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戰地兒女(2)
郁幽簾微微有些愕然,似乎不明白劉鼎為什麼生氣,這裡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部位,何況,她都不害臊,他一個大男人這麼緊張做什麼?她擡起頭來看着劉鼎,詫異的說道:“你怎麼啦?我是好心幫你看看,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劉鼎搖搖頭,繼續嚴厲的說道:“不要管我!看着前面!”
郁幽簾不解的看着他,随即眼眶微微一紅,憤憤的站起來,看着前面激烈的戰鬥場面,結果很快就被面前的慘烈厮殺吸引住了。唐末亂世,軍閥并起,戰火持續不斷,她們看到過的戰争場面也不少,可是今天這樣慘烈的,卻還是第一次看到,隻看到在溧水城的街道上,躺滿了紅巾盜的屍體,層層疊疊,少說也有幾千人。鷹揚軍的屍體也不少,在她們面前不到五丈的廢墟中,就躺滿了鷹揚軍戰士的屍體。在城牆的下面,還有持續不斷的厮殺發生,雙方都在制造着更多的屍體,傷員的慘叫和呻吟,充斥着整個溧水城,将這裡變成了名副其實的人間地獄。
劉鼎感覺到自己的口氣嚴肅了,引起了郁幽簾的誤會,于是稍稍放緩了語氣說道:“我不能讓士兵們知道我被打中了。”
郁幽簾忍不住說道:“你這是掩耳盜鈴。”
劉鼎冷峻的說道:“是的!我就是要掩耳盜鈴!”
郁幽簾欲言又止,原來是被沈若依悄悄的拉住了。
旁邊的戰士們都在緊張的戰鬥,居然沒有人發現劉鼎的小腿受傷。劉鼎咬牙忍着鑽心的疼痛,大聲鼓勵周圍的士兵繼續戰鬥,同時将更多的鷹揚軍士兵從缺口的後面投入到戰場上。周圍的鷹揚軍士兵,在厮殺的時候,看到劉鼎站在城牆的最高處,虎視眈眈的盯着整個戰場,内心裡情不自禁的穩定了很多,對未來對勝利也漸漸的充滿了信心。
事實上,這時候的紅巾盜,已經完全潰退了,他們被鷹揚軍的炸藥包,炸得四分五裂,抱頭鼠竄,鷹揚軍隻需要在後面追趕,就可以将他們全部殲滅。然而,就在鷹揚軍追的最兇狠的時候,持續不斷的爆炸聲,忽然停止了,溧水城在這一瞬間變得格外的寂靜,寂靜得連人的呼吸都可以聽到。劉鼎向後一看,發現茅宇正在投石機的旁邊,向自己急促的打着手勢。
原來,炸藥包沒有了!
攻擊溧水城的戰鬥,是在計劃之外的,在攻擊石鏡台要塞的時候,鷹揚軍耗費了太多的黑色火藥,後來緊急運送到溧水前線的黑色火藥,也隻有幾千斤而已。除了轟炸城門的,剩下的制作成了五十個炸藥包,很快就被消耗幹淨了。沒有了炸藥包的轟鳴,那些逃跑中的紅巾盜,似乎又恢複了一點點的鬥志。
時不可失,時不再來。
劉鼎唰的一聲拔出橫刀,厲聲喝道:“兄弟們,紅巾盜已經完蛋了!沖啊!”
