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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 (2)

漢鼎 南海十四郎 4374 2024-01-31 01:14

  第496章(2)

  朱有淚口無遮攔,正好戳中孫揆的痛處,不但令他無法應對,而且深感自責,一時間百感交集,感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委屈,如此的無益,竟然控制不住自身的情緒,激憤之餘,鮮血噴灑而出。

  不錯,李克用揮軍進逼長安,朱玫和李昌符試圖挾持皇上,李煴自立為帝,換了任何一人,罪過都要比蕭緻婉大得多了。蕭緻婉最多是死罪,李克用、朱玫、李昌符、李煴等人,卻非誅九族不可。作為朝廷的刑部尚書,他恨不得将他們全部都抓起來,全部按照國法予以嚴懲。

  然而,他能做到麼?

  現在的朝廷,隻是一個空殼,不要說抓捕李克用、抓捕朱玫、抓捕李昌符、抓捕李煴,就算是自保都成問題。楊複恭帶領的神策軍,隻聽楊複恭一個人的,連皇上的命令都不聽,皇上也不敢指使他們。劉鼎憑什麼能夠為蕭緻婉開脫,憑什麼不怕皇帝的怪責,憑什麼将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還不是早已經不将朝廷放在眼中?

  他孫揆一生忠心耿耿,嘔心瀝血,為了皇帝,為了朝廷,不惜自己的性命,可是換來的是什麼?秦宗權不是朝廷抓到的,而是鷹揚軍抓到的。李克用、朱玫、李昌符、李煴等人,現在都還逍遙法外,朝廷根本沒有能力,甚至是沒有膽量去抓捕他們,他這個刑部尚書,掌管國法律令,又能夠起到什麼作用?

  一時間,孫揆竟然有萬念俱灰的感覺,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全部黑暗下來。

  朱有淚沒想到自己一番話居然将孫揆刺激得吐血,也有些意外,本來還有一大堆話要說的,也就緘口不語。其餘的人也覺得有些意外,誰也沒有想到孫揆的反應居然這麼大,于是原本準備反駁他的,也都識趣的閉嘴了。

  李怡禾上前一步,試探着說道:“孫大人,你怎麼了?”

  孫揆掏出一塊發黃的手帕,慢慢的将嘴邊的鮮血擦掉,神色漸漸的平靜下來,緩緩的說道:“受教了。”

  說話間,竟然好像蒼老了十幾歲的樣子。

  他的頭發本來就已經白掉了小半,這時候好像又白掉了一些。

  劉鼎說道:“孫大人,有關蕭緻婉的情況,我會親自修書,向皇上解釋的。這件事,就請孫大人不要操心了。此去路途遙遠,還請孫大人趕緊上路為是。”

  孫揆凝視劉鼎半晌,忽然拔出一把匕首,将自己的小指切去。

  李怡禾急忙說道:“孫大人,你這是何苦?”

  孫揆用手指壓着自己的傷口,又彎腰将地上的斷指撿起來,放回去自己的衣兜裡,沉聲說道:“臣不能完成皇帝陛下的重托,唯有一死謝罪。隻是惡賊尚未押解到興元府,臣不能死,故先斷指明志!”

  衆人都是微微一怔,卻誰也不說話。

  此人愚忠至此,倒是難得,隻是,也确實糊塗了一些。

  此時此刻,恐怕隻有他才對興元府的皇帝如此忠心吧!

  李怡禾說道:“來人,給孫大人上藥!”

  孫揆冷冷的說道:“不必了,這點痛苦,孫某還能承受!”

  他切掉了自己的小指以後,鮮血不斷的湧出來,從指縫間紛紛滴落下來,但是他本人卻一點痛苦的神色都沒有,依然是之前的那副臉色。他素來有硬漢之稱,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劉鼎緩緩的說道:“孫大人何必如此?”

