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太妃一見她這個時候回來,便知是為了什麼,哂笑道:“你消息倒是靈通得很!罷了,也是有心,我這兒不必****來請安,去照看王爺吧!”
徐言夢恭聲答應,便又恭敬的笑着解釋道:“臣妾原本是不知的,因綠鴛和遠浦出去辦事兒恰好經過北郊,便去莊子上說了一聲,臣妾這才知曉!不敢怠慢,連忙就趕回來了!臣妾身子骨不争氣,不得不去莊子裡休養,既回了府中,若再不盡禮數真可謂是不孝了!不來請安這等話,縱是太妃憐惜,臣妾,也是不敢從命的!”
元太妃神色緩了幾分,不覺點了點頭微笑道:“難得你有這份心,又知禮數!行了,先去看王爺吧!唉,王爺這陣子,是真辛苦了!”
綠鴛和遠浦身為屬下,既然出去辦事經過北郊,而王爺又抱恙,原本就應當去蒼月山莊禀報一聲,不然,倒是他們做屬下的不該了。
徐言夢不敢随意評論王爺辛苦不辛苦、應當不應當,陪笑了笑,神情愈發低眉順眼。
見元太妃又沖她揮了揮手,這才躬身退下。
到了福甯殿,徐言夢沒有急着進去探望燕王,而是進了福甯殿的小廚房,就着現有的材料,加了嫩豆腐和新鮮的竹筍,用砂鍋炖了個酸菜魚。
魚是吩咐廚娘挑了隻鮮活的黑魚現殺了片成魚片,酸菜則是她從蒼月山莊帶回來的自己腌制的,以及用作調料的醬料也是自己親手所調從莊子上帶來。
兩刻多鐘,魚片滾了幾下便熱氣騰騰的冒着香味,鮮香爽辣中帶着微酸的味道極是誘人。
徐言夢擦拭幹淨手,吩咐将砂鍋蓋上蓋子,命碧羅用托盤托着,随着自己一塊兒進殿。
“王妃!”桑園見她終于來了松了口氣,忙上前屈膝施禮,輕笑道:“您稍候,奴婢這就去禀報!”
“有勞桑園姑娘!”徐言夢沖她點頭笑笑。
桑園進了内裡寝殿,沒聽到她的話,倒是聽到燕王一聲不耐煩的怒喝:“又是誰來啦?本王不是吩咐了不準任何人打擾!讓她滾!”
徐言夢嘴角抽了抽,她這是在自找虐麼?
碧羅的手抖了抖差點兒摔了手裡的托盤,忍不住擔心的瞟了徐言夢一眼。
不一會兒桑園出來,有點尴尬的沖徐言夢陪笑了笑。
徐言夢知她為難,便主動微笑道:“既如此便請王爺好生靜養着吧,我就不打擾了!這一鍋酸菜魚先送回廚房爐子上小火炖着,等王爺什麼時候想吃了你再給拿去。他若不吃,你處置了便是!”
桑園見她半點兒不“争取”張口便要走,有點傻眼,見徐言夢轉身欲走,忙喚道:“王妃!”
忙上前陪笑道:“王爺說,呃,王妃大老遠從莊子上回來倒也有心,請王妃進去吧!”
桑園心中暗歎,實實也怨不得王爺會發火。
自前兒抱恙之後,從側妃到夫人、美人們接二連三的來,走了片刻又來,一個個恨不得留在福甯殿不走了!
這也罷了,偏還為了表現關心關切,叽叽喳喳的絮叨個沒完,要不就是一個勁兒的淌眼抹淚!
擾得王爺煩不勝煩怒喝呵斥,大發脾氣将人統統趕走,這才消停了半響。
偏這會兒王妃回來,王爺會想左了也情有可原啊!
徐言夢倒是有些意外,仍點了點頭,微笑道:“好,既如此我便去看看王爺!”
說着命碧羅跟上。
燕王隻着象牙白的交領中衣,外頭随意披裹着件姜黃色的杭綢袍子,松松束着發,背後墊着杏色團花大引枕,靠坐在那張象牙床的床頭。
雙頰微陷,臉色略顯蒼白,那雙冷清的眸子似乎蒙上了一層霧,看着倒比平日裡平易近人了幾分。
徐言夢卻是吓了一跳,才幾日不見,就變成這樣了!看來武功高強、弓馬娴熟,到底也是肉體凡胎啊!
燕王見她睜大着一雙眼眸錯愕的看着自己,倒忍不住“嗤”的一笑,深深瞅她一眼笑道:“怎麼了?幾天不見,不認識爺了?”
