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草原物資的極度匮乏以及對中原産物渴望,布爾罕的經濟侵略剛剛實施就大受歡迎。原因無他,現在還能夠與明廷有“正常”交易的部族一共兩個,一個是中蒙古霸主土默特部,那是自俺答汗時期硬生生用屠刀簽下的契約。另一個就是新生代蒙古大汗林丹汗,受遼東李氏一族的支持,用以打壓女真人。
兩部與明廷的交易都包涵政治因素,而他們又對喀爾喀蒙古不怎麼待見,這自然給了布爾罕以可趁之機。随着布爾罕借助其嶽父義若呼向喀爾喀蒙古兜售奢侈品之時,合赤惕部慢慢進入人們的視野。這個曾經傳聞極為富庶的部族,如今才真切的向世人展現。這固然有助于提高合赤惕部的社會地位,同樣卻也為合赤惿部吸引了豺狼。
喀爾喀蒙古,土謝圖汗部王帳内,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大汗額列克慵懶的卧躺在軟榻之上,兩旁的侍女使出渾身解數讨得大汗歡心。而其他貴人則每人手中都至少有一件來自合赤惕部的稀罕物,相互展示,彼此探讨甚至是較量。
這些土謝圖汗部的土包子,隔着大漠戈壁沒有機會一覽明廷的大好美景,享受極盡奢華的生活。單單從合赤惕部得來的一些稀罕物就寶貝的不得了,戴在身上,挂在最為顯眼的地方,生怕别人不知道這是來自合赤惕部的一樣。有的确實不是很顯眼,又要制造機會讓人注意,期間不免鬧出些笑話來。
此間正坐,喀爾喀尼品味着來自合赤惕部的馬奶酒,場中的歌舞,場外的貴人的叫嚣讓他眉頭深皺。喀爾喀尼這一反常的神态讓首座的額列克有些吃味,他退卻歌舞正身問道:
“我們的喀爾喀尼!是什麼讓你眉頭緊皺?難道是歌舞不能讓你盡興;侍女不夠豔麗服侍不周;美食不夠滋味讓你厭惡;亦或是美酒不夠甘冽?”
說起這美酒,額列克就開始流口水了。馬奶酒可是好東西,不僅可以開胃健脾,還能夠解膩,是蒙古人最為重要的生活物資之一。說起來這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所有蒙古部族都會制作,可是唯獨這産自合赤惕部的馬奶酒才應該是他們這些貴族消受的,才應該是一個男人的飲品!想着就自顧的咕嘟咕嘟,猛灌幾口,大呼爽快!
額列克的話讓喀爾喀尼深感芒刺在背,這兩年土謝圖汗部已然成為喀爾喀蒙古霸主,雖說還是喀爾喀三部,可是皆以土謝圖汗部為主。而近幾年來,大汗額列克沉迷于酒色,整個土謝圖汗部也都是依靠他一人打拼才有今天這般模樣。雖說他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可正是因為這樣才處處小心如履薄冰。額列克這般說話,喀爾喀尼擔心他趁機發飙,趕忙跪下說道“都不是!”
聽到喀爾喀尼的回答額列克冷哼一聲問道“難道是本汗禮遇不周讓你感受不到恩寵,還是此間有敵人,讓你心神不安?”
身為土謝圖汗部大汗,額列克需要用像喀爾喀尼這樣的能臣,但卻也需要時刻敲打,否則他大汗的威嚴何在?如果一個大汗平易敬人到讓臣子都不能感到害怕,那麼他的汗位就将不保。喀爾喀尼身為左翼将軍,位高權重,深受左翼将士愛戴,正因為這樣他才需要讓他明白,誰才是這裡的主人,而今天無疑是個好機會。
喀爾喀尼自然也明白這一點,他單手覆于兇前,極為虔誠的說道“大汗!正是有人讓臣坐立不安!”喀爾喀尼實在是太聰明了,額列克想要找他麻煩,單單敵人指向一條,說得好了也有指桑罵槐之嫌,說得不好,那就直接指向是大汗額列克了。但是,喀爾喀尼這般說,額列克似乎又感覺喀爾喀尼擔心的完全不似在坐的任何人。
“哦?是何人居然能讓本汗的大将軍如此忌憚?”
