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言夢和趙素卿、洛芷甯、以及三四個平日裡與她們表姐妹想交不錯的少夫人們正一處說着話,林美人忽然喚着“王妃”陪笑上前。
徐言夢是一見林美人就煩,趙素卿、洛芷甯等與徐言夢關系交好,自然心下也不待見這些美人夫人的。也不知林美人尋徐言夢有何事,便往旁稍退了退。
林美人其實也沒什麼事,隻是喜歡往徐言夢跟前“侍奉”,盼着有朝一日王妃娘娘能夠為自己的誠心誠意打動!
徐言夢心裡直歎氣,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被她打動的,隻會越來越厭惡的時候覺得她可憐!
不鹹不淡說了幾句話便讓林美人離開,林美人暗自失望,卻也不敢違逆徐言夢,隻得楚楚可憐的屈膝應聲,欲轉身離開。
徐姑姑眉頭挑了挑,心裡磨牙:這林美人最令人厭惡的就是這一點,但凡有半句話不合她的心意,她便做出這副可憐樣來,弄得好像誰欺負了她似的!好些夫人小姐遠遠近近投過來的目光都有些閃爍了。
正室教訓妾室縱然沒什麼錯,可衆目睽睽之下把個纖弱美人兒欺負成這樣,傳出去終究不是好名聲!
不想,林美人腳下突然一個踉跄,驚呼一聲不由自主朝徐言夢身上撞去。
徐言夢身後便是荷花池,此時碧葉如盤,荷花婷婷,一派風光正好。
徐姑姑、甘草、半夏忙将受了驚的徐言夢扶住,一場虛驚。
半夏性子急,怒視摔倒在地的林美人:“你幹什麼!”
林美人張皇無措,她也吓呆了!
慌忙膝行爬到徐言夢腳下,連連磕頭求饒起來,“王妃娘娘饒命!王妃恕罪啊!妾身不是有意的!妾身也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就腳下不穩,妾身不是有意的!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啊!”
衆人都被這邊的動靜給吸引了來,紛紛問怎麼回事。
徐言夢看到林美人哭得梨花帶雨,額頭上磕出了銅錢大小一塊殷紅,觸目驚心,不由大怒。
她這到底是什麼黴運啊!怎麼跟水邊就這麼有緣,跟這消夏宴也這麼有緣!
她還沒責她半句呢,她倒哭天搶地起來了!弄得自己成了惡婦,欺負她這個小白花了!
“甘草,把林美人扶起來!”徐言夢忍着怒意道。
“是!”甘草連忙俯身去扶。
林美人卻是吓得懵了,生怕徐言夢把自己怎麼樣,哭着仍舊求個不停,不肯起來。
徐言夢忍無可忍,俏臉微沉低喝道:“起來!”
林美人吓得臉色煞白停了哭聲,怯怯的看了徐言夢一眼,粉淚夢夢,怯怯的站了起來。
徐言夢隻覺兇口悶得不行,淡淡道:“本妃知道你是無心,退下吧!本妃不怪你!”
“王妃娘娘您,您真的不怪妾身嗎?”林美人卻不太敢相信。
徐言夢氣得簡直想要爆粗口,話說,她這個王妃難道幹過什麼言而無信、背信棄義之事嗎?她憑什麼這麼問啊!
“本妃何需騙你?下去吧!”
“是,王妃!”林美人怯生生的退下。
有了上一次的教訓,元側妃可不敢再在這宴會上對徐言夢動什麼手腳了,林美人這一出她也很意外。
不過,她當然樂見其成。
因此一直沒有出聲。
直到事情結束,才笑着客套兩句,趙素卿、洛芷甯等亦笑着拿話岔開,賓客們這才又散開了去。
“這些小賤人,真是沒一個消停!王妃您真是冤枉!依臣妾看啊,王妃不如尋個機會跟王爺進言一二,這王府的管家大權,還是握在王妃自個手裡吧!等您當了家,看誰還敢輕易出幺蛾子!”
不等洛芷甯說完,趙素卿忙喝住了她,笑道:“王妃若叫那些小人壞了心情可就真不值了!咱們往前邊尋芳亭坐坐吧!那兒開闊,對着水面也敞亮!”
徐言夢笑着說好,亦向洛芷甯柔聲笑道:“芷甯你心直口快,可這兒人多耳雜,别招惹了是非了!這點小事兒啊,我還不放在心上!”
