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言夢很有幾分羞憤,“臣妾沒有!就是納悶――”
“你信爺嗎?”燕王聲音低沉,帶着幾分磁沉和認真。
以及,隐隐的緊張和迫切。
“我――”
他問得太認真,以至于徐言夢忍不住下意識的認真的想了想,口中的回答便頓了一頓。
等她反應過來不應該停頓應該毫不猶豫說相信的時候便輕輕點了點頭,“自然是信的!”
在這燕地燕王府,不算下人們,除了他她還能信誰。可信到幾分,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片刻的遲疑停頓燕王如何沒察覺到?
他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苦笑了笑,有些無奈的笑歎道:“夢夢啊夢夢,你這腦瓜子裡究竟想些什麼!爺有的時候真是不知,你究竟總在不放心些什麼!”
若換了旁的女人,他這般相待,早已不知感動成什麼樣。可他在她身上卻并沒有感覺到多少感動,反而那種若有似無的、似乎刻意保持的疏離距離感有的時候卻格外的強烈。
徐言夢心裡也有些怅然低落,勉強笑了笑,道:“抱歉,王爺!臣妾……經曆與旁人不同,臣妾習慣了如此……”
一個在法制齊全、男女平等、自由開放的社會環境中長大的人,許多東西已經根深蒂固融在血液裡,是沒有辦法改變的!
她可以時刻提醒自己冷靜理智,可以刻意壓抑某種情愫,但是,并不能真正的從她的思想意識中摒除!
在這兒,尤其是一顆心已經被擾亂的情形下,她注定是痛苦的!
他曾經歎息,歎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可實際上,她更不知該拿他怎麼辦啊!
燕王聽了心頭一憐,他自然不知她是個穿越者,卻是想到了她在徐府的成長經曆。
骨肉至親的父親尚且那般冷漠無情的待她,那些年她受了那麼多艱辛磨難,試問又如何會輕易相信旁人呢?
“無妨!”燕王心中芥蒂頓消,笑了笑,柔聲道:“夢夢,無論你信不信,爺不會再要别的女人,爺的後院自從有了夢夢之後,爺便再也沒想過要别的女人。”
徐言夢并無什麼表情,隻淡淡“哦”了一聲。
燕王微怔,然後有些狼狽和尴尬道:“夢夢,林氏――她不算!那是母妃的意思,爺也是迫不得已。”
“臣妾明白!”徐言夢賢惠的柔聲微笑。
心中卻想,你是燕王,身居高位,權勢滔天,責任何嘗不非比常人?
你的迫不得已,以前有,以後未必就不會有……
燕王并沒有如徐言夢這般想,在他看來,他是燕地的王,他說是什麼自然便是什麼!他既說再不會有便再不會有。
見徐言夢這般表示其實也算是相信自己,燕王心中到底是有幾分歡喜的,終欣慰笑道:“夢夢你信爺便好!”
徐言夢再無多言,順着台階就下了。
那令她不知該如何招架應酬的青幂小姐終于沒有再來明春殿拜訪,看來必定是燕王從中做了點什麼。
徐言夢松了口氣。
隻是,每次在元太妃處或者在王府中偶遇,青幂小姐卻總笑得一臉親切、态度熱情的同她打招呼,順便關心問候一番,好像渾然不覺徐言夢不喜自己似的,弄得徐言夢心裡不由得暗暗發毛:這燕王府裡一個二個的,做戲的功夫真不是一般的好!
轉眼又到了臘月,臘八過後,一日冷似一日,王府中也準備過年事宜了。
薛夫人、秦夫人、林夫人之間的明争暗鬥更熱鬧得不可開交。
好在三人之前受過元太妃訓斥,并不敢在明面上鬧得太厲害。
每每燕王一臉無奈的看徐言夢,徐言夢便裝傻充愣表示什麼都不知道。
這個别人眼中的香馍馍在她看來分明就是燙手的山芋,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接過來的!
轉眼又到了小年祭祖之日。
三天前,一直閉門虔心為元太妃抄寫經書的元側妃終于功德圓滿的出關了。
薛夫人三人心裡酸得不行,忍不住特意往徐言夢面前抱怨。
徐言夢不等她們說完便拿話岔開,三言兩語便将人打發了去。
這是幹什麼?難不成還想挑撥她和元側妃鬧起來?她們覺得可能嗎?
