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2)
那明黃色長裙的姑娘就是林詩梓,保信軍節度使林度的小女兒。保信軍節度使林度有三個女兒,大的兩個都已經出嫁,隻有這小女兒年方十六,還沒有許配人家,本來提親的人已經踏破了門檻,其中包括鎮海軍節度使裴泰的侄子和宣州觀察使的兒子,但是林度始終沒有答應。這次淮西軍大舉進攻廬州,林度自我感覺局勢比較危險,為了預防萬一,于是将自己的家眷送到了安全的地方,林詩梓被送到了舒州,當日劉鼎在大明湖看到的姑娘,就是她。
林詩梓表面上看起來好像高不可攀的樣子,事實上并非如此,隻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有着非常嚴格的禮儀,林度對此很看重,林詩梓自然而然的也被調教成了這幅模樣,這時候面對一個陌生人,更加不可顯露出來。因此,她的粉臉上始終帶着禮貌的笑容,輕輕的看了李鼎一眼,溫言說道:“劉校尉,請坐!”
殷紅林又介紹說道:“這位是蘇幼惜姑娘,是林小姐的好朋友!”
劉鼎拱手說道:“蘇姑娘,你好!”
蘇幼惜腰間懸挂長劍,外表溫柔中帶着一種剛勁的意味,但是并沒有掩飾她的溫柔可親,反而好像是那把長劍更加襯托了她的溫柔,她悄悄地看着劉鼎,漆黑的眼珠輕輕的轉了轉,淡淡的說道:“你好!”
林詩梓輕輕拍着旁邊的欄杆說道:“你們坐下來吧!”
殷紅林拉着劉鼎坐下來。
坐下來以後,林詩梓原本那副高不可攀的模樣立刻消失,她悄悄地看了看劉鼎,似乎對他很好奇,但是又不敢多看,可是又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羞答答的好像是剛出閣的大家閨秀,最後才溫聲說道:“劉校尉,我昨天就聽人說起過你的事情了,你是壽州人嗎?”
劉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人,随口說道:“是的。”
林詩梓輕輕的說道:“壽州人當中,很少有你這樣高大的,真是難得。”
劉鼎說道:“小姐過獎了。”
蘇幼惜在距離他們大約三米遠的地方款款坐下來,卻沒有說話,但是她的眼睛,卻總是在在劉鼎的身上萦繞,而且一點也不在乎劉鼎知道這一點。不知道為什麼,劉鼎隐隐間感覺蘇幼惜的眼光有點熟悉,好像在什麼地方接觸過一樣,但是卻又想不起來。
林詩梓有點擔心的說道:“劉校尉,殷校尉說舒州可能會被攻陷,你覺得會嗎?”
劉鼎正色回答:“如果依照這樣的局勢發展下去,的确很有可能。”
林詩梓美麗的臉頰上泛出一絲絲憂愁的神色,有些傷心的說道:“舒州如果失陷,天下之大,我又能躲到什麼地方去?”
殷紅林急忙說道:“不會的,不會的。這隻不過是最壞的情況罷了。”
林詩梓默默地歎了一口氣,晦澀的說道:“你要的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
殷紅林和劉鼎都已經注意到林詩梓面前的茶幾上放着一份折疊好的委任狀,從背面可以看到上面已經填寫好。這種委任狀,準确來講,應該叫做“敕牒”,原本是中央政府任命官員用的,但是現在中央政府已經名存實亡,發放這種“敕牒”的權力,自然落在了各地節度使的手中。這“敕牒”的背後有保信軍節度使的花紋,這是和其他節度使最明顯的區别。
原來,林詩梓離開廬州的時候,為了她的安全,林度給了她數份蓋好節度使印信的委任狀,隻需要填上名字即可。這種做法看起來很荒唐,事實上在唐末非常的常見,各個節度使都可以随意任命官員,拉攏人才。當然,林詩梓拿到的委任狀,官職都不是很高,以免對舒州刺史王博産生太大的影響,這也是一個慈愛父親對女兒的最後保護了。
不過縱然如此,這個偶然的機會,還是讓舒州的局勢可能産生極大的變化。
林詩梓拿起委任狀,直接遞給了劉鼎,輕聲說道:“你看是不是這個。”
劉鼎展開一看,臉色沒有絲毫的變化。
殷紅林湊過去一看,臉色馬上變得怪異起來了。
押衙!