額列克來了興趣,喀爾喀尼起身說道“大汗!您看看原本召開部族會議,如今卻成為諸位貴人炫耀财富、物件兒的場所。”
他一把奪過一個貴人脖子上的玉佩,毫不避諱的說道“為了炫耀這塊來自合赤惕部的美玉,你把它挂在最顯眼的地方,就這樣還嫌别人看不到,不能贊以美言。你居然将馬奶酒灑在華美的羊毛尼大褂上,隻為引得他人刹那間的驚呼‘多美的玉佩啊!’哼!”說着一把将那玉佩丢在地上,而那名小貴族卻像是重寶失而複得般的拾起呵護,這樣更加讓喀爾喀尼感到生氣。
他接着又奪過一個貴人手中的寶刀說道“看看!從來沒有蒙古人吃肉的剔骨刀會如此壯碩。這是一柄戰場上殺人的利器,而你居然要用它來剔骨,你難道不覺得大材小用?不覺得别扭嗎?我知道你這樣做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在别人面前誇耀你的寶刀嗎?你來告訴我,這柄寶刀你花費了多少?還有那人的美玉又花費幾何?”
喀爾喀尼的話讓那些還拿着稀罕物彼此鑒賞的土謝圖貴人們都低下頭,良久有人才說出寶刀的價值。“這柄寶刀是我用二十匹良駒換來的。”“我的美玉是用十個奴隸換來的。”“我的串珠是黃金...”“我的羊毛尼大褂是白銀...”此刻從他們嘴裡說出來的價值,沒有人還在為它而感到驕傲,面對兩個極為強勢的人,他們隻能輕聲細語,不複當初那般豪邁!
“夠了!”額列克氣勢洶洶的坐在軟榻之上,看着眼下這些個貴人們,他本以為這些玩物不過也就是玩物罷了,沒想到它們是這般昂貴。同樣也沒想到,這些貴人居然為了這些看似無用的東西,下如此血本。他土謝圖汗部如今全民的溫飽還得看長生天的臉色,二十匹良駒、十個奴隸、黃金幾何、白銀多少,這些東西危難之際可能會救百姓一命,現在卻變成了“死物!”。
額列克“呼!呼!”喘着大氣,他現在正在氣頭上,而喀爾喀尼就是要點爆額列克的怒火。他繼續說道“大汗!這一切都源于合赤惕部!他們用這些東西腐化我們的貴族,将原本可以接濟部民的财富收入囊中,換成這些無用的東西。讓我們的貴人受到部民的謾罵,讓我們的部民忍饑挨餓!長此以往,我土謝圖汗部百姓隻能發賣為奴,貴人失去了百姓馬匹,還能成為貴人嗎?”
喀爾喀尼說得義正言辭,可他卻避而不談自己貴人本身。如果沒有他們的掠奪,百姓可以生活的很好;如果沒有他們的自私,百姓也可以生活的很好;如果沒有他們的欲望,沒有他們的攀比,合赤惕部的東西就是再好,對于他們而言都是些破銅爛鐵、陶土瓦礫罷了。
喀爾喀尼的這番話,将額列克的怒火推向了**,同時也引燃了這些貴人們的怒意。他們一個個将手中的東西仍在地上,踩在腳下,并且像個衛道士般的咒罵道“這些該死的合赤惕人,真該叫長生天将他們都送入地獄!”
貴人們的叫嚣,喀爾喀尼的注視,讓額列克也對合赤惕部感到厭惡。
“喀爾喀尼!說說你的想法!”