說着與趙素卿相視一笑。她們兩人最能理解彼此心境了。
洛芷甯一拍額頭,有些頭疼的道:“你們兩個真是一個性子,把人急死了知不知道!”
徐言夢、趙素卿一愣,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管家嗎?徐言夢暗自搖頭,這是沾都沾不得的東西!元太妃會活吃了她的。
她不由得想起昨天晚上,與燕王親熱之後,他攬着她溫存說話,不知怎的說起讓她幫忙打理他的私産來。
把徐言夢吓了一跳,他願意上交私人财産,也得掂量掂量她有沒有本事接下啊!
據說鐵衛營的人都是他的私人親衛,是用他自己的錢養的,可想而知這厮的私産有多少。
恐怕除了他自己,就連元太妃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私産、都有哪些産業吧?
他突然間說要交給她,縱然不是全部交給她,也足以讓人嫉恨了。
第一個心裡頭不痛快的就會是元太妃。
連她都不能染指的東西,她兒子居然給了她,元太妃能不多想嗎?
她婉拒了,他雖然沒有定要堅持,但她感覺得到他當時有些不太痛快……
午膳後不多會兒,消夏宴便結束了,衆位夫人、小姐們一一告辭而去。
趙素卿和洛芷甯随徐言夢去明春殿多坐了片刻,表姐妹倆亦辭别而去。
燕王回府,原本想直接去明春殿。轉念想着今日應酬往來她想必也累了,他若去了她又休息不成,便先回了福甯殿。
順口問了句今日宴會上可有發生什麼意外?
桑園哪裡敢瞞他?便将林美人之事一五一十的說了。
燕王聽畢大怒。
怪不得夢夢總不願意回王府,許多時候他想她想得很了,心裡不是沒有怨過她,怨她不如他喜歡她這般的喜歡着自己,不願意為自己多留在王府。
合着怨不着她,根本就是這些小人一個二個的在作祟,硬是不讓人消停安生!
燕王冷着臉立刻便去了林美人住的玉蘭苑。
玉蘭苑中,林美人額頭上、膝蓋上的傷早已處理好了。
她的兩個丫頭小蕊、小朵也忍不住勸了她一通。
兩個丫頭暗示的意思都一樣,就是美人您不該在那等場合那般對王妃娘娘!就算您想要王妃娘娘出醜,也得提前策劃計算好啊,您那樣明目張膽的撞上去,是個人都看到是您的不是啊!
而且,王妃身邊又不是沒人伺候,這樣的明算,她身邊的人如何反應不過來?
林美人閉上眼睛斜斜靠坐在椅子上沒有說話。
她心裡亂紛紛的,沒有心思跟她們說。
“嘭!”的一聲,玉蘭苑的大門被人踢開,主仆三人吃了一驚,還不及反應過來奔出去看,燕王已經帶着一身逼人的寒氣踏了進來。
那冷厲的目光令主仆三人心驚膽顫,小蕊、小朵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林美人也張皇着雙手站了起來,顫抖着聲音叫了聲“王爺……”不知所措。
“滾出去!”燕王冷飕飕的目光掃過小蕊、小朵。
小蕊、小朵慌慌張張起身,狼狽不堪踉跄退了出去。
燕王盯着林美人冷喝道:“跪下!”
“王爺!”林美人淚水滾落,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燕王冷笑道:“今日當着那麼多賓客的面故意給王妃沒臉,你的膽子挺大的呐!這會兒又裝什麼!就算你是太妃給的人,本王要了你的命,太妃也絕無二話!你給本王掂量清楚了!”
“妾身不敢!妾身不敢!”林美人吓得花容失色,眼淚斷線珠子般滾落而下,她顧不得去擦拭,咬了咬唇,嗚咽道:“王爺明鑒,妾身就算再蠢,也不至于在那衆目睽睽之下用那等拙劣手段加害王妃啊!妾身,妾身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當時突然頭疼眼前發黑,身不由己便撞了上去,妾身真的不是存心害王妃呀!妾身讨好奉承王妃還來不及,又怎麼敢害王妃呢!”
燕王冷笑道:“這種蠢話,你當本王會信?什麼原因本王不關心,本王隻警告你,往後離王妃遠點,若再有一次,燕王府你也不用待了!”