忍着小腿的劇痛,舉着橫刀向前沖,郁幽簾猝不及防,差點被他撞倒。
“沖啊!”屠雷大吼一聲,率先沖了上去。他的腿部雖然負傷了,傷口隻是被草草包紮住,卻依然順着樓梯狠狠的沖下來,樓梯下面還有兩個紅巾盜,看到屠雷如狼似虎的沖過來,下意識的轉身就跑,根本不敢有正面迎擊的心思。衛京幸從樓梯上下來的時候,右手的手臂都是虛脫的,但是下到樓梯下面以後,看到有紅巾盜沖上來,又奮力的拉開了弓弦,将零星的紅巾盜射死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中。
“沖啊!”蕭骞迪和秦邁等人,也都舉着血淋淋的武器,對紅巾盜發起了反攻。兩邊城牆上的紅巾盜,雖然沒有受到炸藥包的攻擊,但是下面的紅巾盜大部隊潰敗了,他們也隻好跟着撤退。蕭骞迪和秦邁等人,本來都已經是傷痕累累,奄奄一息,這時候都恢複了精神,對紅巾盜緊追不舍,不斷的有紅巾盜因為來不及逃竄,不要命的從城頭上活活的跳下來的,他們跳下去以後,到底是摔死了還是摔殘廢了,暫時還沒有人知道。
“沖啊!”刁奇等人也率領鬼臉都戰士,掉過身來,對紅巾盜發起了反攻。他們原來是被紅巾盜緊緊的跟在屁股後面的,這時候突然轉過身來,他們身後的紅巾盜馬上吃不消。紅巾盜後面的大部隊已經被炸藥包截斷了,隻有中間的幾十人,結果除了極少數的幾個人逃出去之外,其餘的全部都被鬼臉都戰士砍瓜切菜般的剁翻在地上。鬼臉都剛才一直都被紅巾盜壓着打,傷亡很不小,現在終于發起反擊,哪裡會手下留情?戰後統計,所有的部隊都抓到了數量不小的俘虜,隻有鬼臉都一個俘虜都沒有,每個人的緬鐵彎刀都砍得卷刃了。
“沖啊!”勇字營的前面,渾身血淋淋的楊璧鱗和楊佛午等人,也奮勇的轉過身來,向着紅巾盜勇敢的沖殺上去。他們和鬼臉都一樣,剛才都是被紅巾盜壓着打,傷亡很大,好些精銳都犧牲了,有兩個隊甚至全部殉難。現在紅巾盜潰敗,原本疲憊不堪的他們,馬上變得生龍活虎的,追得紅巾盜人仰馬翻。他們前進的速度實在太快,以緻他們前出到溧水城南門的時候,後面還有上千的紅巾盜沒有收拾,于是他們又殺回來,如此來回循環數次,街道上再也看不到紅巾盜成建制的部隊了。
事實上,這時候滿城的紅巾盜,都被持續不斷的炸藥包給炸的潰不成軍了,看到鷹揚軍發起反擊,頓時作鳥獸散。隻有極少數人還在拼命的抵抗,很快就被鷹揚軍殺死在地上。鷹揚軍氣勢如虹,瞬間就占領了溧水城的中央街道,他們大踏步的向着紅巾盜追過去,對躺在地上的人,一概不理。甚至越過陳烈的身邊時,也沒有人低頭看上一眼。
“唔……我死了嗎?”
陳烈艱難的問自己,無奈的看着一個個的鷹揚軍戰士從自己的身邊沖過去,卻沒有任何人理睬自己。好不容易,他才恢複了一點點的行動能力,覺得手腳會動了,似乎也有力氣勉強站起來了。可是,這時候的他,已經不願意起來。他斜着眼睛看到,自己面前的紅巾盜隊伍,完全被炸得七零八落的,在鷹揚軍的沖擊下,就如同是薄紙一樣的脆弱,他們唯一能做的正确事情,就是逃跑。
有些紅巾盜好像被吓傻了,傻乎乎的站在那裡,面對沖上來的鷹揚軍,居然不懂得逃避,也不懂得反抗,最後隻能是被對方一刀砍死在地上。還有些紅巾盜在地上艱難的爬行,渾身都是鮮血,鷹揚軍戰士從他們的身邊經過,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他們隻能無奈的看着鷹揚軍消失在自己的前方,等待着不可知的命運。
張雄在後面看到鷹揚軍發起總攻,紅巾盜四散奔逃,深知大勢已去,無法挽回。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走!”
張雄果斷的帶着自己的心腹部隊離開。
半路遇到自己的兒子張英,隻看到他渾身焦黑,鮮血淋漓,卻沒有攜帶有任何的資财。
張雄腦海中嗡的一聲,急忙問道:“怎麼回事?叫你攜帶的财物呢?”
張英哭喪着臉說道:“沒有來得及帶出來……”
張雄頓時大怒:“到底怎麼回事?”
