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長安,今夜無人入眠(1)
有了李怡禾、朱有淚、崔绾等人的策劃,劉鼎基本可以輕松下來了。舒舒服服的洗了個熱水澡以後,劉鼎居然感覺到有點累了,好想躺一下。隻是,在長安城裡面,能夠住人的房子實在是太少了,即使有,現在也都被楊複恭的餘黨占據着,被鷹揚軍清洗過後,裡面肯定是血淋淋的場景。
朝廷的文武百官,其實也沒有像樣的房子,哪怕是戶部尚書崔沆和兵部尚書張浚,都不過是寄宿在神策軍的軍營裡面。都說長安一片廢墟,的确不是謠傳,朱玫在長安經營了三年多的時間,居然也沒有重建長安,哪怕是進行一點點的重建都沒有,看來他對長安也是沒有什麼信心,不過是将其當做是過客而已。
最後,令狐翼等人總算在長安城的西南方,找到一座沒有牌匾的寺廟,經過考研,得知這個寺廟叫做大興善寺,始建于隋初。由于大雁塔、小雁塔的興起,完全蓋過了大興善寺的光芒,導緻這裡相當的破敗。可能由于大興善寺本來就破敗,亂軍反而沒有繼續破壞的心思,使得它奇迹般的得以保存。
經過令狐翼的向西觀察,覺得殘存的建築,還勉強能夠住人。寺廟裡面已經沒有和尚,不知道是逃走了還是被殺了,顯得空蕩蕩的,剛好沒有他人打擾。寺廟内的各處僧房,隻需要簡單的打掃,鬼雨都就基本能夠入住。劉鼎看過以後,當即拍闆,就住在這裡了。
暫且安頓下來以後,設置在大興善寺的鷹揚軍指揮部,馬上開始了緊張的運作。李怡禾和朱有淚心中有數,在外面複雜處理雜務,劉鼎難得的抓緊時間合了一會兒眼。其實外面人來人往的,又有時不時傳來的馬蹄聲,可能是飛騎軍的将士正在追殺楊複恭的餘黨,劉鼎根本無法睡得很沉。
正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令狐翼進來報告:“大人,馬殷求見。”
劉鼎從床上爬起來,點點頭說道:“請他在大廳等候。”
令狐翼答應着去了。
劉鼎起來的時候,就覺得腦袋有點不對,好像有點昏沉沉的,四肢也有點軟綿綿的。他以為是自己缺乏睡眠,也沒有怎麼留意,當即用冷水洗洗臉,果然覺得精神多了。他來到大廳,馬殷果然等候多時了。
當初鷹揚軍在襄州城抓到馬殷的時候,馬殷還是非常年輕的,俊秀儒雅,意氣風發,壯懷激烈,兇懷天下,即使最後被鷹揚軍生擒,也明顯不甘失敗。甚至,他被囚車送走的時候,都是高昂着腦袋的。現在,數年的時間過去,馬殷的樣子要比之前蒼老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要不是他自我通報就是馬殷,恐怕劉鼎一錯眼還真的認不出來。看來在興元府的關押生活,讓他改變了很多。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馬殷的銳氣,都已經被磨掉了。
當初馬殷被押送到興元府,鷹揚軍都以為朝廷必定會将其立刻處死的,朝廷素來對于反賊都是毫不猶豫。卻沒有想到,之後竟然一直沒有下文。鷹揚軍忙于其他戰事,也沒有怎麼留意。忽然間,朝廷竟然宣布馬殷為右神策軍中尉,讓鷹揚軍上下,都實實在在的感覺詫異。
這樣的大起大落,不要說鷹揚軍覺得意外,換了當事人恐怕一時間也難以承受,馬殷還能夠站在這裡,神經也算足夠堅強了。在那樣的情況下,他都可以死裡逃生,若非是他的運氣特别好,就是他的求生意志特别的強烈,又或者是求饒的手段足夠高明。
劉鼎平靜的說道:“馬殷,我們又見面了。”
馬殷急忙立正行禮,恭敬的說道:“韓王殿下,馬殷向您緻敬。”
劉鼎感覺到他很緊張,于是擺擺手,讓他放松一些,微笑着說道:“身體還好吧?”
馬殷說道:“還好。”
劉鼎擺手讓他坐下來。
馬殷卻不敢坐下來,恭敬的說道:“在韓王殿下的面前,沒有馬殷的位置。”
劉鼎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琢磨着他這句話的意思,最後确信他的确是謙虛而已,并沒有其他的特殊含義,于是說道:“右神策軍……事情怎麼樣了?”