額列克這般說,衆人才慢慢靜下來,似乎大汗有意要教訓合赤惕部了?那豈不是可以獲得更多的戰利品?每個人都豎起耳朵,仔細聽着每一個細節,這在後來或許用得着。
被額列克點名問計的喀爾喀尼不緊不慢的說道“大汗!合赤惕部是出了名的富庶,此前一直流傳于衛拉特蒙古,而如今這些就足以驗證。這些東西深得貴人們的喜愛,卻要用良駒寶馬、真金白銀來交換,為什麼不能将它們變為我們的私産呢?”
果然如大家猜想,合赤惕部的富庶終于讓喀爾喀尼起了觊觎之意,衆多貴人開始摩拳擦掌了。此時一直在額列克身邊的長子台吉衮布說話了。
“合赤惕部剛剛與我部附庸兀良哈後部定下姻親,如果此時攻打合赤惕部,那兀良哈後部如何看?
喀爾喀尼聽後藐視的看了一眼衮布,雖然他是額列克的長子,但在貴人群體中卻不受支持,雖然額列克有意培養,可是頑石終究是頑石,它也變不成璞玉!
“兀良哈後部?哼哼!那義若呼如果不是他,合赤惕人的東西恐怕也不好進入這貴族圈兒吧?”義若呼暗中做的那些事,他豈會不知?隻是不想明說得罪這些貴人罷了。
衮布沒有放棄,攻打合赤惕部?他可不希望喀爾喀尼再立軍功,這樣他衮布就更無出頭之日了。
“那喀爾喀尼大人的意思是要攻打合赤惕部喽?合赤惕部可是土爾扈特部附庸,攻打合赤惕部豈不是要與土爾扈特人交戰?那豈不是又與整個衛拉特四部交戰?喀爾喀尼将軍似乎忘了,我們剛剛與衛拉特人達成和解。”
是啊!盡管合赤惕部在土謝圖汗部面前有如沙粒一般渺小,可是這牽一發而動全身,可不似說話這般簡單。
喀爾喀尼沒有理會衮布,而是對着大汗額列克說道“說合赤惕部有土爾扈特部為依仗,我看未必。去年冬,合赤惕部可是将她的宗主土爾扈特部剝削的夠嗆,想來和鄂爾勒克因(土爾扈特部大汗)是恨透了合赤惕部,如果我教訓合赤惕部,他或許會不滿,但卻也絕對沒有到了為合赤惿部而與我們大打出手的地步。況且,臣也沒說一定要出兵攻打合赤惕部。動不動就依靠武力解決問題,那是莽夫行為!”說着還看向一旁的衮布,他這般羞辱衮布,讓他恨得牙癢,但卻又無可奈何。
看着衮布吃癟,喀爾喀尼露出一絲笑意,正正衣冠抖擻抖擻,頗為得意然後接着說道“大汗!這合赤惕部首領阿勒特的兒子布爾罕不是與兀良哈的義若呼女兒淖彥朱丹結親了嗎?按照咱蒙古人的傳統,女婿需要在嶽父家打雜幹活償還勞力至少一年,直到結婚迎娶回合赤惕部。可他布爾罕沒有照辦,壞了傳統且不說,失了咱土謝圖汗部臉面是大。大汗可以以此為由,要求布爾罕入賬為質。那合赤惕部還不是任大汗揉捏,那些稀罕物件兒,他合赤惕部還不是咱想要多少他就乖乖的送來多少?”實際上他還有衆人更關心的沒說,那就是不要錢,這樣的合赤惕部就相當于是土謝圖汗部的附庸。
喀爾喀尼的一番話讓額列克内心活泛起來了,他端起酒杯又看到那烈性馬奶酒,這種來自合赤惕部的美酒徹底勾住了他的味蕾,同時目光變得深邃。
“哈哈!好!此事就由喀爾喀尼親自去辦,我要讓合赤惕部的财富成為我土謝圖汗部稱霸草原的基石!”沉寂多年的雄心再一次覺醒,喀爾喀尼見狀會意的一笑,馬上拜倒:
“大汗英明!”其他貴人也紛紛學樣,隻是在起身的時候順手将自己的稀罕物又偷偷揣在懷裡,寶貝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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