原來,張英率領幾百名紅巾盜,剛剛按照計劃将所有的資财都集中到庫房,還沒有來得及分散打包,鷹揚軍就已經殺到了。他們本來的計劃,是用一天的時間來集中财物,然後再用一天的時間來分散打包,可是,劉鼎隻用了一天的時間,就攻入了北門。要命的是,紅巾盜的庫房,正好緊靠北門,在一座佛堂的地下室裡面。這本來是因為北門附近的地勢比較高,地下室不容易潮濕,結果沒想到,剛好撞上了鷹揚軍的主攻方向。
鷹揚軍不斷有炸藥包落下,将張英的部下炸的粉身碎骨,佛堂也毀于一旦,張英自己也被炸傷了。他拖着受傷的身體努力了好多次,紅巾盜竟然無法從庫房裡面拿出半點的财寶來,反而搭上了幾十條的人命。最後鷹揚軍大舉發起反擊,他實在沒有辦法,隻好狼狽不堪的跑了回來。
張雄又急又怒,一刀砍下去,将張英劈成了兩半,覺得還不解恨,繼續揮刀将他的身體剁成一團肉醬,良久才怒不可遏的罵道:“混蛋!這點小事都辦不到,要你何用?”
他平生積蓄,全部都埋藏在佛堂的地下室裡面,竟然一個子兒都無法帶出來,他豈能不暴跳如雷?沒有雄厚的資财,就算回到淮南,又哪裡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無論是呂用之還是畢師铎,都是認錢不認人的主,哪怕是親兄弟,沒有大箱大箱的珠寶,一切都是白搭。他急匆匆的回頭,想要趁亂從佛堂中闖入庫房,可是,他還沒有走出一百步,就看到潮水般的鷹揚軍正向自己沖過來,有鷹揚軍眼尖,發現了張雄的身影,立刻大聲叫道:“張雄!張雄!前面就是張雄!”
鷹揚軍已經占據了完全的上風,如同海浪般席卷而來,張雄隻好長歎一聲,帶着部隊急匆匆的從南門出去。
紅巾盜完全崩潰,鷹揚軍很快就控制了整個溧水城,楊璧鱗帶着勇字營繼續追擊張雄,其餘的戰士們則開始在城内搜索殘敵。城内的激戰漸漸的冷清下來以後,開始有鷹揚軍戰士逐個檢查地上的紅巾盜身體,履行着标準的戰後程序,這個場面不免有點殘酷。黑色火藥的殺傷力其實不是很強,很多紅巾盜并沒有被當場炸死,隻是被震暈又或者是被吓暈過去,當然,也有人是趁機裝死的。這時候躺在地上的紅巾盜,至少有三分之二其實還是可以喘氣的,鷹揚軍戰士要做的事情,就是将部分身體完好的基本沒有受傷的紅巾盜抓起來作為俘虜,而将其餘大部分的紅巾盜送入地獄。
劉鼎以前曾經聽人說起過,在很多軍隊裡面,收拾戰場的事情,都是婦女去做的,她們會被分到一把短刃,專門用來割斷敵人傷員的喉嚨。顯然,在這個年代沒有這樣的事情,婦女總是戰場的犧牲品。他不想郁幽簾和沈若依看到這殘酷的一幕,于是緩緩的停住腳步,慢慢的說道:“郁姑娘,我的腿疼的厲害,咱們歇一歇再走吧。”
郁幽簾其實也被血腥的戰場深深的震撼着,臉頰有些發硬,可是聽了劉鼎的話以後,卻裝作有些蔑視的說道:“現在你不裝了?我還以為你一點都不痛呢!”