馬殷說道:“楊複恭餘黨四百七十七人,都已經伏法。”
劉鼎點點頭,若有所思的說道:“好。”
停了一會兒,忽然又漫不經意的說道:“西門君邃呢?”
馬殷說道:“死了。”
劉鼎有意無意的看了他一眼。
馬殷說道:“是屬下親手殺的,首級屬下已經帶來,殿下要不要過目?”
劉鼎輕輕的搖搖頭,溫和的說道:“我相信你。”
馬殷語調低沉的說道:“謝謝殿下的信任。”
劉鼎沒有繼續說什麼,看着花廳外面的庭院,若有所思。
寒冬臘月,庭院裡什麼都沒有,隻剩下光秃秃的土地,上面有大量的淩亂的腳印。
西門君邃不是楊複恭的人,和楊複恭一點關系都沒有。準确來說,西門君邃是從小伺候壽王的太監。朝廷的诏令上隻說誅殺楊複恭極其餘黨,西門君邃顯然不在此列。馬殷無論是有沒有接到诏令,都毫不猶豫的将西門君邃給殺了,看來他對自己的心思還是挺明白的。李俨可以繼續做皇帝,壽王也可以成功的繼位,但是,他們都休想染指任何軍隊了,哪怕是在乾元殿門口站崗的衛兵。
劉鼎忽然說道:“你為什麼不說話?”
馬殷說道:“屬下在等殿下吩咐。”
劉鼎笑了笑,随意的說道:“我哪有那麼多的吩咐?”
馬殷說道:“有些事情,屬下明白。屬下得知,劉景宣也死了。”
劉鼎再次仔細的看看他,發現馬殷的眼神,已經沒有了當初的神采,準确來說,是沒有了當初那種野心勃勃的神采。當初在襄州城的馬殷,對于未來可是充滿了向往的。興元府的牢獄生涯,讓馬殷思考了很多,改變了很多。看來朝廷還是有幾分懂得看人的,現在的馬殷,并不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家夥,難怪要加以重用。既然他願意效忠自己,又何樂而不為呢?
劉鼎慢慢的說道:“劉景宣死了……是李茂貞殺的?”
馬殷說道:“是的。”
劉鼎心想李茂貞肯定不會主動殺了劉景宣,多半是你馬殷暗示的。正因為馬殷果斷的殺了劉景宣和西門君邃,才會導緻李茂貞心下大駭,最終倉皇的逃出長安去。李茂貞一定是産生了錯覺,以為他劉鼎要将皇室連根拔掉,所以連壽王的人,都一起幹掉。他如果繼續留在長安城,沒準也會被鷹揚軍幹掉。
可憐劉景宣和西門君邃,剛剛以為自己的苦日子要熬到頭了,隻要打倒了楊複恭,以後朝廷就是他倆的天下了。沒想到,楊複恭死的時候,将他倆也帶上了黃泉路。他倆肯定沒有想到,同樣是得到壽王恩惠的馬殷,會突然對他們舉起屠刀。看來,馬殷的野心是消失了,可是讨好人的本領還在,還能揣摩自己的心思,确實令人難以琢磨。
這樣的人,還是危險。
想了想,劉鼎緩緩的說道:“東方逵已死,鄜坊節度使職位空缺,朱玫又是逆賊,朝廷不日就要征兵讨伐,邠甯節度使肯定要換人,你願意選擇哪個?”
馬殷說道:“屬下願意聽從殿下安排。”
劉鼎有意無意的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的說道:“真的?”
馬殷毫不遲疑的說道:“真的。”
劉鼎凝視着對方的眼神,仿佛要看到對方的内心深處,良久才不經意的點點頭。
他相信馬殷的确是沒有了當初的野心,興元府的牢獄之災,将他改變了很多。他現在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自保。他的才華,基本還在,起碼在這次政變中,他是做出了正确的判斷,為自己博得了光明的未來。用某些從淮西軍投靠過來的士兵的話來說,那就是:隻有跟着鷹揚軍,才有肉吃。
微微沉吟片刻,劉鼎說道:“我給你自己選擇。”
馬殷想了一會兒,慢慢的說道:“屬下願意出任邠甯節度使。”
劉鼎點點頭,緩緩的說道:“以神策軍的實力,暫時是無法驅逐朱玫的,他們還有黨項騎兵和回鹘騎兵幫忙,鷹揚軍暫時也騰不出手來,對朱玫發動強有力的殲滅戰。在我們做好準備之前,你知道應該怎麼做吧?”
馬殷的野心雖然沒有了,軍事才能還在,當即回答:“汰弱留強!等待機會!”
劉鼎滿意的點點頭:“很好!你去做準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