的同她們聯系吧……
就這樣結束……
心還是會微微的疼痛,那個男人,她到底是真心愛着幾分的!
其實他對她,真的算不錯了。
即便一開始那般提防她、那般不給她好臉色,到底也沒做過什麼真正傷害她的事。
隻可惜,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身處這個位置,在他的後院中便注定要平添無數風浪。
她相信他是真心想要護着她的,可有什麼用?他不可能一天到晚隻守着她!
而那要對付她的人當中,第一個就是他的母親!
這場對決,還沒有開始,她就已經輸了!
隻是,自己明白得太晚而已。
不過,還有這條命來明白,也不算晚得徹底。
不是他不好,而是她沒有資格要的起!
“夢夢!”身後輕柔溫和如春風般的聲音令徐言夢微僵,她慢慢站直了身體,轉頭向後看去,微笑點頭:“小王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