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也許小白能,還有千祗翊也能。
但是千祗璃,他仿似很久之前是能的,可是如今,她發現,千祗璃再也不能。
千祗璃不再是自己在長落山見的那個千祗璃,千祗璃變得有哪些不同她也說不出來,反正就隻是覺得,兩人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嚴重,那道裂紋越來越大,就是怎樣也回不到從前了。
蘇七一回神,都怪這小東西,非要問個明白,害得她白白又想起千祗璃為了此事失神,想到這裡又使勁瞪了小東西一眼。
小東西自然不知是何原因,隻是被她這莫名其妙的一瞪給搞得不知所以,卻也隻是撇了撇嘴沒搭理她。
蘇七看着小東西臉上表情一番變化最終歸為平靜,心中暗笑,這就對了,非要問那麼多幹什麼,懂得适可而止多好啊。
“對了,小白,你進來的時候……确定白玉羽沒有看見你?”她可是很關心這個問題啊,他們一主一寵人單勢孤的,現在又是在白玉羽的地盤上,萬一白玉羽看見了金麒麟生出點兒什麼想法,他們可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小東西原本還因了剛才的事情跟她賭氣不想搭理她,卻是在看到她那嚴肅認真的目光時撇了撇嘴,然後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蘇七眉眼彎彎,道:“我就知道不會有錯的,小白,幹得漂亮。”
估計這一會兒白玉羽也該過來給她送早飯吃了,遂讓小白先藏起來。
“去去,你藏到枕頭下面,他不會看見你的。”
小東西撇撇嘴,極不情願地跑去了床上,一個小小身子再枕頭的遮掩下剛剛好,蘇七滿意了,隻要不出特殊情況,白玉羽是不會發現這屋裡還有這麼個東西的。
于是,她就正襟危坐在那裡,拾起剛才被小東西打掉的話本子,津津有味地繼續研讀了起來,這講述的又是一對才子佳人曆經磨難最後終成眷屬的故事,她看得越感無聊。
仿佛,近些日子,她對這些東西都提不起興趣了。以前覺得趣味橫生的話本子,如今也覺得乏味空淡,不過想想也是,哪一部哪一本不都是一對才子佳人的故事,隻不過情節有些不同罷了,可是即使是這樣,以前自己竟也是覺得有趣的,如今卻越看越乏味。
于是幹脆把話本子往桌上一扣,還是倒了那過夜的茶捧在手裡細細摩挲着,忽然想起來,起床之後臉都還沒洗,唉,不過也算了,自己現在是寄人籬下,哪裡還有被人侍候的那等待遇,不過隻是現在自己也沒有辦法去打水什麼的。
蘇七望向屋頂,自己怎麼轉來轉去又活回來了。
以前在靈音寺過的就是這等日子,要是沒人去給她送飯,估計她餓死都不會有人知道,還好那個時候就算是自己跟千祗璃鬧矛盾,就算是千祗翊不在,就算是玉婉為了陪帝妃抽不開身,還是有無悲大師總是會想起她的。
最起碼,有了無悲大師,她也可以說是一段都沒有餓着。
無悲大師每次都是親自去給她送飯,手裡提着食盒,去的時候就站在門外敲敲門,待到她反應過來敲門者是誰時就答了一聲進來吧,無悲大師那略帶些皺紋的手就推開門走了進來,另一隻,卻是提着食盒。每次無悲大師進來的時候都是多多少少帶些笑意的,她也就回無悲大師一個笑,她明白其實無悲大師怎麼會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麼開心,可是為了讓自己也感受到他是快活的,無悲大師就一直在以行動安慰她,她也就順和着去做,她明白的,明白不該讓那些真心對自己的人感到悲傷。
無悲大師總會盡想些不同的花樣菜式來給她,卻也會在她吃得不多時輕皺了眉,她隻有看到無悲大師擰眉,不管是多麼沒胃口都會在無悲大師面前把他帶來的東西全部吃完,隻是因為不想讓無悲大師再有一絲憂心。
她也曾勸過無悲大師不必自己來,無悲大師總是一笑了之,說一句無妨。而且如果是那三人中有任何一個人來她這裡,無悲大師就不會來。單從這一點她就能想得到,無悲大師是如何注意自己這邊,這邊的一舉一動無悲大師每時每刻都在關心着,有人在時無悲大師就沒有其他舉動,沒有人在時便出啦為她做些事。
