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秋骨寒靜靜的坐在乾華宮的書房裡,沒有半點睡意。∈♀頂點小說,
現在是午夜,離新一天的早朝隻有三到四個時辰的時間,那些人不會放過他的,他若是不給他們一個明确或滿意的答複,他們一定會糾纏不休,什麼難聽的話都能說得出來。
今天上午,他已經受夠了,他絕對不想、也不能再讓他們如此羞辱他和他的皇後。
隻是,他還是無法做出決定。
無論怎麼樣的決定,都注定是艱難的決定。
終于,門外響起輕悄的腳步聲,尹長老的聲音不輕不重的傳進來:“卑職到了,皇上可方便一見?”
他站起來:“進來吧。”
門推開了,尹長老走進來,把門關上後,沖他抱了抱拳,也不廢話:“皇上有何吩咐?”
秋骨寒笑了笑,做了個“請”的手勢:“坐下來說吧。”
尹長老坐下來,靜靜的看着他,等着他說話。
秋骨寒看着總是這般沉穩、内斂的他,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坐下來,低聲道:“皇後的事情,你肯定也聽說了,今天早上,閑王率領一衆皇親,逼朕廢了皇後或貶皇後為庶人……”
他言簡意赅的描述了那些人的嘴角與要求。
他不能确定他怎麼做才是最好的,但他幾乎找不到人商量,想來想去,他就想到了閱曆豐富、對他忠心耿耿、為人又低調沉穩的尹長老。
也許尹長老能為他指點迷津,讓他能看到一個不算太糟的方向和希望。
他描述完之後,道:“朕好不容易才娶到皇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朕都不會放棄她,隻是,眼下的形勢對皇後實在太不利,朕應該無法說服這些人。所以,朕現在很為難,不知如何是好,想聽聽尹長老的想法。”
說罷,他就瞅着尹長老,用看着尊敬的長輩的眼神。
尹長老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道:“卑職知道,皇上希望卑職能想出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但是,卑職認為,此事牽扯到太多人的重大利益,根本無法兩全其美。不論皇上有多麼為難和不情願,都隻能二中選一。”
秋骨寒的心裡就是一涼,眼裡泛起薄薄的陰晦。
他知道尹長老說的是實話,但是,他還是覺得受到了打擊,手腳都冰冰的,有種發暈的感覺。
難道,他真的要走上那麼極端的道路?
就沒有能夠折中和緩解的辦法?
“找更有身份的人出面,或者用各種手段拉攏臣子呢?”他不甘心的又問,“有可能幫到皇後嗎?比如請鶴親王、祥國公、靜親王、鳳老将軍等人出面呢?”
“卑職認為,牽扯進的大人物越多,對皇後越是不利。”尹長老還是沉穩的道,“事關皇後的名節,這在世人看來乃是醜事,事情鬧得越大,世人越是關注,越是議論,越損皇後的清譽。”
“照你這種說法,”秋骨寒洩氣,黯然,“朕與皇後豈不是要與整個皇室和朝臣決裂,水火不容了?”
他并不是害怕那樣的局面,隻是不想看到那樣的局面,而且那樣的局面對皇後也并無好處。
讓皇後處于風口浪尖上,被無數的人恥笑着、議論着,這不是他想給予皇後的生活。
尹長老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道:“未必。這些人如此逼迫皇上,并不是因為皇後的行為讓他們死都不能忍,而是因為,他們認為皇上還不夠強大,他們相信他們隻要聯合起來,就一定能逼皇上讓步。”
秋骨寒蓦然擡眼,直視着他,不說話,眼底卻有什麼東西宛如深海下的暗流在湧動。
“可是,皇上,”尹長老緩緩的道,“一個皇帝,沒有禍國殃民,沒有失去民心,還軍權在握,皇親和文臣們再怎麼聯手反對,又有何可懼?”
就這麼一句話,令秋骨寒心頭大震。
他的眼裡,猛然透出一股強烈的、野烈的、鋒利的、近乎殘酷的光澤。
是這樣嗎?
是這樣的道理嗎?
他喜歡、甚至是愛死了的尹長老的理論與想法,他的心裡也升起異常強烈的**,想這麼做!
——想當一個唯我獨尊、不世一可、強勢無匹的男人與帝王,隻要他說一個“不”字,就絕對沒有任何人敢質疑和抵抗!
但是,這般年少的他,真的可以這麼做嗎?
他這麼想着,這麼問了出來:“朕——真的可以這麼做嗎?”
尹長老又沉默了一會,道:“卑職不能教皇上怎麼做。皇上是天子,臣民隻有建議和請求皇上怎麼做,絕對不能教皇上怎麼做,卑職隻能說,皇上絕對有權力、有資格、有能力這麼做。”
秋骨寒沉默,陷入沉思。
書房裡靜悄悄的。
秋骨寒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逝與世間的運轉。
“卑職平生隻後悔一件事情。”但突然,很少會主動說話,更不會談自己的事情的尹長老開口了,“過去的,便過去了,不會再回來,而人也都會死,不論是怎樣的愛恨情仇,最終都會化為烏有,卑職一向隻往前看,從不回頭。”
秋骨寒有些意外,尹長老竟然會主動談自己的事情,而且還說得這麼感性?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尹長老。
“卑職後悔的,”尹長老的眼睛,有微微的黯然,“唯有當年在卑職心中的女神受困和受難時,因為顧慮太多,沒能豁出一切去救她,隻會在她遇難身亡之後偷走她的屍身,給她尋了一處所謂的風水寶地下葬,年年去給她上香,還曾經虛僞的以為自己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
他頓了一會兒,才又道:“然而,馬後炮終究是馬後炮,并不能改變過去,唯有追悔莫及。”
秋骨寒的心裡,在微微的一震以後,泛起酸酸澀澀的滋味。
好一會兒,他才輕聲的、試探的道:“你給那個女子下葬,用的是……什麼棺材?”
對于尹長老,他是感激的、尊敬的、信任的,普天之下,除了他的皇後,他最信任的就是尹長老。
而尹長老為何會那樣的救他、支持他、效忠于他,他心裡隐隐知道一些緣由,但那畢竟隻是根據種種傳聞與蛛絲馬迹做出來的猜測,從來不曾從當事人這裡得到過任何說明與解釋。
如果可能,他還是想證實他的猜測是否屬實。
尹長老又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的道:“萬年烏木所制的棺材。”
他本是他的祖父留給他的,據說可以令屍身經年不朽。
最終,他唯一可以給她的,隻有這副棺材。
他能保得住的,也隻有她的屍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