劉鼎苦笑着說道:“現在沒有必要了,我們已經取得勝利了。還請郁姑娘略施小技,幫我處理一下傷口吧。”
他坐在一塊石頭的上面,将受傷的小腿艱難擡起來,自己檢查了一下,發現傷口不算很嚴重,刺入小腿裡面的石渣不會很大,否則自己也不會堅持到現在了。隻是那顆該死的石渣還在小腿裡面,如果不及時的清理出來,如果引發感染,那就麻煩了。無論是孫婧慈還是盧順傑,都對傷口的感染非常頭痛,他們都沒有找到有效的防止傷口感染的特效藥,這也是鷹揚軍傷員死亡率最大的因素,劉鼎可不想自己成為其中的一員。九華山的姑娘醫術高明,藥品也很有功效,哪怕對方有些不待見自己,他也不放在心上。
郁幽簾看到劉鼎有求于自己,其實還是很得意的,可惜外表上不能露出來,鼻子輕輕的哼了哼,冷冷的說道:“到裡面去找個幹淨的房子,要有清水才可以,你都忍了這麼久了,再忍一會兒吧,反正一時半會你也死不了。”
劉鼎隻好苦笑。
其實他和郁幽簾完全沒有過節,實在搞不懂對方為什麼好像有點敵意的針對他,九華山又不是不吃人間煙火的神仙,她們和其他的節度使也有很密切的關系,甚至還在林詩梓的身邊派了個長期保镖,以獲取保信軍節度使的支持。如果說是因為自己的行事作風引起了郁幽簾的不快,卻又不太可能,他劉鼎殘暴肆虐固然是不錯,可是比他劉鼎還殘暴,還肆虐的人,多了去了,哪個節度使要是不殘暴不肆虐的話,早就被幹掉了,顧仁瞻和林度就是最好的例子,王博勉強也算是一個。
這個年代,本來就是武夫橫行的年代,仁義道德,良心法律,暫時都被放在了角落裡。每個人都不得不為了生存而拼命奮鬥,而為了自己能夠生存下去,又或者是更好的生存下去,不得不終結别人的性命,這就是殘酷的現實。郁幽簾如果是為了這個原因和自己生氣,那完全沒有必要。要是換了别的場合,他還以為是郁幽簾吃醋了呢。郁幽簾這個名字她是聽蘇幼惜提起過的,隻是沒有詳細的了解,隻是隐約感覺蘇幼惜每次提起她的時候,好像都不太自然。
沈若依低聲的說道:“大師姐,你就幫幫他吧,你的技術那麼好,正好展示一下給他看。你看他的傷勢表面雖然不嚴重,可是緊靠着膝關節的位置,如果不及時處理的,傷口化膿,可能會影響到膝關節,他行動起來就更加不方便了。”
郁幽簾轉頭看着她,深邃的眼睛眨了眨,意味深長的說道:“她隻是和你有生意來往而已,你那麼關心他做什麼?難道你是喜歡上他了?你要是說謊,我就不幫他治。”
劉鼎神色古怪的看着兩人,欲言又止。
郁幽簾和沈若依是完全不同類型的女子,卻有各有各的韻味,似乎很難描述出來。要是在現代社會,一夫一妻,隻能從其中挑選一個為妻的話,還真的有點為難,放棄哪個都是損失。但是在這個時代,這根本不是難事。很難挑選嗎?無法做出抉擇嗎?沒有關系,一起拉回去家裡就是了。反正身邊的女人也不少了,多她們不多,少她們不少,隻要她們願意,大明湖就有她們的位置。
沈若依被郁幽簾直接問及女孩兒家的**,卻也一點都不臉紅,落落大方的說道:“就算我喜歡上他,這又如何?我喜歡他沒關系,要是不喜歡他,說不定會更糟糕。你吃蘇幼惜的醋,牽扯到我做什麼?你如果不幫他治,難道就沒有人幫他治了?九華山的女弟子,又不是隻有你一個。”
郁幽簾倒沒有想到她這麼坦白,還牽扯出了自己和蘇幼惜的恩怨,不由自主的臉色微微一紅,卻又很快恢複了正常,冷冷的說道:“不愧是沈家的大小姐,是做生意的,這嚼舌頭的功夫,的确是無人能及啊!”
沈若依搖搖頭,一本正經的說道:“我說的不過是我們這些人的命運罷了,其實,你比我還明白,喜歡不喜歡,對我們來說,根本是沒有必要讨論的事情。就算我們有喜歡的人又如何?除非是遠離這個世界,否則,又有誰能夠和自己喜歡的人長相思守?就算我們不喜歡,最後的命運安排,我們還不是一樣要接受?與其别扭的過日子,還不如嘗試着改變自己,試着去喜歡他,或許,漫長的人生,會變得有些樂趣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