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劃破蒼穹,将密布烏雲的天空劃開了數道口子,大雨傾盆而下,絲毫不顧及伏跪在地、乞求憐憫的楚國臣民。
在這些跪拜的楚民前方,正是楚國的王宮。此時在這至高無上的王宮大殿裡,也是氣氛凝重。楚霄敖熊坎正在發怒,怒斥着屬下之無能;群臣束手無策,皆低頭不語、戰戰兢兢。卻唯獨大殿右下首第二排的公子芈通不以為然,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仰望着屋頂。
衆人對這霄敖次子也都是沒了話說。自從他十歲那年和谷國公主在丹江邊嬉戲、失足掉進丹江差點丢了性命之後,便是這般渾渾噩噩、異于常人的模樣。衆人都說他是被江水淹壞了腦袋、變得智力低下。如今那事已過去六年,衆人對于他的任何舉動皆習以為常、不足為怪了。像今日這般的國之朝議,本來并不要求他出席,卻不知他今日又哪根神經達錯了,竟破天荒的突然出現在了這裡……衆人毫無辦法,卻也是一種無奈。
然而此時的芈通心裡,卻又是另一番滋味:“楚若敖之孫,霄敖次子,芈姓,名通!芈通?呵呵,确實和後世的外号‘米桶’諧音。隻是我是因為秦皇地宮的疑似‘和氏璧’穿越而來,怎麼着也應該穿越到秦朝吧,再不濟也應該穿越到有‘和氏璧’的年代,可是現在怎麼就穿越到了這毫不相幹的早期楚國來了?雖說‘和氏璧’起源于楚,但此時正值春秋初年,離‘和氏璧’的發現都還差了七八十年,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關系啊。”
芈通?這個名字他在後世的時候倒在史書上看過,一代雄主,楚國從他開始便開始稱王了!楚武王嘛!光聽名字就夠霸氣。隻是現在穿越過來的這個芈通,早就看淡了這些功名利祿,對于這什麼楚武王的王位倒沒有多少興趣!相反,他倒對“和氏璧”興趣更濃,畢竟,他就是為此而來!
隻是史書記載,卞和在獻和氏璧的時候,曾經因玉工的無能與大意,被及其無辜、冤枉的砍掉了兩條腿!先一條是在他哥哥楚厲王的時候砍掉的,後一條就是他楚武王自己命人砍掉的。直到他兒子楚文王的時候,才命玉工認真雕鑿,始得和氏璧。
按照正史,這和氏璧的出現,确實還要等到他死之後!
一想到這裡,芈通便覺得這是老天爺的故意捉弄。要說不是捉弄他,打死他都不信。且放“和氏璧”不說,就說這穿越;你說穿越就穿越吧,穿越過來讓做一個正常人不行嗎?非要穿越到一個智障身上,還是一個身負六年癡呆史、誰都不愛搭理的君侯庶出公子。
如今瞧瞧這滿堂文武,有哪一個用稍微正常一點的眼光來看自己?唉,全是一副蔑視的表情……即使是現在被楚霄敖訓斥的如同孫子一般的辦事大臣,看見他也還是視若無物、如同空氣!
唉……
心中再次默默歎息!
不過也好,既然大家都這麼的不在乎他,那他便可以安安心心的尋找和氏璧了吧!曆史上不是卞和向楚氏三代君主獻了三次玉璧嗎?那他就先找到卞和,讓玉工認認真真、踏踏實實的開鑿出這和氏璧。這樣也省得卞和忍受斷足之苦,他又能早日圓夢――一睹和氏璧的真面目,豈不美哉!
而且在他的腦海之中,還始終還有一個聲音在回蕩,那便是:“你借助我的力量回去,要想回來,也便隻有奪回我的力量……”雖然他并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但他隐約的感覺到,他之所以穿越至此,便是要他來尋找到這和氏璧。也隻有他尋找到和氏璧,或許便又能利用這和氏璧的異能穿越回去。
心中打定了主意,他也便有了追求目标。也正如此,大凡與這和氏璧有一絲的線索,他都不放過!這不,今日大殿廷議,是關于楚國祭天台橫梁被雷劈一事,隻因這祭天台是建在荊山之上,與那卞和發現和氏璧乃同一出處!隻因為此,他便屁颠屁颠的跑來參加這個他毫不關心的楚國廷議……
“爾等倒是說說,寡人到底哪裡得罪了上蒼,竟引得上蒼如此懲罰楚國?”楚霄敖發完一通氣後,便又開始自責起來,竟覺這事都怪他這個楚國君主,倒也不失為一個明君。
其實這事别人不明白,身為後世穿越而來的芈通心裡倒像明鏡似得。剛才他聽聞,那祭天台建在荊山一獨峰之上,此峰又稱雷公嶺,平常就多雷電,此刻乃是春季驚蟄之後,雷電陰雨再平凡不過了。你說在這樣一個獨峰上建祭天台,“雷公”不劈你劈誰啊?