徐言夢自知失态亦是一笑,忙上前輕歎道:“幾天不見爺怎麼憔悴成這樣了!綠鴛他們可真不是合格的屬下!”
“哦?”燕王一挑眉,笑道:“他們怎麼不合格了?”
徐言夢道:“若他們是合格的屬下,就該為王爺分擔起事務,而不是什麼都要王爺親力親為!若他們合格,王爺隻需運籌帷幄,坐在府中動動嘴皮子就成了,何至于整日東奔西走、忙得昏天黑地,而他們隻好做應聲蟲的份兒!”
燕王不覺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拉她在床榻邊沿坐下,笑道:“王妃這是在埋怨爺?”
埋怨他不懂得放權?
“臣妾不敢!”徐言夢輕輕一歎,柔聲道:“王爺乃燕地之主,燕地這偌大的地盤,大大小小的事務一天少說也有幾百上千件吧?若事事都要王爺過問,說句不敬的話,王爺縱有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啊!若一辛勞過度壞了身子,如何是好?且也越發無法處置事務了!王爺也要多保重才是!”
燕王微微一笑,輕歎道:“本王何嘗不知這個道理?隻可惜,大才難尋啊!治國之才,豈是說有就有的?”
徐言夢笑道:“這些大事兒臣妾也不懂,臣妾就祝王爺早日尋得大才、為王爺分憂吧!”
燕王哈哈大笑起來,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幾下,挑眉笑道:“好!借王妃吉言!”
二人相視一笑。
桑園在外間輕輕舒了口氣,雖聽不到裡頭燕王和徐言夢在說些什麼,但燕王的笑聲卻是聽得清楚的。
桑園不由暗道:到底是王妃,有法子!綠鴛先前那麼說,我還不信呢!不想果然如此!要不,王爺再這麼陰沉沉的黑着臉,連我和竹園、松園也要吃不消了!唉,隻可惜了,王妃偏是金陵那邊皇上賜婚,若是燕人,那該多好……
徐言夢起身扶了扶燕王,柔聲微笑道:“臣妾做了個酸菜魚,加了豆腐、鮮筍一塊兒炖的,酸菜也是臣妾在莊子上親手做的,王爺要不要嘗嘗?”
燕王目光落在碧羅手中的托盤上,道:“王妃親手做的?這麼說回來有好一會兒?怎麼不先來探望本王?”
語氣中頗有幾分不悅。
徐言夢心内大感無語:這家夥,也太霸道、太唯我獨尊了吧?自己沒先來探望他也是為他做菜去了,他至于麼……
便含笑道:“還不是一樣麼?臣妾做好了吃食再過來,隻需打擾王爺一次,也讓王爺更好休息不是?”
燕王好笑,道:“本王倒不知王妃原來這般伶牙俐齒!罷了,這理由雖爛,且不中聽,勉勉強強也算你一片心意!把東西拿過來吧,爺嘗嘗!”
徐言夢含笑答應,吩咐碧羅将托盤擱在桌上,用小碗盛了半碗,端到燕王面前。
濃濃熱氣挾帶着微辣酸鮮的味道撲鼻而來,燕王不由精神一振,朝碗中看了過去。
徐言夢微微一笑,便用甜白瓷的湯匙連着湯汁舀了一片魚片喂給燕王。
燕王似沒料到她這麼殷勤,一怔,擡眼看她,笑道:“看來本王身體抱恙也不全是壞處,至少還有這麼一宗好處的!王妃還從來不曾對爺如此關切殷切呢!”
徐言夢之所以喂他完全是把他當成了單純的病号、下意識的動作,等意識過來的時候便有些不自然。但那湯匙已經遞到了燕王唇邊,她總不好再收回來,也隻能硬着頭皮做若無其事狀。
誰知燕王反而出言調笑起來!
徐言夢隻覺“騰”的一下雙頰火辣辣的燒紅起來,很有些惱羞,暗咬銀牙收回了湯匙,道:“臣妾多此一舉了,王爺還是自便吧!”
說着便欲将碗遞到他的手上。
“别啊!”燕王輕輕握住她的手腕,笑道:“本王說句玩笑話罷了,王妃别惱啊!唔,聞着真香,必定好吃,王妃便行行好好事做到底吧!本王再不說了!”
徐言夢無奈,又不可能真同他使小性子,隻好道:“您還沒松開臣妾的手呢!”
燕王一笑,收回了手,眼巴巴的看着她,一副等着投食的雛鳥神情。
徐言夢忍不住咬唇“嗤”的輕笑,仍舊舀了喂他。
入口酸爽微辣,魚肉香滑細嫩恰到好處,回味無窮,味蕾當即被打開。燕王不覺精神一振,立刻便覺得有些餓了,吞咽下去,點點頭笑贊道:“到底是王妃,這雙巧手、這巧心思,旁人再也學不來的!再來!”