  孫揆沒有回答,面無表情的說道:“還請大人将人犯交接,下官就要上路了。”

  劉鼎隻好說道:“來人,将秦宗權等一幹人犯帶上來。”

  夏可舞等人早就安排妥當,當即傳令下去,很快,就有鬼雨都戰士,将秦宗權等一幹人犯,都全部押解出來,交給神策軍的官兵。秦宗權被置于闆車之上,其餘各人則被捆住手腳,一個個神色死灰,好像已經死去的樣子。

  隻有闆車上的秦宗權不斷的叫道:“劉鼎在哪裡?我要見劉鼎!劉鼎在哪裡?我要見劉鼎!”

  夏可舞當場給了他兩個嘴巴,冷聲喝道:“叫什麼叫?劉大人是你想見就見的嗎?”

  秦宗權被打了以後,嘴角邊頓時湧出了鮮血,卻依然沒有住口,還在到處叫喊着劉鼎的名字。

  夏可舞伸手拿來一塊抹布,就要塞住秦宗權的嘴巴,卻被秦邁拉開了。

  秦邁說道:“他已經喪失戰鬥能力,打他沒有意思。”

  夏可舞這才悻悻的住手。

  秦宗權叫道:“劉鼎,你在哪裡?我真的想見你!”

  劉鼎沉默片刻,慢慢的走到秦宗權的面前,沉聲說道:“我在這裡。你要見我,所為何事?”

  秦宗權吃力的想要掙紮起來,坐着和劉鼎說話,但是他手腳皆斷,根本不可能起來,隻能勉強的擡起腦袋,艱難的說道:“秦無傷,我想知道秦無傷的消息。你告訴我,秦無傷現在在哪裡?”

  原本正在說話的衆人,都漸漸的沉默下來。

  李怡禾和朱有淚等人互相對望一眼,都覺得有些詫異。

  沒想到,秦宗權居然還不知道秦無傷的消息。

  難道,蕭緻婉沒有告訴過他?

  劉鼎面無表情的說道:“秦無傷已經死了。”

  秦宗權的反應好奇怪,盡管聽到了劉鼎的說話,卻又立刻否定了,厲聲說道:“不會的。”

  劉鼎平靜的說道:“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秦無傷的确是死了。”

  秦宗權頓時抓狂起來,吃力的想要發作,可是他手腳皆斷,自然不可能發作,唯有臉色顯得非常的猙獰,臉紅脖子粗的喘息着,厲聲叫道:“你騙我,你騙我!他不會死的!他不會死的!你一定是在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

  劉鼎抿着嘴唇,沒有吭聲。

  朱有淚說道:“他瘋了。”

  李怡禾說道:“瘋了好。”

  秦宗權喋喋不休的吼叫着,聲音越來越歇斯底裡:“劉鼎,你騙我,你騙我,他不會死的,我已經讓他突圍了!他一定是成功突圍了,你抓不到他!所以,你騙我說他死了!你騙我!”

  劉鼎皺皺眉頭,慢慢的說道:“他沒有突圍。他在距離你大約兩裡地的一個地窖裡,已經奄奄一息,看到我過來,于是主動走了出來。他……的确是死了。他的屍身,都已經火化完畢。”

  秦宗權頓時呆住了,喃喃自語的說道:“他沒有走?他沒有走?”

  忽然間又歇斯底裡的吼叫起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一定是在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

  劉鼎微微歎息一聲。

  李怡禾上來,沉聲說道:“秦宗權,秦無傷的确沒有走。他還試圖裝死襲擊我家大人,結果死在我家大人手下。”當即将當日秦無傷如何主動讨死的經過,簡單的說了一遍。

  秦宗權無力的躺在闆床上,吃力的想要睜開自己的雙眼,但是他什麼都看不見,他隻能無力的呻吟着:“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劉鼎說道:“秦無傷是你什麼人?”

  秦宗權慘然說道:“你劉鼎何必明知故問?”

  李怡禾說道:“他真的是你兒子?”

  秦宗權點點頭,滿臉的慘然。

  他自從被鷹揚軍俘虜以後,還沒有流露出這樣的臉色。

  劉鼎說道:“你為什麼不和他相認?”

  秦宗權說道:“是他不肯認我的。”

  李怡禾好奇的說道:“這是何故?”