又是押衙!
林詩梓的臉色也悄然變紅了,片刻才慢慢的恢複過來,低聲的說道:“有什麼問題嗎?”
殷紅林苦笑着說道:“這……”
林詩梓顯然不是很懂這個,臉頰再次微微泛紅,低聲的說道:“這個不行嗎?”
殷紅林硬着頭皮說道:“這個太泛了……最好有個具體的官職……”
林詩梓恍然大悟,原本微微泛紅的臉頰,逐漸的恢複了正常,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對這個不熟悉,偶然看到父親填寫,填得最多的就是押衙,所以……”
劉鼎委婉的說道:“押衙是最好的,隻是暫時用不上。”
林詩梓這才稍稍輕松起來,對劉鼎的目光也就溫柔了幾分。
她當然不知道這裡面的訣竅,完全是憑着自己了解到的幾分淺薄經驗填寫的。那些人來找林度要官,林度哪裡有那麼多的官職可以分配,最後當然是每個人都給一個“押衙”了事,空有職位而無實權,林詩梓于是認為押衙是大家最喜歡的官職,依樣畫葫蘆的送給了劉鼎。
林詩梓輕輕蹙眉,款款站起來,輕聲說道:“你們等我一下,我去換别的。”
劉鼎低沉的說道:“謝謝小姐!”
林詩梓微微淺笑,似乎有些苦澀的味道,但是卻又不是十分的明顯。
蘇幼惜自然陪伴着她去了。
劉鼎凝視着蘇幼惜的背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殷紅林壓低聲音說道:“怎麼?看上蘇姑娘了?”
劉鼎搖搖頭,慢慢的說道:“我隻是覺得她好像有點眼熟,尤其是她的目光,但是我敢肯定,我以前絕對沒有見過她。”
殷紅林不滿的說道:“你這句話本來就矛盾百出,感覺就像我在百花樓跟姑娘們打招呼用的台詞。你也忒俗了點,這樣的開頭怎麼能夠打動蘇姑娘?說真的,我對她們兩個都心動的很,可惜家裡的母老虎很厲害,隻好悄悄地吞吞口水了。不過你要是有意,我絕對可以幫你一把!你應該這樣說:親愛的蘇姑娘,你就是我夢中的那個人,我對你的三千年思念,才赢得你在佛前的一刹那回眸……”
劉鼎笑着說道:“你腦海中就想着這樣的事情嗎?”
殷紅林卻一本正經的說道:“劉鼎,你想想,她們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如果嫁給了不喜歡她們的人,又或者是她們不喜歡的人,你不會覺得可惜嗎?這幾乎是一定的!林詩梓是林度的女兒,現在林度的日子很不好過,也許為了保住廬州,保住保信軍節度使的位置,他會犧牲掉林小姐的,就如同他的兩個大女兒一樣。我聽蘇姑娘說起,林小姐的兩個姐姐空有花容月貌,卻幾乎是夜夜獨守空房,過着寂寥無比的日子。政治婚姻有幾個是幸福的?起碼我就不幸福!”
劉鼎驚訝的說道:“你也是政治婚姻?”
殷紅林苦惱的說道:“百分百的政治婚姻,而且娘家那邊我還惹不起……她雖然還沒有過門,我已經怕了她了!你别看我平常在刺史府挺嚣張的,要是到了她的面前,我就是一奴隸,一礦工,一仆人,我打不過她,罵不過她,隻好忍氣吞聲,忍辱負重,含辛茹苦,卧薪嘗膽……”
劉鼎忍不住說道:“得了,得了,我相信你的話才怪!”
殷紅林搖搖頭,對着大明湖發出痛苦的感慨:“唉,有誰知道,其實,天底下最苦命的人是我啊!”
正在胡謅的時候,林詩梓和蘇幼惜的身影出現了,她們聯袂走過精緻的庭院,就如同是刹那間開放的花朵。林詩梓是寂寞的高貴的臘梅,表面帶着淡淡的冷漠,蘇姑娘卻是迎春花,和藹可親,溫柔動人,那眼睛卻好像能夠看穿每個人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