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這些!”燕王要的就是這幾句話,看她說的差不多了便打斷,微微挑眉,略有些不快的道:“高麒對你似乎很不錯,你和他之間――”
“什麼都沒有!”秦娴立刻接口,毫不猶豫的否認掉。
都說女人家好吃醋,其實男人吃起醋來也是不得了的。何況王爺這樣素來高高在上的男人?豈能容得自己的人被别的男人沾染、或者有什麼牽扯?
“王爺,請您一定要相信民女!民女跟高将軍之間隻不過是普通的朋友。民女在大唐關無親無故,高将軍欣賞民女才華,故而将民女留在将軍府小住,僅此而已!”
燕王不由得朝隔斷後的方向瞟了一眼過去,心裡頭竟有點兒同情起高麒來了。
女怕嫁錯郎,男人照樣怕将一顆真心錯付,比如隔斷後那蠢貨!以及如今尚且消沉尚未振作起來的霍楠。
倆活該的貨!
燕王在心裡冷哼一聲,繼續打擊高麒:“你說的,都是真的?絕無虛言?本王最容不得旁人的欺騙,你可别挑釁本王的底線!”
“絕對是真的!”秦娴忙道:“民女可以發誓!民女――”
“好了!”她這副急切的樣子燕王看了都替她有點臊得慌,一揮手不願再聽,淡淡道:“本王已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本王自有主張。”
秦娴愣住,這就――完了?
“王爺――”
“下去!”燕王冷飕飕一眼盯過去,眸中染上一抹厲色。
秦娴心中一凜,不敢再多言生怕讨了燕王厭惡,溫溫柔柔應了聲“是”,乖乖的退了出去。
門外等候的婆子一擁而上,不由分說兩個一左一右架住了她,不等她出聲驚呼,一人迅速往她嘴裡塞了布團,将她帶離了花廳。
秦娴身不由己,心中暗恨:還敢如此待她,走着瞧!等她嫁給了王爺當上了王妃,這别院中每一個人她都不會放過!
“你都聽見了吧?本王無需重複!”燕王悠悠坐下,朝隔斷後招呼。
高麒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拖着沉重的步伐從隔斷後走出來,低着頭根本不敢擡,沉重的點了點頭,“是……”
這一聲“是”出口,表示了徹底的心死。
這個女人,他是真的要不起了!
他沒有想到,原來在她的心裡,自己與她一直是“普通朋友”,沒想到她對自己竟是半點兒情意都沒有!
既然如此,他高麒又何必苦苦糾纏?高家的男人,别的沒有,兩根傲骨還是有的。
“明白了就好!這兒沒你的事了,去吧!”燕王又道。
高麒卻是跪了下來,垂首道:“王爺,秦姑娘與末将到底相識一場,求王爺饒了她一條性命!放她走吧!”
高麒深知燕王有多護短,秦娴得罪王妃,又這般對他,依着燕王的性子,是肯定不會輕易饒了她的。
雖然明知那人他不該再想,可畢竟是自己喜歡過的女人,他卻沒有辦法看着她眼睜睜死在自己預料中而不作為。
燕王深深的瞟了他一眼,輕嗤一聲,淡淡道:“本王心裡有數!”
高麒隻當他答應了,松了口氣,躬身施禮,轉身退了出去。
燕王坐了片刻,起身去了軟禁秦娴那處屋子。
秦娴又被塞回了那間屋子,氣得正抓狂,乍然看到燕王高大的身形穩穩的邁步走進來,頓時又大喜,急忙換上一臉的笑上前:“王爺!”
燕王命人将門關上,遠遠退開,盯着秦娴,目光如淬着毒。
秦娴被他看得身上一冷,下意識後退兩步,勉強陪笑:“王、王爺……”
即便她再神經大條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但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在她走後究竟又發生了什麼才會讓王爺好好的變成這樣一副神情?難道,又是徐言夢那賤人――
“王爺――”
“看在高麒的份上,”燕王冷冷開口:“白绫或者毒酒随便你選一樣,你自己選吧!”
秦娴渾身冰涼,臉驚得煞白,不敢置信瞪大眼睛:“王、王爺,您、在說、什麼!”
燕王瞅了她一眼,無不鄙夷的道:“就是你聽到的意思,你該不會是不明白吧?”
“不!不會!不會的!”秦娴驚恐的輕顫起來,牙齒咬得咯咯響:“王爺,您不能殺我!您不能殺我!殺了我您一定會後悔的!我一定會給您最大的幫助,一定會讓燕地更加繁榮富強、即便取代大夏朝也不是沒有可能!王爺不信,且看着便是!”
