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說“就算是皇室寶物,也會存在瑕疵,這個多餘的點,不能證明這把刀是假的”。
但他心裡也清楚,正常情況下,皇室寶物絕對不能存在瑕疵,存在瑕疵的東西絕對不可能成為皇室寶物。
而且,皇室寶物上出現錯别字絕不是什麼小事,他若說這是小事,一定會被世人笑掉大牙。
費國崇武,國人愛刀如命,巴氏皇族自然也不會犯這種可笑的錯誤。
所以,他不得不否定這把刀,即使他很清楚這把刀是真正的寶刀虎牙。
那麼,為什麼這把刀的“虎”字突然就多了一個“、”呢?
他銳利的目光,看向沈隸。
沈隸是有備而來,早知這些證據被動過手腳,還是恰巧發現這些證據存在問題?
觀察沈隸出場後的表現,并不像是兇有成竹,而像是不小心中了大獎。
秋夜弦是聰明人,事情變成這樣,他已經隐隐察覺到了一些訊息:恐怕有人早就察覺到了他的計劃,釜底抽薪,暗中将他準備好的這些證據給調換或破壞了。
是不是那些在暗中保護鳳翔空的人幹的?
如果真是這樣,對方一定都算好了,他今天是無法給鳳翔空定罪了。
他在心裡想着,臉上卻露出笑容:“沒錯,這樣的刀不可能是費國皇室的寶物,不足以成為證據。”
此刻他的心情很複雜,衆大臣的心情也很複雜。
這麼多證據都被否定了,現在隻剩下一套铠甲,靠那套铠甲就想給鳳翔空定下滔天大罪,難!
而且,這些多證據都出了問題,估計這套铠甲也是一樣吧?
果然,沈隸去檢查那套铠甲後,又發現铠甲内側的金屬片上刻了很多不顯眼的、超級不雅的圖案,因為圖案很不雅,所以……不便明說。
皇室寶物,怎麼可能會刻有這種下流的圖案?
終于,秋夜弦看過那些铠甲上的圖案後,大笑着宣布:“這些物證與人證的供詞不符,不足以成為證據。朕在此宣布,鳳将軍勾結費國、企圖行刺朕的罪名不成立――”
他笑得很開心,但嘴裡、心裡都是苦的。
比黃連還苦,偏偏半點都不能顯露出來,還要裝作很高興的樣子。
他已經很久沒有經曆過這種苦澀了。
他以為他當了皇帝以後,就不會再經曆這種滋味了。
文武百官,有欣慰的、開心的,也有郁悶的、失望的,但在這種時刻,衆人隻能跟皇上一起開心,一邊高贊皇上英明,維護了臣子的清白,一邊慶祝鳳将軍洗清冤屈,不愧愛國名将。
隻有鳳翔空的臉上沒有半絲笑容。
他很冷靜,甚至比之前身陷絕境時更冷靜。
因為,他已經意識到事情可能比表面上看起來的更為複雜。
待衆人的歡呼聲略為平息時,他突然上前數步,跪下來,大聲道:“皇上,臣雖然得洗冤屈,但有人惡意誣陷臣,還編造了這麼多證據,收買了這麼多證人,欲置臣全家于死地,其心可謂萬分陰險惡毒!臣懇請皇上當衆嚴懲此人,既還臣一個公道,也為國除害!”
他說得這麼大聲,且義憤填膺,瞬間将所有人的聲音給壓了下去。
大殿之上,瞬間又安靜下來。
衆大臣看着皇上。
是啊,誣陷一個為國征戰幾十年、立下彪炳功績的大将軍通敵叛國、行刺皇上,那同樣是滔天大罪,同樣要滿門抄斬的。
何況這位大将軍還為皇上登基立下過汗馬功勞,如果皇上不嚴懲誣陷者,支持皇上的人定會心寒。
秋夜弦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
“鳳将軍說的極是。”他掃視腳下的衆位大臣,面容冷峻,聲音嚴厲,“朕說過不會冤枉任何臣子,也絕對不會放過任何罪人。如今鳳将軍已被證明是受人誣陷,誣陷者還不速速出來認罪?”
皇上怒了!
衆臣沒有不怕的。
衆臣低下頭,看着地面,氣都不敢喘。
到底是誰,敢弄出這麼多證人和證據,誣蔑手握重兵、聲名赫赫的鳳翔空?
終于,有人沖出來,跪在地上,邊磕頭邊哭着道:“皇上,臣有罪,臣有罪啊――”
衆人這才微微擡頭,竟然是兵部尚書柳定山。
柳定山原本也是将軍,打過十幾年仗,還算有些威望,因為數年前負傷的緣故,再也不能打仗,便被調到兵部任職,皇上登基以後他升任兵部尚書,頗受皇上信任。
衆所周知,柳定山與鳳翔空有過節,如果說他惡意陷害鳳翔空,不算意外。
秋夜弦重重地拍了拍扶手,厲聲喝道:“朕如此信任你,你卻誣陷精忠報國的同僚,簡直罪不容誅!你說,你為何要如此誣陷鳳将軍?又是如何收買證人,僞造證據的?”
柳定山哭着道:“全、全是臣的錯……”
說着,他就痛悔萬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交待他的犯罪動機和犯罪過程。
鳳翔空冷冷地看着柳定山的表演。
他相信柳定山參與了這場誣陷,但是,柳定山的背後一定還有人。
他了解柳定山,柳定山是有點本事,卻不足以策劃和操縱這麼大一盤棋,而現在,柳定山将所有的罪名全攬到自己名下,顯然是在保護背後的主謀。
但他不會去追究。
他能逃過這場浩劫,已經是個奇迹,如果再窮追猛打,隻會逼得真正的主謀全力反撲。
如果那個主謀比他更有身份、地位、權力,且比他狡詐和狠毒,他的窮追猛打隻會給自己再次招來殺身之禍。
當然,他不會就這麼放過對方。
隻是來日方長,他一定會找出對方到底是什麼人,然後尋其弱點,一擊殺之。
接下來的審判,幾乎就是走過場。
柳定山交待完自己的罪行以後,也不等皇上下旨,就一頭撞死在金鸾殿的柱子上,當場氣絕身亡。
不管他的招供中存在多少疑問,随着他的死,都無法再追究。
皇上念在柳定山曾經為國效力、又當場自盡的份上,饒他全家不死,隻是下旨抄柳家,柳家男丁流放三千裡,柳家女子充為官奴。
接着,皇上下旨将巴甸、關直等人關入天牢候審。
至此,這樁驚天動地的大案,就這麼幹淨利落的落幕。
衆人都覺得這樁案子看似審得清清楚楚,一氣呵成,但又覺得來得太快、去得也太快,完全不具備一樁驚天大案應有的複雜性、牽扯衆多、影響巨大、審理時間長等特征,有總意猶未盡之感。
但是,天色已經暗了,所有人都累了餓了,實在沒有精力去想多餘的事。
再說了,想得再多,又有什麼用?
于是,皇上宣布退朝,衆臣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