  秦宗權歪着腦袋,仿佛想起了往事,良久才說道:“他母親,是許州的一名普通民女,那年我帶兵駐守許州,和她……有了無傷。但是那時候兵荒馬亂的,我沒有想過要帶她走,也不可能帶她走,她最後還是死在了亂軍之中,後來我從那裡再次路過,發現她已經死了,卻留下了無傷。我給他取名無傷,希望他永遠不要受到傷害,沒想到……”

  他忽然收起了慘然的神色,呻吟着說道:“他死在你的手下?”

  劉鼎說道:“他是先中了蕭緻婉的鬼哭藤在先,已經不可救藥了。”

  秦宗權再次慘然。

  劉鼎原本以為他會大罵蕭緻婉的,沒想到,他倒是選擇了沉默,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朱有淚在後面說道:“你也不用太過傷心,你很快就要和他團聚了。”

  秦宗權原本神情呆滞,蓦然聽到此言,頓時精神一振,說道:“不錯,劉鼎,這次我被押解到興元府,肯定是不能活了,我現在想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劉鼎搖搖頭,慢慢的說道:“對不起,我不能答應。”

  秦宗權又是着急,又是失望,惶急的說道:“為什麼?”

  劉鼎沉聲說道:“我鷹揚軍無數将士死在你的手下,你是我的仇人,我也是你的仇人,你有什麼事情拜托我的?”

  秦宗權說道:“劉鼎,我知道,我罪大惡極,但是,我想……你能想想你的父親……”

  李怡禾臉色一變,随即喝道:“混蛋!你胡說八道什麼?”

  秦宗權喘息着說道:“傳聞令堂等人遇難之時,尚且有人為她們說話,我秦宗權現在孤苦伶仃,當然不會有人為我說話。我也不希望有人為我說話。我秦宗權一生,殺人如麻,卻從來沒有求過任何人。但是,現在,在我臨死之前,我的确有個小小的請求。你不要将我當做是淮西軍的統帥,請你将我當做是一個可憐的父親,滿足我一個小小的願望。”

  劉鼎沉默片刻,緩緩的說道:“好吧!你要我做什麼?”

  秦宗權說道:“麻煩你将無傷火化了,将他的骨灰給我帶走。”

  劉鼎皺眉說道:“你能帶到哪裡去?”

  秦宗權茫然片刻,喟然長歎:“我也不知道。隻要他的骨灰長期陪伴着我,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劉鼎明顯躊躇了一下。

  孫揆在旁邊大聲喝道:“劉大人,這等惡賊,理他做甚?”

  朱有淚同情下泛濫,插口說道:“孫大人此言差矣。所謂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這又不違背國法,有何不可?他遲早都是要上路的,孫大人又何必急在一時?”

  李怡禾也說道:“說的也是。”

  孫揆卻喝道:“來人,将他帶走!”

  神策軍的人上來就要将秦宗權帶走。

  劉鼎突然說道:“慢!”

  神策軍的人急忙停住。

  孫揆看着劉鼎,深沉的說道:“劉大人,你處處回護淮西軍惡賊,是何用意?”

  此言一出,所有鷹揚軍将士,頓時色變。

  崔沆和崔瀣的臉色,也不好看了。

  孫揆這番話,等于是否定鷹揚軍消滅淮西軍的絕世功績,若是讓鷹揚軍全軍将士知道,隻怕他死無葬身之地。他原本在朝廷還稍稍懂得如何做人,到了鷹揚軍這裡,倒是處處和劉鼎作對,好像不反對劉鼎就無法顯示自己的存在,實在是太令人惱火。

  史光璧說道:“孫大人,你這樣說話,不知是你本人的意思,還是朝廷的意思?想我軍從江南打到中原,一路上不知道犧牲了多少英勇将士,才有今日的成果。距此不到四十裡的蔡州城内,我軍将士屍骨未寒。孫大人此番說話,實在是令我軍上下寒心。”

  崔瀣皺眉說道:“孫揆,不得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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