燕王不屑嗤笑,挑眉冷冷道:“本王讓你死個明白。你與夢夢來自未來的現代社會,是不是?所以你用這個威脅她離開本王?你想的真是太天真了!”
秦娴眼睛瞪得更大,瞪着燕王,傻了一般!
徐言夢她、她對王爺說了?什麼都說了?
雙腳一軟,秦娴跌倒在地,顫聲道:“王、王爺……“
“你必須死,”燕王冷冷道:“這個秘密,本王不希望有除了本王之外的人知道。本王不會讓夢夢受到片言隻句外界的非議。要怪就怪你自己話太多了!隻有死人,才會守住秘密!”
“不、不能!我不該死!我不該死!我既然來到了這兒就不該以這種方式死去!”秦娴絕望的嘶聲叫着,她眸中盛滿恐懼,雪白着臉苦苦哀求:“王爺,我可以給您做謀士!我發誓,我什麼都不會說出去、什麼都不會說!隻求您不要殺我!您一定不會後悔留下我,我知道許多――”
“你的廢話有點太多,”燕王冷冷道:“二選一,選吧!你若是不選,那麼就本王幫你選了!”
燕王盯着她,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在他眼中,秦娴其實已經是一個死人。
秦娴的臉白得不見一絲血色,她顫抖着,拼命的向後挪着身體,拼命的搖着頭。
她不要選!她不要死啊!
燕王根本不為所動,穩着步子一步步逼近上前,将秦娴逼入了死角,猛的扣住她的下巴,捏迫她的嘴張開,在她驚恐而絕望睜大瞪視的眼睛下,毫不猶豫從懷中摸出一粒藥丸,塞進了秦娴的口中。
别怪王爺狠心,王爺對旁人從來沒多善良~~
秦娴渾身冰涼得血液仿佛已經停止流動,下巴一松,扣着喉嚨幹嘔不已。
下一秒,身體徒然一僵,殷紅的鮮血從嘴角流出,喉嚨裡咕噜兩聲,倒地身亡。
直到臨死這一刻,意識存留的最後一刻,她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死了,而且,是以這種方式而死!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燕王蹲下身,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已經氣絕身亡,方起身離開。
至于這兒,自有人會處理幹淨。
不怪他心狠,要怪隻能怪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自己倒黴!他絕不能給夢夢留下一點兒後患。
回府抽空,燕王便輕描淡寫的向徐言夢說此事他已經處理幹淨,秦娴已經被遠遠的送走并且看管起來,絕對不會再胡說八道,讓她放心。
徐言夢聞言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
對他的安排她自是十成十相信的,遂不再把此事放在心上。
小王叔要和谷微微出去遊玩些時日,燕王和徐言夢想着他二人在南境着實辛苦了,加上新婚燕爾,總得讓人家放松放松,便應了。
金陵那邊,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之中。
内閣首輔傅金明府上突然來了位不速之客,書房中,兩人分賓主落座,這明明是招待比較重要、或者私下關系比較好的朋友的地方,然而此時傅金明的神色卻十分的不好看。
相比之下,不速之客倒是大度的多,對傅金明的臉色視而不見,一派自若自在,面上還挂着淡淡的笑意。
“你主子到底想讓老夫做什麼?直說了吧!老夫沒有那麼多閑工夫同你廢話!先說好了,如果你主子想讓老夫背叛皇上、出賣皇上,那絕無可能!即便老夫身敗名裂、禍及子孫,也絕不會答應!”一開口,傅金明便沒有好氣色,語氣也是硬邦邦的。
不速之客“呵呵”一笑,微笑道:“那是那是,首輔大人您日理萬機,皇上跟前和百官六部都離不開您,您自然沒有什麼閑工夫!且您的人品,誰人不知啊,我主子不是那等不識好歹的人!”
傅金明聽了這半截話老臉一黑,不悅輕哼,狠狠盯了不速之客一眼。
這話根本就是在打他的臉!
不速之客微微一頓,繼續不緊不慢的道:“我主子也沒有别的什麼要求,這件事兒再簡單不過,就是請首輔大人上書皇上,請求皇上立謙王殿下為太子!”
這話大大出乎傅金明所料,他好生詫異,不覺盯着不速之客上上下下打量了足有三遍,然後毫不客氣的道:“你再說一遍?老夫耳朵是不是出問題了?”
抓住了他這麼大一個把柄,就為了讓他做這麼一件跟他算起來毫無關系的事?