這般用心,這份疼寵,比她那個爹強得可真是太多了。她從來都是順着爹的,在她有記憶的時候,為了讨好,便事事都順着爹了,可是爹從來都沒有因為她的順從而表現出一絲一毫其他的感情。叔父則萬般不同,她能感覺得到無悲大師是心裡愧疚不已的,可是也無法,隻能将對娘的愧疚和對她的愧疚全部都補償在她的身上。
其實她很心疼這個親人。
她也曾講過讓無悲大師不必多想,沒有人會怪他一分一毫,無悲大師嘴上說着好,可是她知道無悲大師怕是這輩子都帶着這份愧疚活下去。其實真的無所謂,那些事情既然過去就過去了,現在即便再次提及,也真的沒有什麼用處,可是這個心結就那麼落在無悲大師的心裡了。
别的自己做不了,便隻能讓自己也盡力在無悲大師面前表現得快樂那麼一點點,再快樂一點點,最起碼這樣也能讓無悲覺得,她過的還算是好的。
隻有她過得好一點,無悲大師心裡的愧疚就少一分。因為沒有辦法去補償她娘,所以就隻能将對兩個人的愧疚都灌注在她自己身上,于是乎,她也就擔負了更重的任務,她要一個人去承受這因為滿滿的愧疚之情而衍生出的各種好,這種好她又不得不去接受,不去不去迎合,不得不去令施與她這些的人感到快樂。
可是,她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她不想讓無悲大師這麼早就因為那滿心的愁事白了須發。無悲大師盯着天盛第一禅師的名号,最初自己不知他是叔父便也作罷,隻是跟着衆生一樣可笑地以為那天盛第一禅師當真是裡外都風光無限的,可是走近了才發現,哪裡有什麼無悲,這世上能做到無悲的人又能有幾個?就算是無悲大師在佛法上再怎麼用心,就算是無悲大師為再多人解了困惑,他也做不到無悲。
他無法讓别人無悲,也無法讓他自己無悲。
蘇七想,她的叔父,那個被芸芸衆生喚作天盛第一禅師的人,不知道心裡要經曆了多少掙紮,他連自己都安慰不好,連自己都無法做到無悲,卻又如何去開導别人,又如何去令那些無悲。
從這一點上來說,天盛第一禅師這個名号,還真的是虛了。
本來叔父也從來就不想要這個名号,他所想的就隻是讓自己也靜下來,讓自己能夠好好地去看這世間發生的一切事情,從而,反思自己。
無悲他沒有什麼好反思的,卻還是在自己給自己制造的漩渦裡苦苦尋找着,于是,這一路下來,沒有找到自己的,便成全了别人、
這第一禅師的稱号大約也是如此得來吧。天知道無悲大師是受了多少的苦。
從高高在上的蘇家二少變作了如今的大師,其中的艱辛……離家時的不舍,闖蕩時的危險,不得已而為之的研習……一切一切讓一個風華正茂的男子,變作了如今胡須花白的第一禅師。
她也曾想過,叔父,你這是何苦。
感歎過後還是笑着看向無悲大師,這是他該走的路。
每個人都該有那麼一條路去走,隻是這條路的長短,就要靠自己來決定了。
看清了這點之後,她也就不再勸無悲,隻是自己每次還是在無悲面前表現得快樂一點,好也讓無悲心裡能夠多多少少放點心。
後來見無悲大師的次數就越來越少了,因為小葉那丫頭來了。無悲大師從來都是隻有在她身邊沒有人的時候才會出現,她身邊有人照顧的時候,無悲大師從來都隻是默默地守護的。她能感受地到這份守護後的一份默默付出,可是也隻能埋藏于心底,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地在面上露出一個清淺的微笑來。
說起來小葉這丫頭,自己當初就隻是跟千祗璃怄氣,反正想着買丫鬟又不要她掏錢,她何樂而不為,隻是沒想到,自己做的決定還真是給自己添了福氣。
小葉這丫頭沒設備麼壞心眼不說,還總是能在她最需要人的時候呆在她身邊。要不是這丫頭,她在靈音寺的那段日子不知道要過得多麼悲慘,說不定她就被搞瘋了。
這丫頭,跟千祗翊似的,總是能想着自己。
雖然有時候也腦子轉不過彎來,表現地傻裡傻氣的,但是其實是不蠢笨的。她要的就是這樣的人,不必太過聰明,但最起碼也要明白事理,碰到那些林林總總的事情時,總該是有判斷能力才行的吧,小葉算是符合她的要求了,總之不失為一個好姑娘。
事實證明,她一怒之下的一個舉動,倒也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