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1)
“弓箭手!”
沈夢是刀盾手出身,這時候卻指揮着八十名的弓箭手,專門射擊那些最危險的地方。哪裡聚集的淮西軍最多,哪裡落下的箭镞就最多。在沈夢的命令下,弓箭手迅速集合起來,就在城樓的後面,然後對天射擊。箭镞斜斜的射到天空中,然後斜斜的落下,覆蓋着城門前面兩三丈的位置,擡着檑木的淮西軍士兵不斷的倒下,檑木也幾次掉在地上,但是很快又被擡起來繼續撞擊。在淮西軍的不懈努力下,城門終于裂開了,結果他們很快就看到,在城門的背後,道路早就被堵得嚴嚴實實的,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而已。
嗖嗖嗖!
正在這些淮西軍士兵憤怒而且絕望的同時,保信軍弓箭手的箭镞再次落下,他們被困在城門洞裡面,進退不得,最後一點點的被消耗掉。城門的外面,屍體堆積如山,血流成河,有些地方積累的血液齊膝高,然而,淮西軍還在盡着最後的努力,還在進行着最後的瘋狂。他們的進攻**還沒有過去,進攻的士氣還很高,好多淮西軍士兵的眼睛還是發紅的,顯然是殺紅了眼。
甚至,淮西軍連撞城槌都出動了,這些他們不知道從那裡搶掠到的古老武器,跟城牆較上了勁,犟驢般用鐵頭沖頂着石壁,在紛飛的石屑中,讓城牆和自己的鐵頭都變成坑坑窪窪的醜模樣。城頭的保信軍士兵當然不會讓他們得逞,他們用兇狠的弓箭還擊,還用滾燙的沸油給它們加些潤滑劑,用燃燒的火把給它們披件紅裝。城下的戰士則用泥漿桶、水桶、沙袋撲滅火苗,讓它們繼續釋放自己的破壞能量,知道自己倒下為止……
雲梯被推到,又被豎起,再被推到,又再被固執地豎起。雲梯反反覆覆,來來回回,在零度和直角間擺動,有些雲梯甚至在空中停留了一刻鐘以上的時間,直到上面的人被箭镞全部射死為止。盡管如此,淮西軍的登城戰士們仍前仆後繼地竄上這種危險的工具,在上頭玩空中雜技表演。屠雷和秦邁等人,都已經連續掀翻了十多條的雲梯,砸死了大量的淮西軍士兵。
“淮西軍的三闆斧,是很難對付的,但是過了三闆斧以後,他們就要沉寂了。所以,我們一定要咬緊牙關,牢牢的堅持住最前面的戰鬥。我們不但要戰勝淮西軍,還要打怕淮西軍,讓他們以後都不敢和我們正面碰撞!”劉鼎看着激烈的戰鬥場面,默默的在内心裡激勵着自己,同時也激勵着身邊的所有人。
火光、煙霧、塵土、石屑、鮮血、叫聲、喝聲、吼聲、罵聲、焦味、糊味、腥味、烤肉的香味……所有這些平常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處的東西,此刻在各處城牆上下交彙缭繞,沖擊着視覺,鼓動着耳膜,刺激着鼻咽。痛苦地、疲倦地、兇猛地、瘋狂地、麻木機械地,戰士們以各種身體狀況在劈砍刺捅、砸掐擊灑。紅紅的眼睛,也不知道是被石灰粉揚紅的,被煙熏紅的,被血映紅的,還是因同伴之死而懑怒滿懷,殺紅了眼。
這樣激烈的戰場,如此慘厲的戰局,是強攻城池時最常見的場面。這種場面也很難分得出優劣高下,雙方鬥的就是毅力,比的就是耐性,拼的就是消耗!看誰的人更多,看誰的物資更充足!淮西軍的人數雖然很多,保信軍的人數也不少,結果是兩方的數量都在不斷的降低,而淮西軍的數量下降的更多。
令人驚歎的是,在如此洶湧的攻擊态勢前,東門上的保信軍士兵,就象一道頑固的防風林,盡管被大風大浪吹得搖搖擺擺,卻是始終不倒。他們充分發揮了劉鼎時刻強調的勇敢,頑強,堅毅,忍耐力強的作戰精神,用生命,血肉和意志組建起一道鋼鐵長城,硬是不讓敵人通過雷池一步。
淮西軍左路軍指揮使盧瑭打量着戰場,臉色越來越不好看,随着戰鬥的持續,淮西軍的士氣越來越低了,那些爬上雲梯的士兵,再也沒有那麼勇敢,動作也沒有那麼迅速,在城下的淮西軍士兵,已經有退縮畏戰的現象。淮西軍的進攻勁頭正在逐漸的過去,接下來士氣肯定會越來越低落,最終一厥不振。
顔覺郦同樣凝視着戰場,意識到隻有援兵才能重新鼓勵淮西軍的士氣,他随即陰沉的說道:“命令右路軍,投入戰鬥!”