不速之客耐心是真好,微微一笑,果然又重複一遍:“我們王爺想請首輔大人上書皇上,請立謙王殿下為太子。實不相瞞,我們王爺與端王、瑞王都有過節,如今皇上龍體又不時有恙,王爺着實心中憂慮。謙王殿下乃是正人君子、為人坦蕩,隻有他将來坐了這江山,我們燕地的日子才會好過一些。王爺也才能放下心來。”
聽他這麼說,傅金明的臉色慢慢緩了下來,暗暗思量,覺得似乎還真有幾分道理。
瑞王、端王兩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對燕王的确并不友好,比起謙王來,人品上亦差許多。如今皇上身體大不如前,往往說病就病,别說燕王擔心,他們這些朝臣也沒有不擔心的,立太子之事,的确也該提及了。
這幾日自己也正思量着此事,立謙王為太子,對大夏來說,未嘗也不是好事……
轉瞬間,傅金明在心裡已經轉過了無數個念頭,面上卻不動聲色,輕哼道:“你那主子這心操得也太寬了,這是大夏的事,不是燕地的事,你回去告訴他,不該他過問的事,讓他别管!否則,總有一天會自嘗苦果!”
不速之客心中不屑,暗暗翻了個白眼,心道這老家夥真是死要面子口是心非!
他便笑道:“首輔大人的話,小人一定會如實轉告王爺。隻是首輔大人您此言未免有些偏頗,大夏有位好皇帝,對燕地的影響至關重大,試問王爺如何能夠不關心呢?王爺所求之事,不知首輔大人可否答應?大家既然把話都說開了,也就沒有什麼好顧忌的,還請首輔大人給一句明白話吧!”
這話說的客氣,卻暗含警告:我家主子抓着你的小辮子呢,所以你還是别端着了,端了也不像,說實話吧!
傅金明氣得臉上一黑,這混蛋!
自打他當上首輔之後,還從來沒有人敢這麼跟他說話!
重重一哼,傅金明繃着臉冷冷道:“回去告訴你主子,這件事老夫應下了!但願你主子說話算話,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同樣的事情他若再想用來要挾老夫,老夫情願一死!”
不速之客心中不屑:說的義正言辭,結果還不照樣就範了?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您還真是臉大!
“小人定會帶到,如此,小人告辭!”不速之客起身,施施然拱手施禮告退。
傅金明是首輔,向來不站隊,隻忠于君上,在宣和帝心目中,他的話分量非同一般。既然他答應了,那麼這件事就有七成的把握可以做成。
傅金明拂袖冷哼,連一聲“慢走不送!”都敬謝不敏,冷着臉看着不速之客離開。
待人走出了視線,他方長歎一聲,無力的癱坐在太師椅上,緊繃的臉色瞬間瓦解,滿臉的滄桑和痛苦黯然。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燕王竟然能夠将五十年前的往事都挖了出來!
他出身貧寒,當年是個偏僻山溝裡的窮小子,自幼頗有幾分聰明,爹娘一心想要送他念書出頭。
可是,在他十三歲的時候,一場瘟疫,整個村莊鄉親死了大半,爹娘也喪命,村子也被封了。他一下子變成了孤兒,被迫離開家鄉。
他流浪到了鄰縣一處莊子,殷大娘、殷曼母女收留了他,得知他的遭遇,母女倆省吃儉用供他繼續學業。
可不料天有不測風雲,才僅僅過了一年,殷大娘在那個冬天裡感染了風寒,因為舍不得花錢抓藥,病情拖得嚴重,随後病逝。從此留下他和殷曼相依為命。
殷曼比他大一歲,那年已經十五歲,生得頗有幾分姿色,嗓音極好,為了生活,更為了供他繼續學業,瞞着他去了一家青、樓做起了唱曲兒的清倌人。
傅金明因為這件事深受刺激,更拼了命的努力用功,更暗暗在心裡發誓,等他将來出人頭地,一定要娶殷曼為妻,要一生一世對她好。
後來中了舉人之後,他也是這麼做的。
他帶着殷曼離開了那兒,娶了她為妻,兩人算是重新開始。
這麼多年來,雖然他後來也收過兩三個同僚送的妾室,但始終無人能動搖得了殷曼的位置。甚至那些妾室進門就被他不動聲色命人下了絕育湯,他的兒女,皆出于殷曼。
可是,他也沒有想到,他會一步一步的越爬越高,甚至爬到了首輔的位置,位極人臣。
然而,随着越往高位,他心中也越發擔憂當年的事。
朝廷官員是禁止娶娼、妓以及罪臣之女為妻的,因為這已經不是有失朝廷體統,根本就是往朝廷臉面上抹黑羞辱。
官位越高,對此的懲罰也越嚴厲。
他如今是官居一品的内閣首輔,位極人臣,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他的妻子卻做過清倌人!