薛夫人等以為,元側妃這一出關,肯定會将管家權奪回去,三個往日鬧得不可開交的人終于同仇敵忾了一回,抱團商量對策。
不想,元側妃沒有半點兒要搶奪權利的意思,依然低調的進出,低調的住在玉瓊殿無半點動作。
薛夫人三人松了口氣的同時忍不住又暗暗警惕:沒準兒人家正瞅着機會、等着一擊必中呢!
祭祖這日,徐言夢再次與小王叔在祠堂外見了一面。
這是真正的相見應不識,彼此連眼神招呼都沒有一個。
徐言夢至始至終低眉順眼的跟在燕王身後。
小王叔心裡又是失落酸澀又隐隐洋溢着淡淡的滿足感。
他何嘗不知?她不是真的目中無人無視他,而是在保護自己。
她以為他會怕他那侄兒!
其實,他根本不在乎。
看到她這樣連看自己一眼都不敢,他反而下意識的替她擔憂:也不知她在他身邊,過的是怎樣心力交瘁的日子!
但凡他對她有一分體諒,她又如何會對自己唯恐避之不及如洪水猛獸?
這日祭祖後,小王叔心裡便有些放不下,總忍不住為徐言夢擔憂。
他那侄子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了。
這日無意間在回廊上偶遇丁紫荷這個表侄女,彼此招呼之下随口問了句她去哪兒?
聽她笑着說去明春殿陪王妃說說話的時候,小王叔便再也忍不住開口笑道:“你和王妃看起來交情倒是挺不錯的!王妃對你――很好吧?”
其實小王叔想問的是“王妃過的好不好?”,可這種話哪裡是他一個長輩該問的?
盡管心裡油煎水沸似的,面上還要裝作漫不經意。
他隻想同丁紫荷多說幾句話,或者旁敲側擊能打聽到些什麼!
饒是如此,也還得做得小心翼翼的才成。
丁紫荷倒沒想到小王叔肚子裡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聞言點了點頭,臉上的神情的不自覺的變得溫和了幾分,微笑着道:“是啊!王妃對我很好,她是個很好的人,待人最和氣不過!”
小王叔淡淡“哦”了一聲點點頭,心中一動,忍不住又道:“有句話我不知該說不該說,到底是想提醒提醒你!”
丁紫荷忙道:“小舅舅您從小也對紫荷好,您的話紫荷自然是聽的,小舅舅但說無妨!”
小王叔便道:“王妃到底是金陵來的人,也不知太妃和王爺對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是個什麼态度,你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正該好好的過些安穩舒心日子,你和她走得太近,會不會惹了太妃和王爺不快?呵呵,我也就是這麼一說,若提醒的不對,你也不要往心裡去!”
小王叔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捏成了拳,一顆心暗暗的揪在了半空,隻盼着丁紫荷能說上幾句他想聽的話。
“多謝小舅舅!”丁紫荷滿眼感激的向小王叔屈膝福了福身,感激不盡道:“也隻有小舅舅肯對我說這些話了!不過小王叔您不必為我擔心,舅母雖不甚待見王妃,可尋常情形下面子情兒上卻是不錯的!王爺待王妃……好像也還好吧!何況我也隻不過偶爾去王妃那裡坐坐,說片刻話就走了,太妃和王爺想必也不會因此而對我有什麼成見的吧?隻是――”
丁紫荷沖小王叔一笑,道:“小舅舅您算是提醒了我!太妃和王爺不介意,元側妃、薛夫人她們就難說了,今後,我還是少過去些的好!”
小王叔的心瞬間往下沉,沉到了底,一片冰涼。
丁紫荷是怎麼同他告辭、怎麼離開的,他完全不記得,他的心裡忍不住為徐言夢暗暗擔憂。
這麼說來,她的日子過得并不算好了……
自己那個嫂子是什麼性子,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還有王爺,也是個殺伐決斷、冷厲冷酷的。
元側妃、薛氏她們就更不必說了!如果說嫂子和王爺尚且還要顧及幾分面子情,這些女人根本不會有所忌憚!
如今,府中還住着一個對王爺有心思、嚣張跋扈的青幂小姐……
小王叔站在那裡,目光怔怔的朝明春殿的方向看去,苦澀在心裡嘴裡蔓延:賢弟啊賢弟,我該如何幫你呢?這王府中,又多了一個身不由己的人!