右路軍指揮使張佶當即下令部隊出發,加入戰鬥。但是在真正調派軍隊的時候,他悄悄的對自己的副将打了個眼色,于是那個副将就悄悄的留下了一千人,隻出動了四千名的士兵。在張佶看來,舒州保信軍的戰鬥意志非常的頑強,這樣子強攻絕對不是辦法,必須采取其他的攻城手段。
這時候,太陽已經偏西,微弱的陽光從西邊照過來,桐城上面的守衛者,都沐浴在陽光裡面,全身好像都籠罩在淡紅色的血色中。桐城的五丈城牆,籠罩在陽光的陰影中,讓人看起來格外的不舒服。遠遠的看過去,桐城好像一頭蹲下來的猛虎,那東門就是碩大的虎口,随時都會吞噬掉無數人員的生命。
劉鼎用望遠鏡觀察着淮西軍的動靜,發現對方投入了生力軍,随即對劉孤說道:“命令唐沐楓帶部隊上來!”
劉孤轉身而去,片刻之後,忠字營旅帥唐沐楓帶領兩百五十人趕到,全部都投放在東門的城牆上。
雙方都投入了生力軍,戰鬥顯得更加的激烈,生命和物資都在急促的消耗着。淮西軍采取這種添油戰術,對于劉鼎來說,算是小小的安慰。因為雙方投入戰鬥的人員很多,紫焰都和鬼雨都戰士的作用,都被大大的弱化了,普通戰士之間的生死較量,決定了這場戰鬥的勝負。戰鬥,說到底還是個人和個人之間的較量,尤其是冷兵器時代。
黃福,隸屬于罡字營乙旅的老兵,從郓州起義的時候開始,就一直跟随着黃巢南征北戰,直到雷池大戰負傷掉隊,才不得不暫時脫離了黃巢的隊伍。他以為自己可以靜靜的安老的,然而今天,他知道自己或許已經走到了路的盡頭,但在他戰死之前,他至少還可以為自己拉進太多的陪葬。戰刀揮舞出凄厲的光芒,黃福就象一個瘋狂的屠夫,身邊倒下的屍體堆積成一片屍牆人壘,他猶自不知疲倦地狂砍着,直到身手至少六名淮西軍同時戳進他的屍體。
陶金,舒州本地人,父母給他起的名字,充分寄托了父母的希望,但是,他最後還是參加了起義軍,他平時顯得很羞澀,很腼腆,在面對至少十名淮西軍士兵的圍攻裡,身中十餘刀,卻依然堅持不懈地戰鬥着,兇狠地砍殺着身邊的每一名敵人。在他砍倒第六名對手時,緻命的打擊從腦後襲來,他兩眼一片血紅,什麼都看不見了。但他依然狂舞戰刀,狂喝連連,一名淮西軍士兵刺進他兇膛的同時,他也反手将自己的刀捅進了對手的兇膛,然後他笑着躺倒在地上,耳邊是無數戰友的呼喊。
當他們倒下的時候,他們的名字很快就會被人遺忘,起碼要被董冠快很多,然而,這就是戰場。一名罡字營士兵在砍倒了沖上來的淮西軍對手後,身中三刀,卻依然怒睜大眼,堅持不倒。硬是抱着那剛剛上來的淮西軍士兵一起向着城頭下跳去,砸中一架雲梯,将滿梯的士兵一起帶落,重重摔死。
還有一名左臂被斷,隻留下一點皮肉相連的罡字營士兵,神情麻木地看着眼前這一片修羅殺場,仿佛是在尋找自己的那隻斷臂,在茫然地轉了幾圈後突然呵呵笑了幾聲。然後他用僅剩那隻手在身上澆滿火油,向着城頭下火光升起之處縱身一躍,将身邊的淮西軍士兵帶入巨大的痛苦裡面。還有更多的罡字營士兵,即使倒下了,也要向着城外倒下,因為即使是沒有生命的軀體,同樣是一件殺人的武器,可以将淮西軍砸碎。
盧瑭眼看着自己的部隊越來越少,士氣越來越低落,急忙氣勢洶洶的叫道:“上去!上去!上去啊!
顔覺郦冷峻的對傳令兵叫道:“命令他們,天黑之前必須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