徐言夢一笑,便慢慢的一口一口都喂了他。最後将魚肉、豆腐、鮮筍幾乎吃光,又喝了半碗湯,這才作罷。
“真是痛快!本王兩天吃什麼都沒胃口,還是王妃做的東西最合本王心意!”燕王吃飽喝足笑道。
徐言夢微笑道:“王爺要不起來坐坐?略歇一歇就該喝藥了!不說治病,喝了藥調理調理身子也是好的!”
燕王看了看她,點頭笑道:“也好,都依了你吧!”
徐言夢便命碧羅将餐具收拾出去,順便告知桑園準備好湯藥,心中暗哼:什麼叫都依了她啊?若他不是她保護傘,她才懶得管這閑事呢!
弄得倒像她要怎麼他似的……
服侍燕王服了藥,扶他重新躺下,徐言夢這才告退回了明春殿。
在回去的路上又冤家路窄的碰上了高紹遠。
那高瘦的小少年負手挺立,眼神陰鸷的毫無顧忌的直勾勾盯着她。
徐言夢雖見他的次數并不多,但每一次見他,給自己的感覺都十分别扭,極不舒服。
她下意識的就要拐彎從小道上逃之夭夭,總算在那臨腳轉彎的刹那記起了自己的身份刹住了。
暗暗深呼吸勻了勻氣息,不緊不慢從容上前。
徐言夢忽然心裡就好受了許多,覺得自己那麼辛苦服侍抱恙的燕王還是值得的:燕王一定要保重身體、長命百歲呀!
不然萬一他積勞成疾早早挂了,這位大公子襲了爵位、當上新燕王,那她肯定死都不知道怎麼死!
高紹遠腦門上幾乎明晃晃大大的寫着“我就是來找茬”幾個大字,自然不可能給徐言夢施禮問好。
徐言夢看了他一眼,溫言喚了聲“大公子!”卻是腳步不停的徑直越過高紹遠的身邊。
高紹遠沒有應她,臉上神色反而更陰沉了兩分。
待見她居然大喇喇就這麼走了更是火從心頭起,猛的轉身怒道:“站住!”
徐言夢站住,慢慢轉頭,神色平靜的看着高紹遠道:“大公子是在叫我嗎?大公子幼承庭訓,名師教導,規矩禮儀,都學到哪裡去了?”
“你是什麼東西!本公子輪不到你來教訓!”高紹遠更怒,幾步上前揚起下巴冷笑。
徐言夢依舊神色平靜,慢慢道:“大公子慎言。我是你父王的繼王妃,東西不東西這等話,大公子往後還是不要再說了!旁人聽了縱幸災樂禍的取笑我,難不成便會誇大公子一聲‘好學問’嗎?再者,我也沒有教訓大公子,大公子的确也輪不到我來教訓,我不過,說兩句實話罷了!”
“你!”高紹遠氣得兇口狠狠堵住,眸中噴火瞪着徐言夢。
“大公子請自便!我先走了!”徐言夢淡淡瞥了他一眼,轉身遙遙而去。
碧羅扶着她,忍不住小聲道:“大公子對王妃,真是太無禮了……怎麼說,王妃也算是他的母親呀!”
徐言夢“呵呵”,道:“他不喜歡我,這也怨不得他!誰叫我搶了原本屬于他母親的位置呢?他如今正是年少氣盛之時,做事說話肆無忌憚些也就罷了,但願将來長大了,能明白我不會威脅到他什麼就好!”
碧羅張了張嘴欲言又止,輕歎笑道:“王妃您是個心善的,假以時日,相信大公子一定會改變對您的看法、會喜歡您的!”
徐言夢瞟了她一眼,笑道:“但願如此吧!”
二人回去不提。
徐言夢知道碧羅想說什麼又沒說,她心裡也是同樣的想法。
高紹遠會這般處處針對她,除了因為先王妃的關系本能對她反感之外,肯定也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最大的嫌疑人自然就是元側妃了。
正因想到這一點,徐言夢才會不軟不硬的回了高紹遠幾句,不是她非要同一個孩子計較,而是叫那背後挑撥的人看看打錯了主意!
她心中忍不住又有點同情高紹遠,真是愚蠢!他是燕王的嫡長子,即便她徐言夢這會兒趕着生一個兒子,也比他小了十一歲,他有什麼好擔心的?
他隻需要努力上進,勤學習武,得到燕王的贊賞和看重,将來這一切誰也不可能從他手裡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