小王叔心事重重,卻是無計可施。
幾日後,他從福安殿請安出來,正往外院走的時候,一瞥眼看見徐言夢正在一叢看得鮮豔火紅的山茶後賞花,腳步不由得便慢了下來朝那邊多看了幾眼。
隔着花樹,他不太看得清楚她的面容,心裡有個聲音在蠱惑着他走過去,走過去問問她如今的情形,隻是一想到燕王,心内又糾結起來。
心裡一番痛苦的糾結,小王叔到底沒有過去。他想,年後他還是留在王府吧,不再出去了!
他會慢慢想法子,在府中安插些自己的人手,最好,在六部也領個差事,總有一日,她需要的時候他能護住幾分。
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大嫂心裡,應該已經沒有什麼忌憚忌諱了吧?
不想,小王叔正要離開的時候,突然看到徐言夢身邊的丫鬟被人敲暈拖入花叢,而就在同時,一名婆子用帕子從身後捂住徐言夢的嘴、另一人抱着她的身,徐言夢掙紮幾下便軟軟的不動了。
一共三名婆子,抱着擡着徐言夢轉眼間就離開了山茶花叢後,朝偏僻少人的東北方向急急忙忙奔去!
小王叔大吃一驚臉色大變!
心中升起無以倫比的憤怒,這到底是誰下的手?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大膽!
他想也不想,當即慌忙悄悄跟了上去。
冬日外邊走動的人十分稀少,那三名婆子行路根本用不着過多遮掩也根本不會被人看見。
小王叔不動聲色的跟上,看着她們将徐言夢帶進了梅竹遮掩的寒蕊閣中,過了片刻,三人出來,相視笑得古怪,迅速退走。
小王叔不知她們把徐言夢怎樣了!但這三個婆子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做什麼好事!
她們一離開,他想也不想連忙奔了進去。
一進屋便看到左邊隔斷的軟榻上,徐言夢軟軟的昏迷着,小王叔隻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被捏碎了,驚叫一聲“夢夢!”一個踉跄險些跌倒忙沖了上去。
“夢夢!夢夢!你快醒醒!快醒醒!”小王叔搖晃着雙眸緊閉的徐言夢,心急如焚。
片刻,徐言夢慢慢睜開了眼睛,一怔。
“夢夢!你總算醒了!怎樣?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小王叔松了口氣忙又緊張問道。
後宅陰私争鬥中,最喜歡的就是下毒下藥之類的,不由小王叔不緊張。
“小王叔!”徐言夢卻是忙坐了起來,回神忙問道:“你、你怎麼會在這?”
“先不說這個,你到底有沒有感覺哪裡不對?”
徐言夢有些奇怪的看了小王叔一眼,搖搖頭道:“沒有啊……我好好的呢!”
“那就好!”小王叔舒了口氣,忙道:“咱們快走!趕快離開這兒!”
“什麼?”徐言夢莫名其妙:“小王叔你――你在說些什麼,怎麼我都聽不懂呢!”
小王叔一驚,忙道:“是不是那婆子給你下了迷藥了?你意識可是清楚?”
“小王叔!”徐言夢哭笑不得,笑道:“什麼婆子、什麼迷藥,我真的稀裡糊塗一句也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啊!”
小王叔一愣,心裡突然生出些許不好的預感,忙将之前自己看見的事情說了一遍。
徐言夢卻是越聽越奇怪,忙道:“你說福安殿往前院去的那一帶的山茶花叢?我今天根本就沒去那兒啊!”
小王叔也變了臉色,忙道:“那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和紫荷表姐在這賞梅,紫荷表姐說想泡茶,帶着小彤和銀屏、碧羅随她去取泡茶用具,我在這歇息片刻,不知怎麼就睡着了。看樣子她們還沒回來!”
徐言夢好生納悶。
“定有古怪!”小王叔臉色變了變,道:“這事兒太蹊跷了,咱們快走!”
這個時候哪裡還察覺不出來不對勁?徐言夢忙點頭,正欲和小王叔出去,忽然看到一大灘殷紅的鮮血從屏風後浸出來,在地上蔓延着緩緩流淌,血腥味似乎霎時間滿滿的充斥在空氣中,令人惡心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