被雷劈了就劈了吧,可這楚國人還死心眼,非要在這雷公嶺上建,一連建了三次,當然也被劈了三次。為此楚君便覺得是楚國有人得罪了上天,這下也就更要祭天了……
隻是蔔尹一連蔔了三卦,皆兇!當下群臣卻也都是束手無策了,這是時代的局限性,也不能怪他們。隻能仍由楚霄敖發脾氣!
“衆卿都啞巴了嗎,啊?”楚霄敖有些氣急敗壞,連連發問,見沒有言語,隻得在大殿前來回走動。
又過頃刻,楚霄敖突然頓住,雙眼如炬的掃過大殿裡除芈通以外的所有人,淡淡說道:“誰若能在荊山雷公嶺上建好祭天台,并保證祭天台不受雷神侵擾,寡人便将這荊山周邊五十裡地封賞與他,并賜予這柄‘黃金劍’!”
“啊!”衆人皆是一驚。這個封賞對于此時的楚國來說,不得不說是豐厚。雖說五十裡地對于後來地大物博的楚國來說不算什麼,但是對于這春秋初期的楚國,卻是極為慷慨。要知楚國立國之初便隻有五十裡地,後經曆代君主開疆擴土,版圖增長了一些。但是楚國地處蠻荒,大部分擴展的土地都是在蠻夷族手中取得;隻有楚先祖熊渠時期,命其三子越過谷、鄧、絞等國,取得了幾塊飛地,才使得楚國版塊擴張數倍,勉強算作一個中等偏下實力的方國。
五十裡地,不是一個小數目,卻還配一把“黃金劍”!
要知此時的鑄造技術及其一般,“黃金劍”可不是人人能夠佩戴的起的;而從君主手中接過的“黃金劍”,卻又有了另一番深意,那可代表了王權。
人人眼睛放光,卻也無人敢接。因為誰也沒有把握完成,當然芈通除外!
芈通望着楚霄敖高舉過頭的黃金劍,也是吃驚不已:“這……這不是那把在秦皇地宮裡的秦皇劍嗎?”
他的穿越,便是因為手劃傷、血液滴進了這柄劍裡才……芈通微微又回想起那一幕,刻骨銘心。
看來,他穿越到這個時代也并非偶然!
隻是……楚王之劍,怎麼會流轉到秦始皇手中,而且還被秦皇帶進了地宮?又為何能在秦皇地宮中保持數千年不腐?更為神奇的是,它竟能吸血,并将他穿越回兩千多年前的此時?
這一切的一切,芈通深為不解。但是,既然此劍出現,他便要得到此劍。隻有這樣,他或許能夠解開那些謎題。更為重要的是,若他再讓這柄劍吸點血,會不會就能把他送回現代呢?而且此劍在秦皇地宮裡與疑似和氏璧同時出現,想必與和氏璧大有關聯,欲尋和氏璧,必得此劍!
想到這裡,芈通再沒有顧忌,雙手抱拳,跨前一步半跪在地,宏聲說道:“兒臣願去荊山雷公嶺建造祭天台,替敖父分憂、替楚室祈願!”
唰……衆人側目!
所有人的眼睛全都聚焦到了這個已有六年癡呆史的君侯次公子身上,上下打量,除了吃驚,還是吃驚!
萬籁俱寂、鴉雀無聲。
停頓,足足有一盞茶功夫。
楚霄敖閉緊眼睛搖了搖頭,仿佛在确認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隻是當他睜開眼再望向“智障兒子”的時候,芈通卻還依然半跪在那裡。
悲喜交加,楚霄敖心中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
是癡呆兒子又犯病了?還是他以前一直在裝傻?亦或是祖宗顯靈,在這危機時候,附身在其身上為楚國解圍?