便是這一次,他也不能輕易饒了她!
“王爺!”林美人哭倒在地,“您為何不能相信妾身呢!妾身所言句句是實,妾身真的不知道怎麼就撞上去了!妾身隻是想讨王妃歡心,所以才往王妃跟前去,誰知,誰知會發生那等意外,妾身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啊!”
燕王笑得冰冷而嘲諷:“隻想讨王妃歡心!”
自徐言夢來到王府,一次次的他倒是看清楚了許多從前忽略不在意的東西。
這些女人怎麼可能真想讨她的歡心?她們想害她、變着法兒的給她添堵他是信的!
這賤人好大的膽子,當着他的面也敢撒這可笑之謊!
“是!”林美人卻突然擡起了頭,淚眼朦胧的強撐着直視燕王,一字字道:“因為王爺您疼寵王妃,因為王妃娘娘是您心尖上疼着的人!妾身自有自知之明,從不敢起什麼與王妃娘娘一争短長的心思,隻求王妃娘娘看在妾身真心侍奉的份上,能為妾身在王爺面前美言幾句,得王爺哪怕十分之一的憐惜,此心足矣!”
燕王沒想到她冷不丁會說出這番話來,倒是一愣。
林美人先頭那兩句,令燕王怒意消減不少。可最後一句,又讓他厭惡。
林美人凄然一笑,又道:“可是,王妃娘娘并不接受妾身的讨好奉承。她,妾身說句僭越的話,王妃娘娘必定亦是傾慕心悅王爺,故而容不得除她之外的女子靠近王爺、得王爺歡心。隻怕聽了妾身那番話心裡已是醋着了,試問又如何肯幫妾身在王爺面前美言一二呢!“
“王爺!”林美人說着大哭起來,纖細蒼白的手緊緊揪着燕王的袍角,那麼絕望而凄涼,“妾身隻是想得到王爺一點點的憐惜,妾身是什麼身份,哪裡敢跟王妃娘娘一争短長!妾身一生榮辱皆系于王爺,王爺這般天神般出衆的人物,妾身仰慕王爺、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又有何錯!”
燕王眸光微斂,心裡早已亂糟糟的亂了起來,來問罪的緣由反而似乎不記得了,也沒聽清楚林美人後邊說了什麼。
隻有林美人那句話翻來覆去的在他的腦子裡翻滾。
林美人說:“……王妃娘娘必定亦是傾慕心悅王爺,故而容不得除她之外的女子靠近王爺、得王爺歡心。隻怕聽了妾身那番話心裡已是醋着了……”
燕王卻不由得想,夢夢她傾慕心悅爺?見不得别的女子靠近爺?她會喝醋?
他一下子忽然想到了很多很多,想到她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想到她的一颦一笑、宜喜宜嗔,想到她那雲淡風輕的笑容,那溫柔得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情。
她傾慕心悅他嗎?
燕王不由瞪了林美人一眼:可恨這賤人張口便擾亂了他的心!
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他滿心歡喜的要将自己的私産交給她打理,她卻毫不猶豫的笑着說自己擔當不起而拒絕了,燕王心情就更加沉悶了些。
其實,他的私産哪裡真用得着她親自打理?自有得用的管事、掌櫃夥計們用心。
而他這麼說,隻不過是想要将自己的東西交給她,借以表達自己對她的感情罷了。
她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她卻拒絕了。
吃醋嗎?
當初母妃把林美人給自己,他本還想着跟她解釋撫慰一二,可誰知她沒事人一樣面對他的時候照樣言笑晏晏,對此事隻字不提!
她根本就不在乎!
這又算是哪門子的仰慕、吃醋?
遠浦前陣子,因為出任務跟個青樓女子有點兒瓜葛糾扯,綠鴛那丫頭氣得差點一劍劈了他,好幾天都沒搭理他。
當時遠浦變着法兒的讨那丫頭歡心,還愁眉苦臉的求自己幫忙說合,還叫自己不屑的嘲笑奚落了一頓,罵他沒出息!
他甘之如饴,反而還振振有詞說那是綠鴛在乎他、喜歡他才會這樣!
自己當時聽了很是鄙夷他。如今想來,未嘗沒有幾分道理!
綠鴛那丫頭那樣的,才叫吃醋吧?因為喜歡,所以眼睛裡揉不得沙子,見不得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處,哪怕逢場作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