假如僅僅如此,即便往事被人揭露出來,他上表請罪,再辭官回鄉,皇上念在他往日功勞的份上,頂多訓斥一頓,再罰點兒銀錢,也就可以過去了。
可要命的是,他為妻子請封了诰命!
在明明知道妻子的出身有污點的情況下,他卻為她請封了一品夫人的诰命,這是欺君!
欺君之罪,身死禍族,他不能不為自家考慮。
迫不得已,他見了燕王派來的人。
原本已經做好了與燕王周旋的打算,不想,來人提出的,竟是這麼一件事。
這倒讓他放松之餘,又忍不住暗暗的納悶起來了。
燕王此舉,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絕不信那不速之客所言的理由,即便那是一部分理由,也絕不會是全部。
或者說,不是最重要的一個理由。
可饒是他浸淫宦海幾十載,絞盡了腦汁卻也想不出來燕王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傅金明揉揉太陽穴,苦惱的歎息兩聲搖了搖頭,他到底是老了啊!
罷了,無論燕王有何目的,總會浮出水面。
橫豎他原本就有兩分想勸皇上立謙王殿下為太子的心思,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吧!
傅金明很快上書宣和帝,請立謙王為太子。
一石驚起千層浪!附和的有,反對的也有,一時間金陵城中,風雲突變,各方暗動。
瑞王和端王又驚又怒,恨極了傅金明,且不管自身如何,毫不猶豫吩咐各自的手下,将謙王以及他一派的錯處挑出來,無論如何這太子之位也不能落到他的手裡!
他二人明争暗鬥了這麼多年,假如這太子之位落到了一人身上,另一人定會不甘,甯願謙王做太子。
但是眼下局勢未定,他們兩人都認為自己還有希望,又如何肯讓謙王這個漁翁白白的得利呢?
那豈不是顯得他們很蠢?
謙王自己也吓了一跳,聽到這個消息後,陷入極度的震驚中半響也沒回過神來!
繼而苦笑,這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當太子!
而且他也知道他自己不适合,他對政事不感興趣,肚子裡也沒有彎彎繞繞,領兵打仗可以,但是當皇帝跟滿朝大臣們玩兒心眼,他真的會腦子不夠用的!
這傅金明傅大人與自己從來沒有過交集,到底怎麼想的,突然之間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他多想時光能夠倒流,他一定各種求他、讓他不要上這奏本!
這回他那兩個好皇兄能放過他嗎?定會整死他的好不好!
果然,很快,他手下的将領便遭到了彈劾,侵吞軍糧啊、冒領軍功啊、殺無辜百姓充賊人數目啊等等,證據确鑿,有鼻子有眼的,他這個作為主将的謙王殿下自然也脫不了幹系!
而緊跟着,端王和瑞王也有好些龌龊事被爆了出來,兩人各有損傷!
兩個人憤怒了,理所當然的将此認定是謙王的反擊,各自恨得咬牙切齒,各在府中大罵謙王陰險卑鄙、後悔不疊從前小看了他……
宣和帝見到三位兒子因此大鬧,将整個金陵又攪合得烏煙瘴氣,一下子又給氣病了。
這一次,他誰也不見,三位皇子、皇後、貴妃前來求見探病,他一概不見,隻有新近寵愛的姜嫔寸步不離的侍奉着。
他是被端王三人給傷透心了!便是謙王,他也開始懷疑起來,傷心之餘更是憤怒――一種被欺騙了的憤怒。
曾經他認為最耿直磊落的四皇子啊,想不到也是個心機深沉的!
他可真能裝,一裝就是這麼多年!
呵呵,如今是看他老了嗎?看他時不時得病,他心裡終于也按耐不住了?終于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懷疑的種子一旦生根發芽,就沒有那麼容易去除。
且這份疑心還會擴散:連他那樣看起來耿直磊落的人結果都不可信,那麼放眼滿朝,還有誰是可信的呢?
宣和帝這回是真怒了,任由他們吵得厲害,自己躲在寝宮裡養病,諱莫如深,始終一言不發。
直到一個月之後,才突然生龍活虎的出來收拾爛攤子,各打五十大闆,誰也沒落着好,對于立太子之事,更是提也不提,就仿佛從來沒有過這事一樣。
緊跟着,傅金明辭官離開了金陵。
衆臣嘩然變色,頓時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皇上根本就不想立太子!
一下子衆臣都老實了起來,那些參合過一腳的,心中惴惴不安起來。轉念又想,這件事滿朝有誰沒有參合過嗎?皇上總不會将所有人一鍋端了吧?
心中方又松快兩分,默默祈求上天保佑,不要像傅首輔那樣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