楚霄敖也一時迷糊起來。
“敖父,兒臣願建祭天台!并可保祭天台不受雷電侵擾。”芈通半跪在地,再次宏聲說道。
楚霄敖這時才反應過來,盯着芈通皺眉道:“祭天台乃我楚國大事,豈能兒戲?汝……汝頭腦有時糊塗,還是不要逞能的好!”
在楚霄敖的心裡,終究還是不太信任芈通,隻當他是一時腦子靈光,看見了賞賜,才來逞能。
芈通依然半跪在地,面無表情的說道:“兒臣以前确實頭腦犯病,此刻卻痊愈了;要說緣由,兒臣卻也不知,隻仿如做了一場長夢!此時兒臣也并非一時沖動,卻有十足把握可建好祭天台;如若敖父不信,兒臣願立軍令狀!”
面對事關自己穿越而來的長劍,芈通也是拼了,并未留下任何餘地。
這事楚霄敖卻也是為難,若應了他吧,将來能建好祭天台固然是好,若建不成,豈不耽擱了建造祭天台的時機?隻是不應他吧,此時卻也沒有别的辦法,還不如讓他試試……
思前顧後,楚霄敖也覺芈通應該不是說胡話,不過還是詢問道:“汝說有十足把握,用何方法?可否說來一聽。”
芈通心道說了你也不明白,還是懶得費口舌解釋了,直接回道:“兒臣之法,乃是天機,請恕兒臣不能道破。但兒臣可以保證,将來若是建不成祭天台,願受任何懲罰;兒臣若是建成了祭天台,也無需敖父封地賞賜,隻需借‘黃金劍’查看數日。”
“呃!”衆人聽聞又都是一驚。全都心道:世上哪還有這種傻瓜,看樣子腦子還沒有好全乎……
楚霄敖這才認認真真的打量了芈通一番,緩緩才回到主題:“建好祭天台,需要多少人工,多少時日!”
芈通心想:不就是搭幾個木架子嘛,能要多少天!口上卻說:“其實建成祭天台恐怕要不了多少時日,隻是此刻隻值春種時節,期間雷雨驚擾頗多。嗯……兒臣以為,隻要帶上原先建造祭天台的奴工,一個半月足矣!”
楚霄敖雙眼聚神,思緒了片刻才又道:“好!寡人就委你為司城大夫,前往荊山,繼續統領原先建造祭天台的奴工,為大楚建造祭天台,工期兩個月!荊山邑大夫、荊山集尹等一切有關官員,皆以建造祭天台為首任,積極協助,聽其調遣,不得有誤!”
“諾!”衆人齊聲應道。
楚霄敖微微點了點頭,繼續說道:“若是這祭天台能按時完工,寡人定将論功行賞;加之先前的許諾,也決不食言!不過通兒,若是完不成,寡人倒可不追究你這欺君之罪,隻是耽擱了國之祭祀,恐怕……到時就是寡人也維護不了你的!其中後果,汝明白嗎?”
芈通淡淡一笑,應道:“兒臣明白,父敖隻管靜候佳音吧!若是沒有其他事,兒臣想先行告退,回去準備準備,以便随時出發!”
說實話,這種場合芈通還是有點不習慣,後世穿越來的人,早就習慣了人人平等,哪有這麼卑躬屈膝的跪地說話。即便是自己的父親也不必如此吧。
楚霄敖緩緩的點了點頭,表示應許。芈通立馬起身,臉上始終保持着那種耐人尋味的淡笑,勁步走出了大殿。
望着芈通的離去,衆臣面面相噓。誰都不相信,一個傻子,能建好整個楚國都束手無策的祭天台!更為不解的是,君敖為何還答應了他!隻是他們誰也沒有好的辦法,誰也不敢吭聲;當然,也還有的等着看芈通笑話之人……
其實楚霄敖的心裡也是五味雜陳,他對芈通建造祭天台也不看好!隻是建造祭天台在楚國是勢在必行,不然無法籠絡楚民的人心。此事若是能按時建好祭天台固然是好;若是建不好,也隻好讓這個庶出的兒子當替罪羊了。畢竟楚人曆經坎坷,從中原南遷至此,艱難建國,絕不能在自己的手上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